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地下铁二 第二十一章 维尔娜
那是一个热夏的夜之梦,群星在闪耀,世界在朝她呼唤,银白色的巨剑撕裂夜晚,在这一片静寂之中散发着无穷尽的曙光,它看似如初升的旭日,冉冉升起,但她看到了那沉睡其中的巨大阴影,还有那无处不在的邪恶。
那巨剑周围,无数的阴影在废墟穿行,无穷尽的黑兽在缝隙间打量着他们,窥视着他们,它们徒有其形,可其他人看不到。
那些傻瓜被那光影蒙蔽了双眼,他们哀嚎着地向着这不知何时开始染血的巨剑走去,如同麻木的尸体。
在这些人中她看到了太多太多熟悉的身影,她的妹妹首当其冲,她双目流着血泪,浑身燃着可怕的黑色火焰,她跌跌撞撞,想要走过去
不仅是她,还有其他的人,快手,伊文,黑格,达尔,哦,还有她的父亲,他在地上攀爬,如同蠢动的蠕虫,努力朝着巨剑而去。
“真是傻瓜”她泪流满面,随手一拭,才意识到自己流的是血泪,浓黑如墨,却又带着丝丝暗红。
她努力擦拭,可那粘稠的黑血却越流越多,当她意识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正被黑血淹没。
不,她挣扎着起身,尖叫着,哭泣着,却越陷越深,冰冷黏稠的血液漫过她的腿部,她的下体,她的胸部,她的肩膀,一路向上蔓延,宛如活生生的血蛇向她缠来。
血液越流越多,越流越黑,最终,黑血漫上她的眼睛,淹没一切,随后,她从黑暗中惊醒
“又一个噩梦”维尔娜擦了擦身上的汗,心底里愈发惊恐,她抱起自己的膝盖,腿上的伤疤却扯得她一阵辣痛,深入骨髓的寒意更让她不住地呻吟。
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正在发臭,正在腐烂,正在变得僵硬,哦,为什么她没有就此死去。
维尔娜抬起手,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把她裹得像个死了千年的活尸。
“冷”她浑身颤抖,随即紧咬牙齿,仿佛一松开它,最后的热量便会随之离去,“痛”
“再盖上一层被子吧”面具女孩从外面走进来,她的声音纤细而冷淡,近乎毫无生机,“喝点苦粟茶。”
她端过这苦涩的茶水,着了魔似的饮下它。在过去的数日,疼痛一直折磨着她宿日不眠,唯一能缓解她的病痛的,只有这茶。她知道自己已经喝的太多,但若是不喝,她根本睡不着。
若我直接淹死在这茶水中该多好。她愤懑地想象着那让她只觉美妙的一幕,当初我就该和其他人一样死在隧道里,这样一切就都过去了。
想到那些莫名其妙横躺在地上的尸体,还有自己手上那发热的枪,她就隐隐有一种让她恐惧的诡异感觉,是她杀了那些人。
老游骑兵,胆小鬼诺尔,傻子阿多,还有其他人,那些随行者们,他们统统死了,而我却怀疑他们全都是死在我的枪下,真可悲,我到底成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那场如入幻境的血腥旅途到现在她也没有留下任何印象,那太虚妄,也太恐怖,她只记得,
自己和面具女孩相互搀扶着走过了那噩梦通道,就好像真的在做梦一样。
事后面瘫女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随后的旅途,既漫长,又冗长,让人无法呼吸,更让她压抑的是她总觉得有人在看着她,某种无法描述的东西在注视着她的背后。
算了,那段梦已然终结,再去思索又有何意义?
她连汉比莎夫人的委托也全然抛之脑后,眼下只想着一件事。
“如果我继续沉沦,终有一天,我连他的影子都够不着,更不必说复仇了,”维尔娜纠结地抓起被子,对自己如何复仇一事却没有任何头绪。
我该怎么办?隧道之母帮帮我吧,给我力量
她祈祷了一会儿,自觉无法得到到隧道之母的亲睐,便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洗漱的地方。
冷冽的清水又寒又澈,将她的倦怠一扫而空。
维尔娜还没走到远处,便透过远处的车站看到一排排女孩正在锻炼形体,她们或是做着拉伸,或是努力踮脚,做这些古怪的动作,另一边,有个老师正拿着一个真人大小的裸男玩偶从远处走来。
三名打扮妖娆,却已显老态的女子接过玩偶,对着那些女孩正说着什么。
她当然明白,这些女孩是玉庭养的孤儿或者弃儿,她们会成为伎女,会在手腕上烙印象征玉庭身份的印记,那些印记会让她们更娇俏性感,也会让她们万劫不复。她们中最漂亮的会被送入其他车站的那些权势滔天的商人和站长怀中供他们淫乐。
伎女的工作不正是如此?维尔娜却为她们而感到惋惜,但很快,她又为自己多余的怜悯而感到可悲。
她这幅容貌连伎女都当不了,却还要可怜那些即将披金戴玉,枕香卧软的女孩,这样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怜悯她人?醒醒吧
她很快就陷入一种自怨自艾的沉思之中,久久不能自拔,直至有人把她唤醒,是带着面具的亚丽珊,她的面具仍然是象征游骑兵的有翼盾牌,既神秘又高贵,让人不敢轻易找麻烦。
“明蜥女士要见我们,”她低声说道,声音低的维尔娜几乎听不清,但她还是听到了“明晰女士”几个字,便知晓他要见她们。
明晰女士本来曾是个俊秀的男人,后来因被迫服用了变性的药,便成了玉庭站的“小姐”,专门用以满足某些癖好独特的顾客。
到如今,他已经三十,服用过多药物的他看起来更像是四五十岁的女人,挑剔的客人们不再对他感性趣,因此他便成了这里专门培训女孩的“教头”。
正是他教下的伎女救了维尔娜和面瘫女孩,然后汇报给他,他便同意暂时收留她们。
当维尔娜见到他时,这个纤瘦但脸上布满皱纹的男人正在训练他的伎女,那一排女孩中,那俩个名为小薇和小琪的年轻女孩正是当初把她们带回来的两个伎女,她们年过十六七,却比她想的要善良。
她本以为伎女都是很世故的,可见到这几个女孩,她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是有多荒谬,她们早在两三年前就已经开始接待各色的男人
,却又肯尽心尽力救下两个跟她们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她们甚至拿出自己的小小积蓄帮我,这个恩情她深深铭记。
为此,维尔娜向着两位纯真的女孩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尽管脸上那逐渐愈合的伤口被她的微笑扯得生痛,她也想向伎女表示自己衷心的谢意,等回到灰河站维尔娜发誓要回报她们。
可我该拿什么发誓,我失去了一切,还有什么可以回报她们
正当她直勾勾凝视着两个纯真女孩的时候,明晰“女士”挡在她和两名姑娘身边,他的双眼浑浊而沧桑,皮肤褶皱而多皮,完全没了三十岁男人所应有的容貌,而且他身上还抹着类似香水的东西,一股油腻的甜味儿让她鼻子微皱。
“莱妮,”明晰女士优雅地朝她微笑,至少他的笑容是相当合格的,“你曾说你想要回到灰河站?”
维尔娜沉闷地点头。
“不久前,一名年轻有为的商人收复了灰河站,恢复了中立贸易线,这件事有很多人在传。”
维尔娜保持沉默。
“那是场可怕的战斗,”明晰女士继续说道,“游骑兵中的自由之翼,火焰之子,以及来自北方混乱之地的亡命佣兵都纷纷来此处为他出力,即便如此,他们也花了足足三天时间才剿灭了盘踞大湾站头的黑兽巢穴,这场战争损失惨重,游骑兵和火焰之子几乎全部覆灭,就连肥水站的野男站长也”
“死了?”维尔娜的声音更加沉闷,“肥水站如今的站长是谁?”
“不知道,”明晰摇摇头,“不过现在据是一个名为夏天的人担任灰河站的代理站长,人们都说他是个形容俊秀的年轻人,甚至有人说他来自地面,就连曾经担任灰河站副站长的斯夫也为他效力,他太神秘了”
“其他人怎么看他?”她眼皮轻轻触动。
“人们都称赞他为英雄,灰河站重建了家园,大湾站头也是如此,就算是在我们这儿,都有人在讲着他如何单手撕开黑兽之王的喉咙,关于他,还有很多离谱的谣言,”明晰吸了口气,看了看远处的女孩们,“不论怎样,莱妮,灰河站已经重建,你可以安然回去了,说不定你还能找到你尚存的亲人。”
维尔娜紧抿着嘴唇,许久后后她方才沉重地点点头。
明晰怜悯地望着她,没有再说话。
维尔娜转身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心里想的却是刚才明晰女士的话。她浑浑噩噩来到位于汉庭边缘的运输站,那个地方混乱而且贫瘠,时不时有官员询问她关于失踪的商队的故事。
她说了一百遍她不知道,讲了一千遍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也无法让运输站的官员信任。
期间的伤痛几乎让她无法卧床,那些盘问她的官员可不会管一个病痛的女孩,最后是被派去服侍官员的那两名心善的女孩帮了她,把她送到这儿接受更为优待的治疗,但她躺的已经够久了。
她必须尽快赶回去,但回去干什么,该怎么做,她却一无头绪,她只想回去。
她决心去找面瘫女孩。全本书-免费全本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