V第五十一章
陈老爹累了半日,坐在葡萄架下泡茶喝茶。
素梨精力充沛得很,又去北端看了解毒的灌木,发现上面的果实已经开始变黄了,当下就摘了一个拿去让姥爷看:「姥爷,那些果实全都变黄了!」
陈老爹自在地端起小茶壶嘬了一口,道:「得黄透了才行,不过估计也就这两日了。」
又道:「等赵小哥到了,咱们祖孙俩得请他过来,和他好好分说分说。」
素梨点了点头:「这件事交给我吧!」
到了晚上,临河别业那边还是没有消息,素梨有些心神不定,根本没用几口饭。
回到后面小楼,素梨洗罢澡睡下,躺了半日还是毫无睡意,见一边床上的陈氏已经睡得熟了,素梨便轻手轻脚起了床,去一楼作坊里干活去了。
她越忙越精神,做出了十二个栀子花香胰子和十二个木槿花香胰子,期间还缝制了十二个用来盛放木槿花香胰子的浅紫色纱袋,这才觉出了些疲惫,预备上楼睡觉。
到了二楼,素梨忍不住往河对岸临河别业方向远眺,发现已是子夜时分,可临河别业灯火点点,显见众人还都没有歇息,应该真的是赵舒到了,心下大定,便回屋睡下了。
此时临河别业后花园书斋内,赵舒正躺在锦榻上闭目养神,头上、身上扎了不少根银针,瞧着有些怪异。
他原本要出发了,却因为病重,又耽搁了几日,最后勉力乘着马车过来了。
跟随赵舒来到别业的太医沈寒之立在锦榻前,正用药水搓手,药水里似含有烈酒,浓烈的酒气弥漫在书斋内,与书斋内原本的香草气息氤氲在一起,呛得赵舒有些难受。
赵舒忍耐不住,闭着眼睛轻轻道:「呛死了,出去。」
沈寒之乖乖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不请自来:「王爷,在下给您拔针。」
沈寒之提着药箱离开后,阿保一边收拾,一边道:「王爷,阿寿来时给陈老爹和秦姑娘带的礼物,阿寿已经送了过去,秦姑娘给阿寿赏银,阿寿没有收。咱们这次过来带的礼物,小的已经让人备好了——」
见王爷双目微阖,一动不动,阿保忙住口不说了。
赵舒等了半日,没有等到下文,便开口轻轻道:「这次的礼物,我亲自上门送去——毕竟陈老爹曾经收留过我,对我有恩……」
他的声音轻缈之极,阿保凑近了才听得清楚,忙道:「王爷,那咱们从河上乘船过去,还是坐轿子过去?」
赵舒蹙眉道:「几步路,还用坐轿子?步行就行了。」
阿保不敢吭声了。
京城秋季异常干燥,这次回去,王爷的病又重了几分,成夜成夜的咳嗽,好几次咳血,陛下已经吩咐蔡旭监制寿材了。
阿保眼睛有些酸,鼻子也涩涩的,赶紧低下头,转身用衣袖拭去眼泪。
临行前,陛下又把他召去,黯然良久方道:「你这次过去,小心服侍,阿舒想做什么,让他做就是……若是真有什么不测,朕打算让阿舒附葬皇陵,待朕百年,阿舒在黄泉之下,有朕在,他也不至于孤苦无依……」
赵舒听出了阿保的哽咽声,却装作没听到。
这次回京,他只见了母妃一面,母妃一见他就开始流泪,一直到母子分别,母妃也一句话没说,只是流泪。
他知道自己的情形,之所以勉强撑着要来巩县,其实是想见秦素梨最后一面。
因为胸腔的疼痛,赵舒一夜未眠,一直熬到了天色大亮,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又活了一日。
阿保也一夜未眠。
王爷一夜未睡,他就靠着锦榻那头坐在地板上,这样王爷有什么事他能立即知道。
阿保正指挥着阿长阿乐几个小厮服侍王爷洗漱,负责外院的小厮阿寿急急跑了过来,匆匆给赵舒行了个礼,然后道:「王爷,秦姑娘过来看您!」
愣了片刻后,赵舒轻轻道:「快请!」
话音刚落,他便急促地咳嗽起来。
昨夜半夜才睡,可是天刚蒙蒙亮素梨就醒了。
似乎是在做一个噩梦,她一个激灵就醒了,醒来却忘记了是什么梦,抬手摸了摸脸,一脸的泪。
素梨起身,一边洗漱,一边想着心事,待洗漱罢,她也做出了决定——不管了,人命关天,她上午就去临河别业求见赵舒。
用罢早饭,素梨把陈老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姥爷,咱们说的那种秘药,没中毒的人吃了会不会中毒?」
陈老爹听了笑了:「这种药就是清心解毒,你吃得再多,也不过泻肚罢了!」
得了姥爷这个保证,素梨心中大定,急急去了花圃,一路小跑到了最北端那丛灌木前,弯下腰去细看,发现无数黄中透青的果实中,有五六个居然黄透了,在晨曦中透出黄澄澄的光晕来。
素梨深吸一口气,伸手摘了一个塞进袖袋里,随便找了个理由,径直出门去了临河别业。
看到赵舒的瞬间,素梨一下子愣住了——短短一段时日不见,赵舒怎么到了这个地步?
她有些迟疑,脚步很轻,有些怕自己脚步重一些,赵舒就会消失。
素梨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锦榻边,看着晨光熹微中病体支离的赵舒,轻轻问道:「你怎样了?」
眼前的赵舒,和前世在金明池行宫见到的赵舒很像,脸瘦得只剩下巴掌大,一向色泽浅淡的唇带着一抹血痕,越发显得肌肤雪白,眉目浓秀,整个人仿佛如一股轻烟,随时都会消散……
见到素梨,赵舒忽然觉得有些委屈,眼睛湿润了,抬起白得快要透明的手,落在了自己胸前:「我……这里好疼……」
当着父皇母妃的面,他也未曾如此,不知为何,此时见到素梨,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老是想撒娇,想要素梨照顾他。
素梨见状,抬手抹去眼泪,声音有些哑:「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让侍候的人都退下,好不好?」
赵舒「嗯」了一声,眼睛看向立在一旁的阿保等人。
阿保拱手行了个礼,做了个手势,带着侍候的人全都退了下去。
素梨掇了张锦凳坐在锦榻前,略想了想,从袖袋里掏出那个黄澄澄的果实来,身子前倾,靠近赵舒,用极轻的声音道:「这是我姥爷家传了很多代的传家秘药。每年到了中秋节左右,这些果实会变成金黄色,用银刀划一道口,会流出一种青色半透明的汁液,立即口服的话能解毒,片刻后等汁液变成白色,不但不能解毒,而且含有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