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两人信马由缰,沿着山路走了没多远,道路分岔,面前现出两条路来,于是转头回望,来路上依然看不到西凉军马的身影。
“大哥,我们怎么走?”秦凤指着前面向北、向西的道路在马后问道。
李蓄将缰绳向左一扯,等那马踏着西边道路转向而行,跟着道:“眼下局势,洛阳失守,原平昌公、现征西大将军司马模,代替河间王司马颙,在长安镇守关中,都督秦雍梁益诸州军事,我估计北宫纯必去投他,万一长安不保,他也好西归凉州。西边这条道路,虽然绕了一个大圈子,但既可回到去西京的道上,又无匈奴人大军阻拦,我想他们一冲出来,必走此路!”
于是两人沿着山路,又向前走了一个多时辰,仍未见到凉州兵赶上来,不由心中沉重。
“大哥,按那北宫将军的性情和武猛,会不会领着凉州兵向南,从洛阳西突围出去?”
李蓄忽然一拍大腿,叫到:“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这人领着百十人都敢冲击几万军营,何况他现在手里四百多人!极有可能,这可糟了!”口中叫着,便欲勒马而回。
秦风急道:“大哥莫急,殊途同归又何必去追?”
“好吧,我们赶紧顺着道路往前走,经黄河故道,朔流而上绕过渑池,然后经陕县、灵宝、直奔潼关,事不宜迟,赶路要紧!”,说着放开马缰,那马没了羁束,飞奔起来。
半个时辰后,道路斜向西南,又奔了一会儿,道路渐渐低沉,李蓄忽然一指前方,大声叫道:“到黄河边了!”说完纵马疾冲而下。
秦风看那奔流而下的河水,自前面峡谷转弯处急泻而出,水流湍急,气势磅礴,向东而去。
不到河边,只见道路临河靠山却继续向西南转去,眼见离水面还有十几丈高,无法下到河道中去,那马脚程慢了下来,到后来不受约束,径去路边吃起青草来,两人于是下马,跟在后边,缓缓而行。
这时,河流上方,一阵河风呼呼而过,两人赶路的疲惫顿时随风而逝,不由指着大河狂呼起来。
忽听前边传出路边一阵啼哭之声。
两人循声转过道弯,只见道旁草丛中,一名女孩伏在一个妇人身上啼哭不已。两人见那妇人脸上浮肿,想是饥饿已久,走过去见她一动不动,李蓄在她鼻前一探,却已没了呼吸,显是已死去多时。
看那女孩约七八岁光景,脸色憔悴,满是泥污,兀自伏在那妇人身上啼哭,李蓄从怀中取了一块干饼递过去,正要说话,那小女孩一抬头,望见他一脸虬髯凶恶的模样,惊恐地向后一缩身,哭的更凶了。
秦风从他手中接过干饼,慢慢递过去,轻声道:“小妹妹,吃吧!”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看着秦风一脸和善,慢慢伸手,猛地抓过去,捧着手中张口便咬。
李蓄见吃的太急,很快口中鼓起,下咽困难,张开嘴,干咳几声。便转回马前,从鞍后取出一个水袋,交给秦风递向她。
女孩一把抢过水袋,灌了几口,又咳出声来。不及咳声止歇,又大口吞咽起来。秦风转身从李蓄手中又接过一张饼,慢慢递给她道:“慢慢吃,还多着呢!”
两张饼不一会就被她吃完,只见她依旧抬头望着两人,两人不敢再给她。
“小妹妹,你爹爹呢?”秦风和声问道
那女孩见问,嘴一瘪,眼中顿时流下泪来,却把脸转向河边口中只叫:“爹爹死啦,爹爹死了,船也冲走了!”
秦风好容易才让她安静下来,柔声问道:“你家住在对河么?”
小姑娘点头道:“那边,那边好多好多坏人,到处点火、杀人,我伯伯、哥哥全死了,爹爹也受伤了,他撑船把我们送过来后就死了,我和妈妈走了十几天才到这里,妈妈把吃的都给我了,自己吃了十几天野果子,结果才走到这儿!”
两人听罢,心里想到,原来匈奴人已经打到河对岸了,也不知道早上在山口和西凉军作战的,是不是那些匈奴兵的前锋。
两人心下黯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慰她。
当下秦风替她擦干了眼泪,问道:“跟着我们走吧?”
那女孩望了望李蓄,低下头,泪水又出来了,也不说话。
“你别害怕,这位大哥哥虽然长相害怕,可心却很好,你刚才吃的饼子,就是他给的!他不单心好,还专打坏人,就连我,也是他救下的呢!”秦风劝她道。
女孩听他这么一说,又向李蓄看了一眼,李蓄慌忙露出满脸笑容,一边点头连声道:“是呀是呀,专打坏人,我是专打坏人的!”
女孩再不犹豫,点了点头,把眼光却转向地上她妈妈的尸体上,眼中垂下泪花。
李蓄从马上取下刀,和秦凤一起在道旁挖了一个坑,将妇人埋了。然后,李蓄将那小姑娘抱上马,接着和秦风一前一后上马,三人一马沿着山腰的路又向前跑去。
三人一路向前,路上再不下马,吃喝都在马上,匆匆赶路,见到岔道,只向左走,到黄昏时,山路将近,远处现出一条东西方向的官道来,道路西首远远地伸向远方,隐没在西边群山的夕阳之下。放眼望去,官道上尽是逃难之人。秦李二人心中一喜,看来正是通向关中方向的道路。
下得路来一问,原来前边就要到陕县境内,当问到有没有一支铁甲骑兵过去,路上难民尽皆摇头不知。
二人心中又是一沉,路上人多,三人只得骑在马上,从人流中缓缓而过。
傍晚前,三人一马进了陕县,城中再也见不到往日的繁华,店铺关门,房屋下、街角中尽是临时歇脚的流民。
一打听,原来县城中的官员、县尉、兵卒早就弃城而去,城中原有居民也将屋门锁上,举家逃难去了,二人心中原想着在这儿买些吃的带在路上打尖,看来这想法已经无处着落了。于是顺着街道准备穿城而过,预备出了县城继续向前赶路。
走出没多远,就听到前面街心一阵嘈杂,中间夹杂着一阵哭声。李蓄提马奔上前去,就见前面十几个僧人模样的人拉着几个小男孩从街心向南走去,几个小男孩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声哭叫着:“不要卖我呀,我不当和尚,我不要念经呀!”后面几对夫妇领着几个十几岁大的男孩女孩跟在身后哭叫着道:“孩子,好好听长老的话,爹爹妈妈将来回来了一定去看你们,听话呀!”
李蓄见他们哭的恓惶,正要打马上前,却见身后黑压压踊上来一群身着玄色衣衫的人众,挡在那些僧人面前,其中一名颌下留着三咎长须、身着黄色衣衫的中年人,说道:“你们佛门之人就是这样普度众生的嘛?快快放开这几个孩子,让他们回到自己父母身边!”
一名为首的灰衣僧人见这些人挡着不让前行,急步向前应声道:“各位施主,我们也是应了他们父母的请求,方才为之,为的是给孩子们找口饭吃,他们并未受到强迫,还请各位让开道路!”
那身着黄色衣衫的中年人见他这样说,径直走到那几对夫妇面前说了一番话,然后就见那几对夫妇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一边跑回到灰衣僧人身边把几袋粮食放下,然后各自拉着自己孩子往回走,那灰衣僧人脸上嗔色一现,但见对方人数众多,只好挥一挥手,让他们带走孩子,跟着和那十几个僧人一起离开人群。
见那几对夫妇领重新着孩子跟着那些玄衣人走远,李蓄下马,向旁边旁边观看的几个壮汉询问那些人的来路,那几个人见问,脸上颜色一变。摇摇头走了。
正自茫然,只听旁边一位老汉低声对他道:“年轻人,别多事啦,皆大欢喜不好么?”
李蓄急道:“老丈别误会,我是这儿也有两个孩子!”说着朝马上一指。
那老汉看了一眼,口中说出三个字:“‘平安道’!”然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