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七)
为便于皇宫内的值守,这禁军副统领齐勒的府邸倒是离皇宫不远,位于积善坊。出了宫门,只需穿过洛水河上的三座石桥,李客与陈无忌二人骑马不出一刻便至。
神都城是由众多四方的坊相邻而建,类似于九宫格,但凡某一坊出了事,那周围的八个坊也需封闭,相邻坊的道路上设拒马和哨岗,对于出入人员均会做严格的限制和排查,直到坊内事情解决,方可恢复正常;上元将至,此规矩前些日子是放宽许多,甚至坊与坊之间还取消了宵禁,但这几日接二连三发生的大案,最终不得不让朝廷又再次戒备森严。
二人到时,积善坊已经被禁军封锁得水泄不通,周围的几个坊也不例外。此时日头已高,准备出入的坊民被隔离在了各坊之内,起初无不怨声载道,但一打听,是禁军副统领满门被屠,倒也心生惧怕,连禁军的顶头上司都惨遭此祸,那此案必定不小,于是也没有人敢再对此次封坊有何异议,他们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期待着早些案件了结,如果元凶不归案,那自身的安危也存在不小的风险。
陈无忌持有龙安司令牌,一路通行顺畅,很快到达到了齐勒的府邸。这座府邸不算太大,但院墙比一般的府邸要高,这样建造不知是否出于安全考虑,即使是有一定身手的人也很难爬上院墙,李客应是看出了此院墙的与众不同,所以二人到了门口时却未急于入内,李客带着陈无忌绕着府院转了一圈,观察四周情况。因为府院不大,不一会他们又绕回了正门,陈无忌向李客说到:“这府院独特,没有后门,独留这前门进出。”李客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为了保护现场,此时的齐勒府已经围满了禁军,守在门口的当值将军是卫陵,此人三十岁出头,身形魁梧,肤色黝黑,面有刀伤,曾在安西都护卫任戍边将士,上阵杀敌勇猛,朝廷召回叙功,后被齐勒赏识,遂调入禁军,一手提拔,现在也算是禁军中的青年将领。
齐勒对卫陵有知遇之恩,这满门被屠之事对卫陵来说显得异常愤慨,陈无忌出示令牌说明来意后,卫陵连忙带二人进府,并一再交代二人必须尽快破案,他欲手刃元凶,为齐勒将军血恨。
随着卫陵一进大门,二人便惊讶于院内建筑的简单,整个院内就一座二层楼的屋子,前院是空旷的庭院,周围是刚才看见的高高的院墙,这院内甚至连一棵树都没有,但此时院内却到处躺着昨夜被杀的禁军的尸首,四周地下、院墙上血迹斑斑,惨状异常。卫陵向他二人说到,为了便于查案,到目前为止现场什么都未曾移动,陈无忌听后欲检查遇害尸首,李客叫住了他,示意他先勿动,并让卫陵带着他二人绕过屋子来到后院,后院是一个空旷的练兵场,同样没有任何建筑物,此时地上也是倒着很多禁军的尸首,死状与前院一致。
卫陵向二人解释道,这齐勒将军一向生活简朴,不爱其它,就爱训练兵士,所以在自己家里布置了练兵场,时常召集年轻将领前来训练。李客对此似乎不太在意,他向卫陵问到:“昨日府内被杀之人,可曾清算?”卫陵此时眼眶有些红润,声音有些发颤地说到:“一共四十四人,齐勒将军及夫人、他的二位高堂、他的二位公子、小的公子今年才十岁。。。”说到这里,卫陵再也忍不住眼里的热泪,他转过身擦了擦眼角,不难看出他与齐勒将军的感情匪浅,能让这样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士如此,想必也是到了伤心之处。卫陵转过身继续说到:“昨夜当值的三十五名禁军将士,还有。。。还有三名无头女尸。”说到三名无头女尸时,卫陵不免顿了一顿,料想是他不能确定那三名女尸到底是何人。
陈无忌上前拍了拍卫陵的肩膀以示安慰,李客继续问到:“那三名女尸的头颅找到了吗?”卫陵看了看这个老兵,心中不免有些奇怪,负责查案的应是手持令牌的陈无忌,为何一名随从的老兵却一直指挥查案,心中不免起疑,于是没有回答李客的问话。陈无忌见状,立马说到:“卫将军勿怪,这是我手下的一名老兵,追随我查案多年,经验丰富,故协助下官前来查案。”听陈无忌这么一说,李客也连忙说到:“将军勿怪,刚才一时忙于查案,忘了礼数。”
听二人如此说,卫陵也未再追问,于是答到:“我已命禁军在府院内,甚至府院外方圆一里搜寻,未曾找到。”
李客继续问到:“齐勒将军府上除了他们一家之外,没有其他家仆吗?”
卫陵答到:“齐勒将军一向节俭,对我们这些下属又多有照顾,所以家中之事我们都会尽力置办,未再雇有其他家仆。”
李客小声喃喃道:“难怪此府邸只留一门,未留有后门供家仆出入。”
李客小声自语倒是被卫陵听得清楚,他说到:“只留一门倒也并非如此,只因齐勒将军身为禁军副统领,担任要职,为了护其周全,特加高了院墙,只留一门,更易护卫,可不曾想。。。”
李客疑惑地问到:“齐勒将军受禁军护卫,可为何昨夜被杀,此事到了今朝陛下派人前来传唤才得以知悉?”
卫陵答到:“汝有所不知,齐勒将军的护卫分为两班,每班二十五人,昨夜似乎是为了保护那三名女子,还特意增派护卫十人,今日换班才发现遭此一祸,吾等连忙勘查府邸,正准备上报朝廷时,朝廷传唤之人则刚好到此。”
李客又问到:“齐勒将军可曾与他人结怨?”
听到李客如此问,卫陵双目一瞪,大声喝道:“齐勒将军为人正直,体恤下属,素来被人景仰,怎会与他人结怨?”
李客见卫陵如此说,心中也有了底,于是让卫陵带他二人前去查看三具无头女尸。在卫陵的指引下,三人来到了屋子二楼最顶端的屋子,门是开着的,三具无头女尸此刻就各自倒在房屋的地上,被割去了头颅,李客和陈无忌连忙俯下身子一一仔细查看。许久过后,李客对陈无忌说到:“从尸首的腐化和僵硬程度来看,此三人遇害时间应是昨夜无疑,从他们的衣着和身形来看应就是昨夜大殿上阿齐娜、鲁玛和朵钰。”当然,说此话时李客特意强调了“昨夜大殿上”几个字,因为他心里知道,这三人绝非真正的阿齐娜公主和侍女。陈无忌的查看结果与李客基本一致,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人又回到了院中,开始逐一检查被杀禁军的尸首。一个时辰过后,李客和陈无忌终于查验完毕,卫陵焦急地看着二人,问到:“二位此番查验,可有线索?”
李客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陈无忌问到:“敢问陈司直对此案有何看法?”
陈无忌沉思片刻,缓缓说到:“凶徒行凶之时,刻意做了掩饰,现场虽然到处血渍斑斑,但居然没有留下任何手印或脚印,无法估算凶徒的身形体貌。”正说着,陈无忌又走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具尸首前,指着尸首的脖颈处继续说到:“所有被害的禁军皆在三刀之内毙命,虽有打斗,但持续时间不长,三十五名禁军应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悉数杀害。”
卫陵听后大惊,说到:“这怎么可能?所有的禁军都是经过严格选拔的战士,平日里也是训练严格,怎可能如此不堪一击?定是凶徒施了手脚!”
李客问到:“施了手脚?敢问将军,凶徒可能是施了什么手脚?”
卫陵听李客这么一问,一时语塞,支吾地说到:“兴许是。。。下了毒!”
李客指着尸首的面部说到:“尸首面部并未明显发黑,未有中毒的征兆。”
卫陵有些不甘心的问到:“那。。。那怎么会?”
李客和陈无忌对视一眼,陈无忌开口问到:“这杀人现场、还有遇害者的死状与三日前的城门劫杀案异常相似,难道说?”
不待陈无忌说完,李客正声说到:“不错!正是他们!也只有他们那样的高手才能令这三十五名禁军毫无抵抗之力,在被袭击时,甚至连逃出求救、报信的机会都没有!”
卫陵听李客这么一说,眼里一时间迸发出了复仇的怒火,大声问道:“敢问凶徒是谁?吾定将其碎尸万段!”
李客答到:“突厥人克多!”
卫陵听罢,一时觉得此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于是问到:“难道就是近几日在神都被粘贴告示,全城通缉的突厥人克多?”
李客答到:“如未有误,必是此人!”
卫陵继续愤怒的说到:“吾这就上报禁军统领,协助全力抓获此贼!”说罢,转身欲走。
李客连忙叫住了卫陵,继续说到:“卫将军勿急,下官还有一事想问。”
卫陵看了看李客,说到:“但说无妨!”
李客问到:“此府邸除大门之外,是否还留有密道之类的出口?”
卫陵想了想,答到:“此宅初建之时,吾正是监军,当时并未有何密道,后来也不曾听说,料想应是没有。”
李客在刚在院中及屋内检查尸首时,自是也搜寻了一番,只是未见,此刻求证之后更确定了心中所想,于是说到:“既然如此,那吾二人就此告退,此处惨死之人还有劳卫将军处置安葬。”
卫陵拱手答到:“齐勒将军对我恩重如山,此事那是自然。还望二位助吾等抓获凶徒,以告慰将军在天之灵。”
陈无忌、李客二人还礼而退。
路上,陈无忌疑惑地向李客问到:“李都尉为何问密道之事?难不成克多事先藏于密道之中,伺机行凶?”
李客漫不经心地答到:“吾只是随口一问,陈司直勿虑。”见李客如此说,陈无忌也未再细问,二人遂向皇家马场骑乘而去。
其实李客并未向陈无忌吐露实情,但此事只是他心中的一个念头,在无实际证据前他又怎能妄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