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人,没了
新生巳时要去书院前堂参加入学仪式,此时已经差不多快到时间了,凤溪也没回房间,直接和萧正九一路去了前堂。
走到半路,便听到远处有人叫声。
“出事了!出事了!”
萧正九叫住那慌忙跑过来的人,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那男人伸手指了指湖边,“那、那边,假山那边死人了!我得赶紧去通知先生。”
说完,便跑着去了。
凤溪闻言,心里一惊,拉了拉萧正九的衣角,小声道:“不会是昭和遗党开始行动了吧。你有没有照太子说的去查,书院到底是不是有个叫孙亦山的人?”
“查了,根本没这个人。”萧正九面色阴沉,目光往湖边看了看,“先去看看情况。”
凤溪心头一惊,满心疑惑,太子查到消息,难道有误?
她刚迈开脚步,萧正九拽住她,“你就别去了,在这儿乖乖等着老子。”
“不行——”
凤溪话未说完,便看见萧正九的脸刷的一下沉了下去,“老子的话不管用了是吧?”
命案现场本就血腥,凤溪见那边已经围了一群人,便没再坚持,“那我就在这等你,你快去快回,有什么情况告诉我。”
萧正九没点头也没摇头,径直朝着湖边去了。
凤溪站在原地等着,天上有一行雁影掠过,洒下几声雁鸣,她抬了抬眼,幽深的眸中倒映出几片灰黑的影子,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悸动。
等了半晌,也不见萧正九回来,倒是从走过来两名女子,看方向确实是从湖边过来的,俩人都是脸色苍白,似是被吓得不轻。
凤溪走上前去微微颔首,伸手指了指湖边,问道:“两位姑娘,能否打听一下,那边是什么情况?”
其中状态稍微好一些的女子说道:“真是吓死人了,那边有个学生死了,”她说着,见凤溪一直在往那边张望,便拉了拉她,提醒道,“你可千万别去看了,那地上都是血。”
“怎么会死人呢?”凤溪问道。
“我只看了一眼,没敢细看,不过那边湖边结了冰,石板上很滑倒是真的,那人是头部流血了,我估计是不慎摔倒,然后撞到了什么吧,也是够倒霉的。”
“那还真是不幸......”
凤溪叹了一声。
女子摇摇头,又道:“是啊,听说还是今年考试的探花呢,真是可惜了,天妒英才呀。”
凤溪心中骤然一阵惊悸,立刻上前,“你说什么?”
女子被她的反应微微吓到,愣了愣,才道:“我、我说死的那人是今年考试的探花,我也是听那周围的人说的。”
她话只说到一半,便觉身边一道凉风,眼前已经没有与人了。
探花!
这两个字如惊雷划破长空。
凤溪浑身起了冷汗,再也按捺不住,匆忙往湖边赶去。
现场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凤溪拼了命地挤了进去。
有不少人被挤到一边,不爽地指责了几句,她也顾不得了,只是不管不顾往里挤。
终于挤了进来,可她却没有勇气去看。
萧正九一步走过来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责怪道:“叫你好好在原地呆着,没那个胆子就不要过来!”
凤溪深深吸了几口气,半晌,将萧正九的手拂开。
再不想面对,也终是要接受事实。
饶是她有了心理准备,看到段松洲倒在血泊中的惨状,身子依然止不住抖了一下,心中仿若遭受雷劈。
第一次亲眼看到与自己相熟的人死去,凤溪心中五味杂陈。
泛着异样地血红色映入眼中,她脑海里忽然就想起徐碧云刚才还同她说,段松洲已经打算去向她提亲了。
她还在等着段松洲去向她提亲。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是那样满足,眸中全是对未来的憧憬。
希望在一瞬间灰飞烟灭,那该是怎样的一个滋味。
可能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其中痛苦。
这时候,人群后面有人喊了一句,“司学和先生来了。”
随即,人群中出现一个缝隙,从中走进两个人,皆是素色的长衫,其中一位便是之前就见识过的方梓舟。
另一位则是书院最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许邦国,此人年近五十,两鬓微微有些斑白,一副饱经世事的模样,面对命案这等血腥的场面,只是眉头微皱,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梓舟在四周打量了一下,又看向人群,高声问道:“在场之人可有人认识死者?”
立刻有人回应,“回方司学,这是段松洲,放榜那天学生曾与他聊过几句。”
方梓舟顿时脸色一沉,他记得这段松洲名列前三甲,是个难得的才子,自然也是书院的重点培养对象,发生这种事情,着实可惜。
“有人看见这是怎么发生的吗?”他又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应。
方梓舟寻思片刻,转身和许邦国说道:“先生,在下估计,这是一场意外。”
话音刚落,耳边响起一阵斥责,“你他妈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意外吗?”
方梓舟嗓子一噎,抬头看见萧正九鄙夷的目光,蓦地有些心虚,但现场好些个围观的学生,他被萧正九这么一呛,瞬间觉得脸上挂不住,冷着脸说道:“萧将军何出此言?”
从前在将军府,方梓舟对于萧正九的态度算是十分恭敬,眼下到了书院,也算是他的地盘的,他也是要面子的,说话自然要硬气一点。
萧正九跟个看傻子似的瞥了他一眼。
方梓舟心里瞬间一阵惊涛骇浪,面对萧正九的鄙视,心里的志气立刻就被激了起来,一口咬定这便是意外。
他伸手指了地上散落的几本书,又往湖边走了几步,俯身捡起地上一张白纸,伸手扬了扬,在场的人都认得出,那是书院的录取文书。
方梓舟的声音里底气十足,“这边有积雪,湖水还结了冰,石板湿滑,这段松洲分明是因为录取的文书被风刮到了湖边,段松洲来捡的时候,不慎摔倒,头部撞到了尖石,才遭此不幸。”
他这一说,立刻有人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附和。
“方司学说的有道理。”
萧正九冷冷看了那人一眼:“有道理个几把!”
那人一愣,立刻就闭了嘴。
方梓舟被他噎得有些恼火,“萧将军倒是说说,怎么个没道理法?”
萧正九哼笑了一声,“你们家刮西北风能将录取文书吹到西南边啊!而且这伤口和这尖石的形状也不吻合,我刚刚在假山的那边发现了一块带血的石头,那个应该才是真正的凶器。”
方梓舟瞪大了眼睛,“你这么说,段松洲是被人谋杀的?”
萧正九肯定道:“自然。”老子都说得明明白白了,你特么还问,榆木脑子!
在场之人纷纷吸了口凉气,觉得背脊发凉。
到底是谁杀了段松洲,又意欲何为?
书院开学的第一日,便发生了如此骇人之事,不免令人胆寒。
许邦国面色严肃,看了两眼现场,背过身去,“此言有理,兹事体大,蓄意谋杀书院学生,等同于谋杀朝廷命官,此事还需上报给圣上才是。方司学,麻烦你派人前去通知一趟大理寺的人。”
他点了两个往届的学生留在这里看守现场,拂袖往外走着,“大家都散了吧,去前堂集合。”
“让一让,让一让。”
许邦国刚走出几步,又见到一个,逆着人流一直走到他面前,拱了拱手,说道:“学生谢重霄,有要事要和先生禀告。”
来人正是谢重霄,按说这种地方,从前都是少不了谢重霄的,这回他姗姗来迟,却是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刚刚赶路匆忙,他微微有些喘息,“今年入学考试的状元何云泓,在来报道的路上,与另一辆马车相撞,人仰马翻,何云泓头部遭受了重击,当场身亡。”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先是探花,后是状元。
这到底是凑巧,还是有人蓄意而为之?
许邦国心头一丝烦乱浮出,摆了摆手,提高了些音量,“都别妄加议论了,赶紧去报给大理寺,一定要把事情查清!”
天寒地冻的,众人也开始受不住,渐渐散去,人声也随之弱下来,只是还有人小声嘀咕着。
凤溪在原地发愣,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徐碧云。
只是她不说,书院里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徐碧云又怎么会不知道?
她抬眼,心里一阵悸动,看到道路另一头忽然出现一名女子,一路匆匆地跑过来,横冲直撞穿过人群,在看到段松洲尸身的那一刹那,脚步戛然而止。
凤溪没去阻拦。
徐碧云......总是要知道的......
“段郎......”
她几乎跌坐在地,整个人失了力气,却拼命地往前,一点点爬了过去。
“段郎......怎么会这样......”
徐碧云将段松洲直接抱起,他的身子已经凉透了,比贯入衣袖的寒风还凉,可最凉的地方,却在心里。
她几乎要发疯了,呆呆地抱着段松洲,口中呢喃不清。
方梓舟见到凭空跑来一个女子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连忙怒声斥道:“哪里来的女子,成何体统?把她拉开!”
立刻有两个男人上来拉徐碧云。
“别动她!”凤溪喝止住他们,“她是慧灵郡主的老师,也是.......段松洲的未婚妻,希望大家能够理解一下。”
上来的两个男人停住了脚步,然后望了望许邦国,许邦国思考了片刻,点点头,他们两人便退了回去。
许邦国走到徐碧云跟前,“这位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姑娘节哀,这命案现场是要地,若是姑娘想查出杀死你未婚夫的凶手,还请保持理智,勿要把这现场破坏了才是。”
凤溪轻轻走上前,“碧云,许先生说的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的,你就算是为了查清杀害段大哥的凶手,为了给段大哥报仇,也要振作起来啊!”
徐碧云一阵恍惚,总觉得眼前之景似大梦一般,让人无法相信。
这一定是一个噩梦。
梦醒了,就都好了。
她转头看了看凤溪,眼中瞬间两行清泪流下,莫大的悲痛终于在一刻全然爆发,攻入心脏,骤然间天昏地暗。
凤溪刚想上去将她扶起,徐碧云却是身子一软,重重倒地晕厥了过去。
凤溪心里一沉,手忙脚乱地将托着徐碧云,“快去请大夫。”
“我去请。”有热心肠的学生立刻跑去请了大夫,有人去抬了担架,将徐碧云一路抬进了屋。
萧正九见方梓舟走远了,大步走到许邦国面前,提醒道:“许先生,这次考试的第二甲是谁?”
许邦国想了想,“相府海家的二公子海盛宁。”他说完,心中顿悟,如果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现下死了一个探花,又死了一个状元,很容易让人想到两种情况,一是海LL嫉妒同窗,设计置段松洲和何云泓于死地。但听闻海盛宁为人一向谦和,品行端正,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另一种情况倒是极有可能。
有人想要谋害书院的前三甲。
书院毕竟是皇家要地,肩负人才培养的重任,有人居心不良,与朝廷对立,所以先从书院下了手。
许邦国一想到这一层面,心里惊出一身冷汗。
顺手抓了一个路过的学生,“赶紧去找海盛宁,找到后带他去前堂。对了,嘱咐他万事小心。”
那学生急忙按照吩咐去了。
许L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他万万不能再让海LL出事了。
他看了一眼萧正九,问道:“萧将军可是对此事早就知情?”
萧正九压低了声音,“略知一二,今日之事,却并不知晓,不然也断不会让贼人得逞。许先生若得空,可否找个时间细谈?”
许邦国点点头,“此乃大事,自然要细谈。”
“嗯,”萧正九加快脚步,“此前还是先去何云泓出事的地方看看为好。”
许邦国年迈,腿脚有些跟不上,寒风刮来,走得愈发艰难,他吃力地在后头跟着,喊道:“萧将军,等一下老夫。”
萧正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先生还是留在书院主持大局为好。”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独自走了。
他在心中唾骂一声,没想到昭和遗党下手如此迅速,开学第一日就兴风作乱,搅得书院不得安生。
每次考试的前三甲,都是朝廷无比重视的人,将来最有希望获得殿前比试的机会,直接官居前三品。
他妈的居然下手还朝着前三甲下手,朝廷栋梁,人才陨落,他都有些心疼,这是要断了朝廷的人路啊!
谁名列前茅,谁想为大夏的朝廷效力,谁就要死!
这么一来谁还敢展露头角,谁还想着发奋苦读,将来入朝为官?
他妈的!他妈的!
萧正九连骂几声,转身去找了谢重霄。
凤溪一路把徐碧云送回房里,听大夫说只是急火攻心,并没什么大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赵琰婉见徐碧云情况不好,也顾不得看见凤溪就掐了。
“怎么,死的人是徐小师父的什么人?”她问道。
凤溪哀叹几声,“是碧云的同乡,段大哥这两天本想这机会来向郡主说明此事的,不想世事无常。”
死人的事,赵琰婉觉得晦气,即便是听说了,也待在房里没出去。她吩咐了三彩好好照顾徐碧云,便出了房门,去找方梓舟询问情况。
三彩是慧灵郡主的大丫鬟,照顾人自然没的说,她照顾徐碧云,凤溪也放心下来。
她出了房间,神思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应该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如果这真的是昭和遗党所谓,单凭今日之事,昭和党派,绝对没有资格与朝廷抗衡!
对,连敌人都不配做!
他们和朝廷的仇,与段松洲何干?与书院的学子何干?
段松洲、何云泓、还有之前遇害的韩落,他们都是普通的百姓,十年苦读,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却被人生生夺了性命,他们即将拥有的一切,都消失殆尽。
这些人何辜?
凤溪咬牙,使劲儿捏了捏拳头,仿佛要将什么捏碎,昭和党派犯下的罪行,简直人神共愤,不可饶恕。
她落落地往前堂走去,一阵嘈杂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大娘,您真的不能进去,清微书院是重地,没有牌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的。”
“这位小哥,我就是来给我儿子送东西来的,要不麻烦您叫他出来一下?”老妇人道。
凤溪抬眼一看,顿时心如刀绞。
那......不是周大娘么......
这里是书院的侧门,门口专门设了守卫看守。
周大娘手里拿了一双鞋子,面色焦急,不停地央求着,“小哥,您就行行好通融一下,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能做什么坏事怎的?我就是想进去把这鞋送给我儿子。”
守卫面露犹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凤溪急忙快步过去,叫了一声,“周大娘——”
周大娘转头,看见凤溪走过来。
她老了,记性不太好,只觉得凤溪面熟,却记不清在哪里见过了。
“这位姑娘是——”
凤溪勉强挤出来一个微笑,“周大娘,我是小溪呀,上次我和碧云还去了您的馄饨铺子吃了一碗馄饨呢。”
她这么一说,周大娘方才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地笑道:“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小溪啊,你瞅我这一把年纪了,记性也不好,小溪姑娘可别怪罪。”
周大娘显然还不知道书院里发生了什么,从走过来,凤溪心里就一直在纠结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周大娘,可每次看到周大娘因,还有那种渴求却满是希冀的目光,她总是于心不忍。
周大娘已经年今五十了,面容比同龄人还要更苍老些,她的眼瞳稍稍有些模糊,皮肤也被油烟熏得有些暗沉。
她一个人撑起这个家真的不容易。
本以为苦日子终于熬了过去,黎明的曙光即将升起,却是被一张密布的黑网给罩了住,再不能重见天日。
生活于她,真的太苦了。
凤溪张了张口,终是没有勇气将事实说出来。
她记得徐碧云同她说过,若不是为了仅有的小儿子段松洲,周大娘早就随着她的丈夫去了。
门旁的守卫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面,他朝凤溪使了个眼色。
凤溪会意,朝着周大娘笑了笑,心里却十分想哭,“大娘,你来书院做什么,我可以帮你啊。”
周大娘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黑靴,“这是我给松洲新做的靴子,今天早上松洲走的时候,把这个落下了,我怕他没鞋穿,便给他送了过来,但书院的大门和侧门,都不让我进呀。”
“书院确实有规定,不能让旁人进入,大娘您也别急,不然您把这鞋子给我,我替您把给段大哥送过去?”
周大娘有些为难,“你一姑娘家方便吗,别是叫人误会了,到时候再连累了你,我让这位小哥帮我去叫一下松洲,他却不肯去。”
她说着,转头看了一下那守卫,目光中含了几分恳求,她也是想借此机会,再见见自己的儿子。
毕竟这么多年了,她和段松洲一直相依为命,虽然日子过得苦,但还从来没有分开过,段松洲突然就搬到书院久住,她一个人在家,还真有些不适应。
馄饨铺子忙活的时候过了,总觉得屋子里空落落的,少了些什么。
守卫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大娘,我不是不想帮您,书院管理严格,我今日值守,按理说是不能随意离开的,不然被先生和司学发现了,可是要被罚的。想来段小兄弟少了这双鞋子,也不碍事。况且书院每月都会放一日的假呢,您到时候再给他不就成了?”
凤溪点点头,“大娘,这小哥说的有道理,您要么等书院放假,要么把这鞋子交给我,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我肯定能帮你把鞋子给段大哥。”
周大娘闻言,沉默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小溪姑娘了。”
她也知道书院规矩多,她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也不敢自作主张。
虽然见不到儿子有些失落,但想着过了一个月也就能见到了,心里也多了几分安慰。
“大娘您放心,书院里吃的住的一切都好,那房子可大可舒服呢,段大哥在这里,您就不用操心了。”
“好好好,听你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
周大娘面上带了宽和的笑意,声音温和可亲,可此时凤溪听来,那一字一句,都仿佛细针一般,扎进她的心脏。
“您放心。”凤溪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周大娘将鞋交到凤溪手里,道了声谢,便走了。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沧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头。
恍然间,她抬了抬头,连天空都是灰暗色调的,半点生气都没有,她都觉得心里被撕扯得厉害,不知道周大娘若是得知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该是作何感想。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十年寒窗苦读,与家中老母亲相依为命励志出人头地入朝为官的人,那个曾经憨憨地挠着头,说请她吃馄饨的人,那个一提到徐碧云就脸红,满脸羞赧地让她帮忙送簪子的人,没了。
人死如灯灭。
她第一次感受到,这几个字,原来如此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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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溪把鞋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偷,往前堂的方向走去,书院的学生大都已经到了前堂,四周静的厉害,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发出干枯时才有的哗啦声,有乌鸦隐于暗处,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仿若危机四伏。
她一到前堂,在门口处便看见了谢重霄,凤溪走过去,朝他点了点头。
谢重霄这人性子淡泊,喜欢独处,所以别人都是三五成群的,他四周却是没人,凤溪见状,在他身侧停下脚步,低声问道:“谢大人,那何云泓的死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设的计?”
谢重霄微微皱眉,“凤姑娘为何这样问?”
“只是想谨慎些罢了,这盛京城里车水马龙的,马车速度一般不快,就算有马车相撞,也不至于危及性命吧,毕竟现场若是有什么端倪,谢大人定会一眼就看出。”
谢重霄面容冷峻,漆黑深邃的凤眸狭长又凌厉,他点点头,“嗯,确实如此,本来只是车辕处有所破损,但那马车连勾处似乎被人动过手脚,两辆车一相撞,何云泓乘坐的那辆车,车马就脱离了,又赶上位置刚好处于下坡,连车带人,直接从坡上翻滚而下。”
凤溪狠狠吸了口气,脑中完全可以想到那场面的惨烈,双手握拳,对设计这一切的人恨得咬牙切齿,“这背后之人,当真是丧尽天良。”
谢重霄没接话,半晌,说道:“对了,别叫我谢大人了,叫我重霄便是。”
凤溪摇摇头,“还是......谢公子。”
谢重霄作罢,也不勉强。
前堂里聚满了人,其中有个一身蓝衣富家公子打扮的男人尤其受人关注,那便是今年的榜眼海盛宁,前三甲里头只剩下了他这一根独苗,失了两个竞争对手,众人不知昭和遗党作乱之事,只觉得他命好。
有个人从海盛宁身边路过,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忽然邪魅一笑,直接坐到海盛宁面前的桌案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高声道:“我说这何云泓和段松洲是不是你杀的呀?要不然这前三甲里的状元和探花都死了,怎么唯独就剩下你了呢?”
海盛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别含血喷人。”
那人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就这么一猜嘛,干嘛这么严肃,瞅瞅你这眼神,跟要杀人了似的。”
他从桌案上站起身,还潇洒地转了个圈,“大家既然都进了书院,成为书院的学子,那书院便是我们的第二个家了,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能容忍,这段松洲是被人谋害的,我看那何云泓出了车祸,也不大可能是意外吧,说不定,是有人想要针对咱们书院!”
他这一说话,众人立刻点头赞同。
有个身型微胖的男子立刻拍桌而起,“冯砚亭说的有道理,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
那叫冯砚亭的得到了回应,立刻精神了起来,胸脯都挺了挺,“大家可以随意把自己的想法或者知道的相关线索讲出来,人多力量大,说不定这线索一点点串联起来,就能把这杀人凶手给揪出来呢。”
刚刚还是一片哗然,但这会儿他一提到线索,人声便弱了下来,大家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他们都是第一天进入书院,来来去去也就是见过几面,彼此都不相熟,自然也没怎么注意旁人的情况,此时也不敢随便乱说话。
一时堂内居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少部分人窃窃私语,不敢大声说话。
冯砚亭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刚想说些什么,便见到萧正九从门口气势如风般走了进来。
所谓同行相见,分外眼红。
冯砚亭和萧正九就是同行,起码冯砚亭是这样认为的。
冯砚亭作为京城恶霸、纨绔少年的一份子,对萧正九早就看不顺眼,凭什么他比自己更恶霸、更纨绔?
他不服。
所以冯砚亭径直走上前去,拦住萧正九的去路,“萧将军,可真是好久不见,不知你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
萧正九挑着眉瞥了他一眼,“你丫谁呀?老子见过你?”
一不知名的小混混有什么资格问老子的看法?
冯砚亭知道萧正九的臭脾气,对于他的出言不逊早有预料,但却没想到萧正九连他是谁都不记得。
明明就曾经在酒楼里大打过一架,他居然连他是谁都不记得!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这种记性也能当京城恶霸?
冯砚亭心里更不服了。
但萧正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和他打过架的人多了去了,京城里的官家公子,甭管老实的还是不老实的,看起来顺眼的还是不顺眼的,谁还没被他揍过几拳?连太子都受过他两脚然后在床上趴了三天,冯砚亭算个什么东西?
对冯砚亭这种无关紧要之人,他一向不会费神费力去记,甚至连看都不惜的看上一眼,怎么会记得冯砚亭的名字?
你既不貌美如花,又不骚气冲天,有什么资格让老子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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