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含恨而终

第1章 含恨而终

武彰二十八年

四月,武彰帝归天,传位于三皇子。

五月,楚婉娴也逝去,和武彰帝算是前后脚的时间。

八月,武彰帝百日后,新帝登基,称文昭帝。

同时封赏了支持他的势力,其中永定伯陈家最为显眼,一脉单传的陈家现任家主陈轩如连升两级被封为永定公,又特赐三代始降,可见这陈轩如对于新帝有过莫大的帮助了。

但这些帮助,绝大多数,是因一个女子,楚婉娴,陈轩如的嫡妻。而此时,楚婉娴早已尸骨无存,了无痕迹。

三个月前

楚婉娴全身骨瘦嶙峋,唯有肚子大得出奇,她站在自己院子的后院中,正琢磨着要不要让贴身侍女从后院的小门出去探听一下娘家楚家的消息。但此时,她突然听到了墙外有一阵低声细语,她以为是小丫鬟们躲在墙根嚼舌头传消息,心想说不定还能听到点楚家的消息,就扶着肚子悄声走了过去。

“臣在这里恭喜皇后娘娘。”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奉承谄媚。

“永定伯说笑了,三皇子还没登基呢,哪来的皇后娘娘,再说我那同父异母的嫡姐还没闭眼呢,都还早着呢。”女人的话中尽是不满和不耐烦。

“不早不早,皇上登基是迟早的事,至于三皇子妃嘛,如果你想,她明日就可以闭眼,全听您一句吩咐的事不是?”男人的话语阴毒,但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永定伯此话可当真?”女人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声调,明显带着兴奋。

“自然是真的,那娘娘承诺臣的…”男人特地拉长音,等待女人的回复。

“好说好说,子嫣下个月就及笄了,上门提亲的那么多,还不都让我给挡了,就等着你呢。可是楚婉娴这个贱人什么时候去死?眼看着她肚子里的双胎就快落地了,难不成让我胞妹来当继母?”女人再次由满意转为不耐烦,尤其说到贱人这个字眼的时候是咬着牙的,可见她有多憎恶此人。

“皇后娘娘说笑了,怎么可能。楚贱人的死活也全凭娘娘做主,这些日子臣实在是忙,不得空。若不是娘娘今日来,我倒是全然忘了那个贱人了。她的吃穿用度早就一减再减,也无人服侍。没想到她怀着双胎还能支撑到今日,本想让她自己去了,没想到还是要浪费一瓶毒药。”男人丝毫不在意为他怀着双胎的女人,以及她腹中的双胎,反倒是为一瓶毒药惋惜起来。

“她若是被毒死传出去不好听,也有碍名声,既然她怀着双胎那么能撑,就让她难产而死吧,毕竟女人生子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她怀的还是双胎,难产而死,谁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女人的狠绝惊到了楚婉娴,她不由得挪了下步子。却让墙外的男女发觉,遂往后院的小门走去。

但此刻,偷听的楚婉娴由心而发,全身都感到异常的寒冷。

对话的男女,是楚婉娴最熟悉的两人。

一个是她的夫君永定伯陈轩如,她肚中双胎的父亲。

另一个是她从小就玩在一起的手帕交,虽出自楚家的敌对苏家,但是也从不影响两人的感情,是楚婉娴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苏子婳。

等到陈轩如和苏子婳自小门走进来的时候,楚婉娴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她望向二人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恐惧。

楚婉娴从小就备受爹娘以及楚家纳兰家的宠爱,堪称溺爱。因着外家是纳兰家,又因姨母,也就是楚婉娴母亲一母同胞的嫡姐是皇后娘娘,其所出的嫡长子表哥又被立为太子。再加上楚婉娴心性善良,宽容大度,凡事都不与人计较,到哪儿大家也都愿意捧着哄着。

强势的背景,本身柔和的性子。再则父母在家都是幼子,并不参与家中的大事。那些疼她爱他的人,都想让她幸福安康别无他求,也就养成了她这副不谙世事柔弱胆小的样子,被人彻头彻尾地骗了并且亲耳听到还是不敢相信事实。

楚婉娴从出生到嫁入陈家前都是顺风顺水的,连和人红过脸都未曾,更从未受半点苛责。

所有的不幸都是自她嫁入永定伯陈家开始的,自从她嫁给了永定伯陈轩如,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开始倒霉。

从太子表哥开始,再到皇后姨母和纳兰家,最后到楚家整个家族。

几个月前,楚婉娴就失去了外面所有的消息,楚家是死是活她都不得而知,不然她也不会想自降身份去墙根听丫鬟们传消息。

谁知,竟无意间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但也同时把自己送到了鬼门关。

这一阵功夫,楚婉娴不断思索,终于可以将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串起来,可是还没等她开口质问,她那假心假意演技堪比红角戏子的闺中密友苏子婳先开了口。

“楚婉娴,想不到吧,所有你和我说的话,告诉我的事,都被我用来对付你们楚家,纳兰家,和你那亲爱的皇后姨母,太子表哥。”苏子婳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嘲讽楚婉娴的愚蠢和真心。

“知道吗,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十分讨厌你。若不是我爹娘的嘱托,我才不愿和你交好。投胎投得好,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又一直一副温婉柔和的大家闺秀样子,装给谁看?真心十分讨厌,令我恶心至极!”苏子婳继续一吐多年的不快,及其傲慢的语气配着嚣张的态度,让楚婉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知道为什么你那太子表哥近些年来,诸事不顺,一点一点失了圣心吗?”而此时陈轩如的笑则更佳讽刺,让楚婉娴觉得自己在他眼前完完全全是个笑话。

“让先皇对你表哥失望恼怒的每一件事,都有我的手笔,”说到此陈轩如一顿,眯眼对视陈婉娴,最后一字一句都让她崩溃,“甚至于,你表哥的谋反事件,也是我一手策划,亲手栽脏陷害的。”

听到这楚婉娴再也站不住,她靠着墙根滑坐到草地上。

因楚婉娴被楚家纳兰家以及姨母和表哥保护得过甚,所以毫无心机,她自然不会涉及什么机密。

但是日常楚家的动态和楚婉娴觉得无关紧要的小事实则关乎滔天机密的事,都被楚婉娴告诉了苏子婳,再加上陈轩如这个叛徒接触的一些事情,让苏家和三皇子占尽先机。

太子,纳兰家楚家,虽然不能说是完全信任陈轩如,但是大事小事多多少少都会让他经手一些,那都是为了楚婉娴,提携她的夫君。却没曾想到,这都是给太子一党的催命符。

太子没想到,纳兰家没想到,楚家也没想到,楚婉娴就更不会想到。他们一直以为的不爱理事的富贵闲人陈轩如,实则包藏祸心,最为狠毒。

“知道我们为什么能轻易构陷太子党联合谋反吗?”陈轩如傲气地走向楚婉娴,待到她眼前时停下,“因为我,从未真心帮你的太子表哥做事。所有所谓的证据都是由我捏造的。虽然你们楚家、纳兰家和你那太子表哥做事格外小心谨慎,常在河边走却从来不越界。但是无妨,我可以帮你们一下,踢你们全都下水!”陈轩如说话时,一直盯着楚婉娴,看着楚婉娴颤抖着不愿和他对视的样子,他感到十分愉悦。

楚婉娴此时已经感到肚子有些痛,由心而发的寒冷使她直不起腰来,她抚着肚子靠在墙上,但是这两个人并不打算放过她。

陈轩如注意到楚婉娴的肚子,蹲下身抬手捏住了楚婉娴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

此时陈轩如的面上狰狞了起来,言语上也更加恶毒:“还有,楚婉娴,你真是令我恶心,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你的喜欢更是让我厌恶,但是我深深的知道,你对我的喜欢对我大有用处,所以我才忍你这么多年。我最爱的人只有子嫣,甚至每次和你同房的时候我都把你的脸想象成子嫣,如今她要及笄了,你和你的贱种都该让出位置来了。”

陈轩如的脸随着他恶毒的话更加扭曲,等到最后,他狠狠地将楚婉娴甩向一边,使楚婉娴撞到了墙上,左额角鲜血淋漓,人倒在地上,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直到现在她的眼里也还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可入眼的苏子婳和陈轩如两人嘲讽和不屑的神情深深刺痛着她的双眼,甚至于她那凉透了的心,逼得她不得不信。

“与她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有那功夫,还不快让产婆给她助产。”苏子婳看够了陈轩如折辱楚婉娴,已经冷静下来。

但刚才跟楚婉娴摊牌的快感,还是令她十分愉悦,可她依旧想起来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送楚婉娴去地府。

陈轩如也是十分畅快,终于脱掉了带了多年的面具,露出他的真面目,如何能不畅快?他转脸就换上讨好献媚的嘴脸对上苏子婳,“娘娘说得对,臣这就去安排,娘娘且回府稍等片刻,今日保准给娘娘您一个满意的交代,也不会有负让子嫣等我这么多年的情意。至于三皇子妃那里,明日黄昏前,也必会令您满意。”

陈轩如一下子帮苏子婳处理掉两个麻烦,让苏子婳满意至极,最后瞥了一眼地上惨兮兮的楚婉娴,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而陈轩如像是看脏东西一样回头看了一眼楚婉娴,那模样让楚婉娴觉得既害怕又惊恐。陈轩如和平日里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彬彬有礼的样子完全不同,如同一个野兽一般,眼神冰冷,不带任何一丝感情。

只一眼,不过一瞬,陈轩如也甩袖而去,刚出院子就吩咐人让楚婉娴难产的事。楚婉娴躺在墙根旁的草地上,在杂草丛生的缝隙里,看着陈轩如一步一步走出院子,那么决绝,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待楚婉娴再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高嬷嬷正在自己身前忙活着。高嬷嬷是陈轩如的奶娘,陈轩如就是她接生的。

楚婉娴心中一阵寒颤,知道自己必命不久矣。陈家许多见不得人的事高嬷嬷都有参与,是陈家信任的资深老奴。那些高嬷嬷做过的丧尽天良的事,光楚婉娴知道的都不知凡几,不知道的当然更多。每一件都足以让楚婉娴害怕至极。

楚婉娴拼了命的想挣脱高嬷嬷的手,可是一个几个月都吃不饱的孕妇的力量当然不能和高嬷嬷相比。第一个孩子还未等哭出声,就被高嬷嬷扔到了一旁装满水的半大浴盆里了。

高嬷嬷动作粗鲁引得楚婉娴大出血,再加上她近些日子的吃食用度都几近没有,她身体弱得很,一声尖叫后便疼晕了过去。

而高嬷嬷并不管那些,待第二个孩子出来顺手就掐住了孩子细弱的脖子,直至孩子脸憋得发紫没气了才松了手,接着高嬷嬷又去看浴盆里的第一个孩子,因未疏通口鼻再加上被水隔绝了空气,也早已断了气。

高嬷嬷确定两个孩子都没气了后,也没有洗身上楚婉娴的血迹,而是拿着桌子上的油灯,扔到窗外,自己则从侧门出了院子。窗外的回廊上围绕着屋子早就全都被倒上了油,不久火光就充斥在整个院子里。

而高嬷嬷的叫声,也开始了。“不好了!不好了!夫人难产生下一儿一女皆是死胎,夫人也大出血昏迷不醒,院子里又无缘无故走水,这是上天的警示啊!”

这也是楚婉娴最后听到的一句话,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京城就传遍了,谋反逆臣楚家嫁入陈家的出嫁女,先太子的表妹,楚婉娴,昨日难产大出血生下了两个死胎,而同时她的院子也走水了,但是火势却固定在楚氏的院子,这是上天的警示,对谋逆之人的惩罚。

自此,楚家最后的血脉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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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嫡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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