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章[09.04]
她一睁眼,瞧见的是知琴略带担忧的脸。
「小姐,您可醒了。」甜美嗓子还带着点颤音,根据大小姐以往总少不了要闹出大小动静的「辉煌战绩」,她也害怕刚被拨到大小姐身边的自己出什么差错,要是真出了差错,她有十条命都不够赔,这一整天提心吊胆,直到方才见小姐睁眼,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点,灯了?」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床上躺平的时候天才刚亮没多久。
知琴听见大小姐这么明确的问话虽然有一瞬间的惊疑,但基于主子问话,还是谨慎的回答,「大小姐睡了整整一日,侯爷和二爷来来回回韶华院好几次,小姐都还在睡觉,也不让婢子吵醒小姐,这会儿恐怕还在花厅等着您呢。」侯爷和二爷今日不上朝,就为了等大小姐醒来,亲眼瞧她一眼,确保她无恙。
「派人——去知会我——大哥他们——一声,说,我梳洗——后就——过去。」她语音清晰,眼神干净,丝毫不见之前给人的浑沌和痴呆反应。
前世的叶曼曼家中有六个姊妹,这还不包括数目更多的庶女,父亲的重男轻女、母亲的早逝,让她在姊妹中更显渺小,她没有谁的大腿可以抱,谨小慎微,担惊受怕,从天上掉下来的高嫁,以为从此能天高任鸟飞,哪里知道等着她的是连冤都无处可喊的屈死。
原来这世间无绝对,没有人知道往后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但若是因为这样就什么都不做,那她重活一世又是为什么?
因为睡了场饱足的觉,精神充沛,温宁宁确定自己死后没有魂归地府,而落脚点挑在了这温宁宁的身上。
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她想到往后就是她接替原主活下去,要继续装疯卖傻吗?
当然不。
知琴没敢当着温宁宁的面掏耳朵,揉眼睛,只是舌头打结了。「小姐,您?」这么一连串的话,虽然慢,却一个字都没错,天老爷开眼了吗?
温宁宁并不想多做解释,「我饿——了呢,让人——来帮我——梳洗,快去。」
这下,知琴不敢再以为大小姐只是难得的清明了,闭上几乎可以吞下鹌鹑蛋的嘴,虽然心里还是充满疑惑,却也没敢再问,唤了刚提上来的浣花和绿雀端温水、拿巾子、找衣服,侍候大小姐梳洗一番。
两个丫头刚从别处提上来,只想小心翼翼的讨好主子,在韶华院站稳位置,知琴姊姊可说了,哪个敢惹大小姐不高兴就滚出府去,所以哪敢多嘴,侍候起温宁宁就更加了几分的细致和贴心。
拾掇干净,换了身精神的海棠红新衣,温宁宁就带着知琴去了永濮堂。
这一路知琴的心里不停的打着小鼓,毕竟一觉起来的大小姐脱胎换骨变了个人,这说出去谁信?但是她很快又说服自己小姐并不是一觉醒来人才变的,她记得早上小姐睡觉之前还同她说了话。
也就是说大小姐从昨儿个夜里人就是醒着的了。
她忽然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昨夜要是有那么点轻慢,别说往后想站在大小姐的身边,恐怕还有得苦头吃了。
往后她得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不可!
温宁宁瞧着知琴的脸色变来变去,也不去追究,既然知琴会是她将来用得上的贴身大丫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也不必在她面前掩饰什么,于是有疑问就问,不承想知琴有问必答,而且答得详尽细致,温宁宁很快便把温家人口摸了个差不多。
心里梳理过一遍有了底之后,永濮堂也到了。
永濮堂包含着议事厅、花厅和厅堂、敞轩,里头的气氛谈不上好,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子依次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上首是温家老大,长信侯温紫箫,他身上的盔甲至今还没脱,黝黑的皮肤,留着一绺整齐的胡须,气质威严,带着一股久居人上的贵气。
也就是说他一得知妹妹走丢,从大营赶回府又转身出门去找人,再被下人知会转头回来,这一整个过程沉重冰冷的盔甲一直是在身上的。
下首的男子年纪要轻些,两撇小胡子,昂藏七尺,比初升的朝阳还要耀眼三分,比起温紫箫的粗犷,他则是斯文许多,象牙白的肌肤,温家人酷似的好容貌,这是温家二爷温紫笙。
「宁宁说叫我们等她,条理分明,老二,你觉得是她会说的话吗?」都说天下父母心,可在侯府,却是兄长心,只听下人转达的这一句完整的话,如兄如父的温紫箫比三伏天喝了杯酸梅汤还要舒畅。
不过也因为不敢置信,所以非要从二弟口中套出个子丑寅卯来,证明他没听岔。
「她叫我们等就等,咱们家有什么事比她还重要?」温紫笙可不钻这牛角尖,等宁宁来了不就知道了?
「我这不是心里急,听你嫂子说她一早回来模样可不好。」他原在西郊大营看着校尉训练士兵,却接到府里消息说小妹三更半夜还未归家,这还训什么兵,让人通知千机营的老二,快马回府,等兄弟都齐了,分头出去找人。
温紫箫被他一噎,把几上都已经冷了的茶牛嚼牡丹似的灌进肚子。
这时的温宁宁已经走进永濮堂,放下茶碗的温紫箫见到妹妹进来,朝着她招手,「宁宁快过来给大哥瞧瞧。」
温宁宁身上穿着海棠色的小立领对襟小袄,琵琶扣,袖口和领间绣了梅花,脖子上挂了一个黄澄澄的缨络项圈,平白给少女增添了一分富贵和娇憨,下边配了淡绿色的百褶裙,裙摆覆住半个鞋面,露出脚尖绯色绣花鞋上拇指大的东珠,只要她不说话,没有人看得出来她脑子不好使。
看见温紫箫叫她,她也不知要不要行礼,磨蹭着过去,好在温紫箫也不必她纠结,直接两手穿到她腋下,不费什么力气的将她抱上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温宁宁双脚离地时有一瞬间的惊慌,但是潜意识里又觉得这样的动作好像经常发生,只是好歹她已是个十四岁的少女了,还颇有分量,这会不会太不把她当一回事了?
「怎么又把好好一张脸弄花了,谁欺负你,告诉大哥,大哥替你出气去!」堂堂侯爷在自家小妹面前,道理什么的免谈,拳头是唯一的真理。
直到现在,尽管有着小姑娘温宁宁的记忆,叶曼曼一下还做不到完美的无缝接轨,此刻听着他的话,叶曼曼有些茫然,她该如何理直气壮的以温宁宁的身分留在这个家?
但……好像歪打正着,她的不回应应该就是温宁宁最好的回应,因为两个哥哥什么异样的表情都没有。
倒是看到几案上的新鲜果子、点心,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起床至今一口水都没有进,更别提用餐,不着痕迹的往那边歪了歪,又歪了歪,爪子还没碰到白瓷碟子的边边——
「你睡了一整天,肚子是饿狠了吧?」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递过来一碟子的蜜饯果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