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红颜薄命
时逢冬至,天寒地冻,被屋外凛冽的寒风所漫卷的,除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还有天地间无尽的阴郁与苍凉。
紫禁城内,皇帝寝宫,一个娇媚女子此刻正依偎在天子怀中。女人媚眼如丝,衣衫不整,哪里还有往日里嫔妃该有的仪态,倒与那青楼香肩半露的舞妓有得一拼。
就在两人暧昧调情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惹得龙颜稍有不悦。随后,只听见太监在门外禀报,说是叠翠宫里的那位快不行了。
闻言,皇帝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的神色,但身旁的女子却抢先说道:“皇上,武氏她罪有应得。”
天子皱起了眉头,叹声道:“可她毕竟是服侍过朕的人。”
“她哪里是心中爱慕皇上,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这武氏一族在朝中的地位。”身边的女子巧舌如簧地劝着,“虽说这后宫女子多少都会为家中亲人着想,但武氏为了保住自己在宫中的地位,竟如此丧心病狂去残害皇嗣,实在是不该被原谅。若皇上今日对她留情,只怕日后会助长了后宫这勾心斗角的不正之风。”
此番话一出,原本还于心不忍的天子也只得打消了对武氏的恻隐之心,只当作没听见那太监的话。
此刻,叠翠宫中,沉重的宫门紧闭,除了门口站着两个看守的侍卫以外,偌大的宫院之内,就只剩下一主一仆。
屋内,只见一年轻女子躺在床上,她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又憔悴,即使有着精致的五官,此刻也无法让人将她与“美人”两个字联系起来。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这动静在沉寂的宫殿中显得格外刺耳。女子痛苦地蜷缩了起来,就在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名宫女慌忙跑了进来。
门开的那一瞬间,一阵刺骨的凉气便冲进了屋子。
“主子,主子……”那宫女被吓着了,她无措地扑在床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一直不停地唤着她家主子。
床榻上的女子费力地抬眼看着她,问道:“皇上还是不肯来吗?”
宫女难过地摇摇头,“奴婢方才去问过守门的侍卫,他们说消息已经传给皇上了,但是没有回信儿。”
女子听后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眼中尽是绝望。“他终究还是不信我。”女子气如游丝,此刻支撑着她还残存一口气的,是那心中的不甘与哀怨。
即使已知自己无力回天,命运已成定局,但她还是不甘心就这样闭上眼睛。她恨,恨那些将她算计至如此的敌人,也恨将她送进这龙潭虎穴,至使她一步步陷入深渊的家人。
自从踏入这紫禁城的第一天起,她注定会成为一枚棋子,不是被自己的族人利用,就是被这后宫里可怜可恨的女人们算计。但刨去这些,最让她感到绝望的,还是帝王的冷血无情。自己曾甘愿把一生交付给他,到头来他却不愿听自己一句解释。为了所谓的后宫安宁,他可以牺牲任何人。
“娘娘!娘娘!”身旁的宫女看到主子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吓得连忙唤了她几声。
大概是情急之下没有注意,这宫女一时喊错了称呼。这武氏早已不再是昔日的贵妃娘娘,如今的她,不过是个被幽禁在宫中的庶人罢了。
“主子,您千万要撑过去呀。等熬过这几天,天儿就转好了,咱们的日子就能好过些了。只要您能保重身子,咱们就一定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宫女心痛地劝到。
女子嘴唇有些颤抖地道:“算了,心已死,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死后,你就去陈贵人宫里吧。她虽然位分不高,但人心善,我昔日曾予她恩惠,她会收留你的。你日后在她宫里倒也清净,不用再担心被人算计,跟着主子受这般苦。”
听着女子干哑的嗓音,宫女忍不住抽泣起来。这清冷的屋子里,气氛一时变得压抑沉重。
女子自嘲般地苦笑了几声,没想到临死前守在她身边的只有这么个宫女。而那些曾以她为荣耀的族人,在得知她出事后却将她视作了弃子,又有谁会为她的死而感到难过呢?
“宁儿,把门打开。”女子吩咐到。
“主子,这……”宫女为难地望着床上的人,不知她此举是何意。
“去,把门打开,我想最后再看一眼这屋外的雪。”
“主子,外面天冷,您的身子受不住呀。”宫女哀声求到,接着她又忍不住啜泣起来,她清楚自家主子此举当真是不想活了。
“快去!”女子撑着最后一口气催到。
在主子的坚持下,宫女无可奈何地走向了那扇门,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服自己推开了门。那扇明明轻易就能推开的门,此刻在她看来重如磐石。
门开后,刺骨的寒风瞬间涌入了整间屋子,床上的女子不禁将身子蜷缩得更紧了,但是她的双眼此刻却紧紧地望向门外。
望着门外白茫茫的大雪,女子眼神越发迷离。看着那被风肆意带起,在空中凌乱飘散的雪花,她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似乎是联想到了自己。她的一生何尝不是像这雪花一般,任由命运摆布,只能听天由命,逆来顺受。若有来世,她再也不会如此软弱,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这后宫的漩涡。
接着,只听得她失神地喃喃道:“愿来世做寻常布衣,只求能嫁与心爱之人……相夫教子,厮守一生。”
说罢,在无尽的悔恨中,她静静地合上了眼睛,仿佛沉沉睡去了一般……
永宁九年,贵妃武氏薨逝,皇上念及旧情,追封其为皇贵妃,逝曰慎贤皇贵妃。
“慎”字也是武氏进宫便得来的封号。说来讽刺,在这宫中的漫长岁月里,她一直谨遵天子教诲,从始至终都谨言慎行,为人贤良,但饶是如此,她还是没能逃过有心之人的算计。
半月之后,这天儿果真是越来越好了。太阳一出来,冬日里原有的那种阴郁便被驱散了,积雪也开始融化。不过虽然天气是晴了,但没出腊月,这空气依旧是冷飕飕的,俗话说得好,下雪不冷化雪冷。
在城郊的一条小河边,两个中年妇女将河面凿了个窟窿,坐在河边浣洗着衣服。
其中一个干瘦的妇人对另一人道:“林婶儿,你家闺女半个多月前不是不小心掉进冰窟窿里去了吗?人现在怎么样了?”
那被叫做林婶儿的妇人回道:“别提了,那丫头在床上一趟就是十多天,昨天才醒过来,可把我给吓坏了。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她这一趟没少耽误事,花了不少钱看病不说,还差点吓得人孙家退婚。”
“什么?老孙家要跟你们家退婚?”那妇人好奇到。
林婶儿回道:“可不是嘛,这孙家人也忒不是东西了,前脚刚听说我们家丫头掉进河里了,后脚就找人过来说退婚的事。我家姑娘那时候连是死是活都说不准,他们干的这事真是太叫人心寒了。”
那妇人听后附和道:“听你这么一说,这孙家做的确实不人道,这人都还晕着呢,他们就来找你们退婚,这不是认定你们姑娘活不下来了吗?这是要咒你家姑娘死呀。”
林神儿一听这话也觉得添堵,但还是解释道:“倒也没有那么过分。他们这是听了别人的忽悠,觉得我闺女大冬天掉进这冰水里,身子一准儿会浸寒气。都说这女人身子受了凉不是个小事,不仅会落下病根儿,而且以后不容易生养,即使怀上了,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体弱多病。”
“真的吗?”妇人惊诧地问到。
“当然是放屁了!这瞎话哪能信,我姑娘没落下一点儿毛病。孙家想拿这理由退婚,他做梦!只要有我老婆子在一天,他们就得给我把闺女娶走,要不然我上他们家门口闹去,看看谁怕谁!”林婶儿气势汹汹地说到。
旁边那妇人听了后也没再继续问什么,她可清楚这林家寡妇的脾气。这十里八村就属林寡妇最能撒泼耍狠,谁要是惹了她,她一准儿会像狗皮膏药似的缠着人家,非得一切都随了她的意才能行。
对于林家和孙家的这门亲事,她也有所耳闻。这林家丫头从小脑子就有些不正常,人呆呆傻傻的,五官倒是没得挑,但就是看着木讷。况且这人也不怎么中用,听说什么活儿都干不好,再加上她有个那般难缠的娘,这十里八村没人家愿意上门去提亲的。谁要是给自己讨个这样的丈母娘,那以后一准儿少不了烦心事。
因此,这林家为了把闺女嫁出去没少费心思,可不管怎么张罗都没有婆家愿意要。为此这林婶儿没少去庙里烧香,天天拜完菩萨又拜土地的,十里八村的神庙她都去过。甭管里面的神能不能求姻缘,她一律都拜,觉得自己诚意到了,这上天一准儿能开眼。
说来也巧,就在一个月前,隔壁村的孙家公子上山时不慎摔断了腿,落下了终身的腿疾。再加上他又是个穷书生,家里没什么钱,还有年迈的老爹老娘,估计是讨不到媳妇了,这才和林家将就。
在外人眼里,这一对儿倒也般配,一个傻子,一个残废,谁也不用嫌弃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