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一百三.
暗月宫坐落怀山,地域广阔,山上栽满了梨花树,云容月拿出纪言殊给他的令牌便通过了山门,守门的小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便领着他往一条路上带。
“这是去哪?”云容月看着四周琼楼水榭,小桥流水,不禁心中暗暗感叹小孩风雅。
“宫主吩咐了圣子如果来了,就直接去冰镜园。”小童目视前方,将云容月领到一条道上,微微躬了躬身,就离开。
云容月看着眼前一条宽阔的青灰石道,铺满了厚厚一层梨花瓣,站立了会就抬腿走了上去,走在花瓣上自然是松软,他抬头是满树的梨花,虬曲的梨树枝条上白色软嫩的小花点缀着,淡雅而醉人。
看着这满园雅景,连心情也开阔了,云容月走得步伐缓慢而轻,像是怕压坏脚下花一般,他走了没几步路,眼前便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云容月怔怔看着那道身影,感觉脚下一阵迟疑。
“阿月哥哥,你终于来了。”
少年扎着高高的马尾,干净利落,白皙绝魅的面庞在纯白的梨花瓣的冷光下显得精致惑人,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目光深邃而柔和。
“我等你好久了。”
云容月眼神一阵恍惚。
“阿月哥哥?”纪言殊向他走来,看他神色不对劲,重复着叫唤道。
“没事,走吧。”云容月安抚道,太阳穴却还是一阵突突地痛。
纪言殊仔细看着他,道:“想来是哥哥最近太劳累了,这样吧,刚好冰镜后面有一药泉,哥哥去休息会,再谈正事也不迟。”
云容月想也不想,立马拒绝:“这怎么行?”
纪言殊正色:“哥哥若要这样任性,我就走了,今天哥哥休想跟我说话。”
云容月听着少年这如同赌气般的话,有些好笑,哄道:“说完正事再去泡怎么样?”
纪言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像在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老半天才道:“我不要。”
云容月差点破功,突然摸了摸少年脑袋,没注意到少年一下呆滞住的脸,云容月笑得眼睛都弯成一对弦月:“阿殊好乖。”
气鼓鼓的样子莫名让他感到特别可爱。
“我去安排!”纪言殊立马把头扬得极高,往前面急匆匆地走着,不让云容月看见他撑红的脸。
云容月一愣,呆呆地看着纪言殊越走越快。
“扑哧。”
药泉。
袅袅雾气朦胧,露出一个若影若现的背影,云容月闻着这药泉清淡的香气,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忍不住都松了一口气,水面上漂浮着梨花花瓣,恰是好看。
“宫主,上茶还是水?”左护法寒曜冲纪言殊挤眉弄眼。
“冰水!”纪言殊闭眼,又道,“寒曜,你那眼睛不想要了我可以帮你挖下来!”
寒曜拔腿就跑:“我还是宝贵着我这眼睛,就不劳烦宫主大人了!”
纪言殊无声地叹口气。
云容月那边人已经没有了动静,他双目紧闭,只剩下匀称的呼吸,不知不觉中,云容月竟是睡着了。
一片黑暗,只有浅浅的花香,云容月漫无目的地走着,只听见细碎的水声。
“你又来了。”冷淡的声音响起,就在云容月身后。
云容月默了许久,对方也有耐心地没出声,终于云容月道:“乌月?”
乌月依旧沉默。
云容月转头,几步就走到对方面前:“你到底是谁?”
乌月还是重复着上次见面的话:“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云容月不解,但他更关心的也不是这个:“你能接触圣衣谷的封印?”
乌月慢悠悠地抬头看他,黑暗中只能看到冰冷的棱角:“那又如何?”
云容月:“你我既为一体,圣衣谷对你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你也应该清楚。”
乌月眸光飞快闪了闪,静静地凝视着云容月:“还不行。”
云容月道:“什么意思?”
乌月不为所动:“你太弱了,你守不住任何人。”
云容月脸色一变,正想说话,就见乌月转头离开,明明只是往前踏出一小步,却是离云容月越来越远。
“你回去吧。”
云容月猛然惊醒!
这会,云容月终于确定了乌月并不是梦,种种迹象都能证明乌月的存在,只不过云容月难以置信罢了。
他垂首慢慢把手从水里收回来,看着掌心一片小小的花瓣发呆,他曾在古文里见过这种情况。
裂魂,指一人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精神不稳定,魂体分裂,便会出现一体双魂的存在。
云容月无力地垂手,想来藏雪锁灵,一直迟迟不能解封,也是因为他这一体双魂的原因了。
知道原因了,云容月却不知接下来怎么做,乌月在他看来也像是一个独立的人,这人知道得比他更多,却固执地守着秘密,不肯透露半分,不过他出现的时间倒是与纪言殊相处得多些,可以去问问小孩,云容月敲定主意,就打算穿上衣袍,但回首一看,巨石上只有他的藏雪,原本的衣物被拿走清洗了。
云容月:“……”
云容月从没遇到过这样窘迫的事情,僵立了半天,终是朝纪言殊那传音道:“阿殊?”
纪言殊此时还坐在石桌上闭眸,一听到云容月的声音,立马回道:“圣子。”
这一声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音了,纪言殊猛地睁眼,正思索云容月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目光就触及到桌面上的衣物。
看来……这遇到的事不是一般的难。
纪言殊尽量平静下来,寒曜的名字在他口齿间狠狠翻滚几圈,纪言殊就认命地捞起衣物朝药泉走去,越走脚步越是沉重,恨不得现在就把寒曜给碎尸万段,现在一想到他刚刚的贱笑……纪言殊忍住自己的杀意。
他快步走向药泉,就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在轻烟的笼罩下,那段白皙的后背如上好的羊脂玉般光滑精致,墨发湿漉漉地搭在他肩上,覆在他背上,纪言殊突然感觉脚步一滞,一团火猛地窜上来,烧得他一片大脑不清醒。
云容月听见声响,撇头望去是衣物和一道落荒而逃的背影。
“嗯?”他微微歪了下头。
衣物竟是意外的合身,云容月想着乌月那事,立马就朝着纪言殊那边走去,穿过一株株梨树,云容月就看见纪言殊坐在石椅上喝水,喝完罢就仔细盯着水壶看,不往云容月那边瞧。
云容月本来还因为这事窘迫,看纪言殊比自己还不自在的样子,他反而有点被逗到了,走了过去。
云容月迫不及待道,也懒得遮掩,开门见山:“阿殊,你知道乌月吗?”
纪言殊一惊,不知云容月从哪听来这名字,抬头看去,又是火烧身的感觉。
云容月只是穿好了衣服,急急忙忙的竟忘记施法术将头发绞干,墨发贴着脸颊,本来一张清冷疏离的脸,竟多了几分魅色。
云容月不解纪言殊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呆呆地看着他施法术将自己头发绞干,又看他不满意地盯着自己被沾湿的衣物,又是伸手烘干,这一套做完,他才重新做回椅子上,歇了口气。
“阿殊是真贴心。”云容月自知失礼,暗暗斥责自己过于心急了。
纪言殊忙点头,又问道:“阿月哥哥从哪听来这一名字?”
云容月缓了一口气,看纪言殊这样子,倒是没有要瞒着他的意思:
“情况有些复杂,甚至匪夷所思,总之我和他见了面。”
纪言殊理解地点头,一体双魂还不复杂?这两人同处一个身体,云容月能怎么跟乌月见面,也是匪夷所思,纪言殊不打算多问,只是温和着语气,道:
“阿月哥哥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云容月思考了下:“你第一次遇见他是什么时候?”
纪言殊不假思索:“那日你与血刺榜的人动手受伤,我把你接回了暗月宫。”
云容月惊诧:“这么早?这么早你就知道了?”
他惊讶纪言殊竟是这么早就与乌月见过面,连清卿都还还不知道这事,都还只是有一个隐隐的猜测罢了。
想着,他更是犯难,乌月到底是从多久才真正出现?
纪言殊低低地嗯了一声。
云容月看着他,本来想好的一个问题就要脱口而出,却莫名地问了另一个事情:“你怎么分辨出我和他的?”
明明连清渺都分辨不出来,只当是他五十年后回来,受了刺激,性情大变。
纪言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一眼就看出来了,这还不好区分吗?”
云容月听着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莫名有些触动,但很快也收拢了心思,正事要紧。
“你与他在一起时,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没有多说什么,他心事重,一般是自己单独行动……”纪言殊沉吟,“之前他也参与了阳盟会议,一言一行反倒是维护你与圣衣谷。”
云容月一怔,正如他所言,他与乌月本为一体,都知道圣衣谷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但乌月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你与他说什么了吗?”云容月发觉没什么好问了,乌月心事重,将所有的事情都死死地压着,他若不想叫你知道的,绝不会露一丝破绽,想着,云容月有些泄气。
“……我要他让你赶紧出来。”
沉默了许久,云容月都要另说个事了,就听到纪言殊闷闷道。
云容月一呆,竟是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感受。
“好了哥哥,都把这些事说完了,就干正事吧,既然回尘到手,我们就去乌兰吧。”不等云容月说话,纪言殊就若无其事的说起来其他事。
云容月果然被吸引,也不知是故意想将刚刚的事情翻篇还是什么,他问道:“阿殊你也去吗?不是暗月宫之前内乱了吗?”
云容月一直以为是自己单独前往。
纪言殊得意道:“平了。”
云容月继续道:“那岳家村一案呢?”
纪言殊眼中划过一道暗光:“燕家那么感兴趣,就让他们接手呗,反正我也派了人去盯着。”
云容月看着少年一副尾巴翘上天的臭屁样,没忍住又是摸了摸他的头,憋笑:“好啦,那我们一起去。”
纪言殊继续道:“再说我不去的话,圣子难道靠传送卷过去?”
云容月摇头:“清卿让小怪跟随我。”
纪言殊愣了下,一下就明白小怪是谁:“一路上有我与圣子就够了,小怪毕竟也是清君的战力之一,而且我们也……”
云容月看着纪言殊在一旁喋喋不休,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小怪离开的意思,明明那样任性,云容月却是越看越喜爱,感觉他可爱极了。
“好了好了,听你的。”云容月见他停下来,偷偷看自己,感到一阵手痒,恨不得又伸手去摸摸他的头,忍不住道。
纪言殊惊讶地一挑眉,都呆了,云容月就这样同意了?
云容月往山门那边走去:“还不跟上来?不然我就改变主意了。”
纪言殊马上反应过来,还是有些懵云容月怎么这么快就答应的事。
走到山门口,小怪正整理着羽毛,看见云容月立马抖擞着身子,高高仰着头,在阳光下,就像只神圣不可侵犯的神鸟一般。
云容月温柔地看着它:“回去吧。”
小怪一呆,有些不明白云容月的意思。
云容月的目光更加柔和:“你回去吧,我下次回去就来看你。”
小怪立马懂了,黑糊糊的眼珠子似乎都硬生生地睁大了几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目光摇摇晃晃地转到他的身后,纪言殊一脸得意地看他。
鸟的,这什么妖艳男人?
小怪痛苦地飞上天,泣血般地嗬嗬叫着,刚想对纪言殊攻击,就看纪言殊冷眼瞪着他,竟是惊吓地它差点从空中掉落下去。
算了算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还是回去治疗下宝宝的心伤。
小怪感到心痛难耐,不争气地就摇晃着翅膀就朝着清家的方向飞去,一路上更是十分痛苦地朝天怪叫着。
云容月若有所思地看着它的背影:“小怪今天倒是好说话了。”
平日里都要黏黏蹭蹭许久,才会离去,而且还非得说些好话。
纪言殊不屑地撇撇嘴,暗暗握了握剑柄:“全是惯的,总要经历些才能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