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书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八月份的紫云山,枫叶红遍,秋高气爽,低垂山头的红日,全然没了正午时光的灼热,在这红枫林中,平添了几分孤寂之美。
“萧萧远树流林外,一半秋山带夕阳。想不到这一路上胜景颇多,却也比不上这紫云山的落枫残阳来得触人心脾,此次乡试即使不能中举荣归,我萧士书也是不枉此行了”却是一白净书生牵着一头挎着书箱的小驴儿慢慢走在这枫林的小道上,看见这枫林美景,不觉拊掌大笑,却也是一性情中人。
这萧士书年不过十五周岁,遍读诗书,通晓古今,传言八岁便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在青州通西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今年乡试,老师便派他前往应试,期望能取个举人回来,也算是脸上有光,不枉他教书几十载,总算出一个得意子弟。
却说萧士书第一次出远门,路上见了诸多美景,连那求取功名之心,竟也被这自然胜景淡化了不少,眼看夕阳西下,离青州府还有近百里之遥,一路上贪图赏景,路赶得慢了些,如今走到这紫云山,深山野岭的又没有落脚的歇处,索性乘着突起的游意,好好转一转这紫云山,也顺便寻一山野人家借宿一宿,明天再赶路也不迟。就这样,一人一驴,竟往这枫林里越走越深,只顾赏景的萧士书浑然不觉所走的路已偏离小道越来越远。待到他发现时,却是天色昏暗,完全找不到原来的路了。
萧士书本就一文弱书生,平时素未出过远门,也没什么荒野生活的经验,如今身陷野林,又没有找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心中不觉有些慌张。但随后一想,自己读得圣贤书,平生又没做什么坏事,一身正气,自不怕什么鬼魅,这紫云山已近重镇青州府,却也没什么山匪强盗,一时释怀,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便欲寻一隐秘干净的空地,露宿一宿。但又想到这林子颇密,野兽亦多,晚上入睡,怕也不安。边走边想,忽觉脸上一凉,却是有液体滴下。“莫非下雨了么,怪哉。”萧士书抬起头来,却见天上皓月当空,繁星点点,正暗自奇怪,鼻间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抬头仔细看去,猛然间发现树杈上竟然挂着一具死尸,心下骇然,竟然一下子坐在地上,惊得旁边的小驴儿放声嘶鸣。
他从小在书房中度过,哪见过这等血腥场面,看见那死尸血迹斑斑的脸低垂下来,头发散乱,随风飘动仿若恶鬼一般。月光下的树林在此刻犹如化身魔窟一般,耳边传来莫名的狼嚎声也就像那鬼魂哭泣一般。
萧士书挣扎着爬起身来,顾不得污秽,一把揪住小驴儿的缰绳,想要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不料这小驴儿受了惊吓,,却是死活都不肯挪步了,萧士书一介书生,年纪尚幼,手无缚鸡之力,又在惊吓之中,更是拽不动这头倔驴了。
“小,兄弟......”
萧士书头皮一阵发麻,手上的动作不觉缓了下来,素闻“百无一用是书生”,自己却嗤之以鼻,如今想要跑,却发现手脚酥软,竟然挪不开步子,却是应验了那句老话。缓缓抬起头来,,却见“死尸”的头微微抬起,眼神有些散乱地望着他。
“啊!”萧士书身子一软,再次跌坐在地,“你,你是人是鬼?”
“呵呵,咳,咳......”树上的“死尸”笑了起来,随后一阵剧烈地咳嗽,“哇!”却是一大股鲜血吐了出来。这一咳,全身剧烈地抖动,使得早已不堪重负的树杈咔嚓一声折断,“死尸”扑通一声掉落在萧士书面前,再无任何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萧士书终于鼓起勇气,艰难地抬起右手,放在那人鼻间,发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
“呼!”
萧士书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是人就好。但随即,他的心就转为担忧,自己夜晚在这枫林迷路,周围又没有人家,这人受这么重的伤,若是不赶紧医治,恐怕命不久矣啊。又突然想到自己还带了些备用的金疮药,给这人敷上,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准这人命硬就撑住了呢。
想着就要从地上站起,却发现惊坐的久了,腿脚酸麻,却是站立不起,摇头苦笑,自己还真是没用啊,胆子小也罢了,这身子也是这么弱不禁风,坐的久了居然就酸麻疼痛至此,无能啊。忍着痛双手不断拍打腿部,过了一会儿总算站得起来,翻检这小驴背部的箱子,总算摸黑找着了金疮药。却听得那人低低地嗯了一声,连忙回过头去,那人艰难的抬起头来,低低地问道:“有水吗”
萧士书连忙解下水壶,拔掉盖子,凑到那人嘴跟前,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却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人轻抿了几口,似乎缓了些气力,看着萧士书手中的金疮药,张了张嘴到“呵呵,小,兄弟,咳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可惜,这凡,咳,凡世间寻常的金疮药,是治不了我的伤口的,你,自己留着吧!”
“那怎么行!”萧士书心想,这人伤的重了,居然讲开了胡话,凡世间的药?他还以为自己是神仙呢,神仙还会受伤?说着将金疮药洒在他的伤口上,又扯下自己的衣袖,将伤口包扎好:“您老都伤成这样了,还是乖乖躺着吧,明早我带着您出去,寻个郎中,看看能不能医好您老的伤口”
老人艰难地笑了笑,再没有说什么。心下里却是电光一闪,我陆无风习得一身佛家失传的宝印陀罗尼经绝学,纵横凡界三百余年,却没寻得一个传人,如今被大敌追杀,身中缚神噬体**,连元神都难得脱逃,本以为这门绝学就此失传,却在这荒无人烟的林子里遇上这个没修炼过任何法门的小鬼,真是天意啊,即使他没那修习的资质,也让他寻一忠厚重义之人,将这宝印陀罗尼经传承下去,也不至于后继无人啊。想到这儿,心下一时激动地陆无风竟然出现了回光返照,强撑着半坐起身子,望着萧士书,沉沉说道:“小兄弟,我已是将死之人,不过我看你面色苍白,手脚虚浮无力,我这里有一篇强身健体的法门,不愿让它就此失传,如今我愿传授与你,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呃,前辈你受如此重伤,还是躺下休息一下吧,至于功法什么的,我一介书生,又不需要打打杀杀什么的......”萧士书扶住老人,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
“呵呵~”老人轻笑了一声,艰难地抬起手拍了拍萧士书的手臂,“好孩子......我的伤,是治不好的啦!不用你太费心了......好歹我也算是成名的人物,这一身功法总不能失传,今天遇见你,便是一场缘分......法门传授与你,练不练,就是你自己的选择了......不过,你要答应我,将来一定要找一个品性正直坚毅之人将法门传承下去!”
萧士书见得老人目光烁烁无比坚定,容不得拒绝,心道现在还是顺着老人的意思来吧,反正自己是断不会修练什么杀人法门的,不过若真的是强身健体的法门,也未尝不可一试。可怜他一介书生,只懂习读圣贤书,却没有想到,任何功法修炼出来都不仅仅是强身健体那么简单的,念起念灭间,形势比人强,一切皆一个缘字罢了。
想罢萧士书轻轻点了点头。
陆无风望着天真无邪,满脸书生气息的萧士书,心中叹了一口气,你若练此法门,注定要从此远离普通人的生活了,一时间,竟有些犹豫自己的决定。但随后狠下了心,当年师尊嘱咐我不要让此绝学失传,后来自己只顾快意恩仇,除恶扬善,全然忘却了师尊的嘱托,如今这步田地,不传也得传了。想罢,陆无风轻咳一声向着萧士书招了招手,道:“你过来罢。”
萧士书连忙凑过身子
“菩提萨陀,从于本因地,皆以智慧觉。了达于无明,知彼如空花......”
佛经晦涩,这宝印陀罗尼经绵绵千句,幸得这萧士书从小读书过目不忘,陆无风仅念得三遍,他便以烂熟于胸。陆无风不觉心下大慰,突觉疼痛欲裂,知道自己真的大限将至,强撑着说道:“我将此经传承与你,你与我便算有了师徒之缘,,若得愿意,就喊我一声师傅吧......哇”话音刚落,却又是一股鲜血吐出。
萧士书得此真经,心下已隐约感觉到,这法门好似佛家宝典一般,晦涩难懂,绝非简单的强身健体之说,望着面色愈加苍白的陆无风,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了上来,这多半是老人最后的遗愿了吧,鼻子一酸,眼泪竟然流了下来,双膝不觉跪下,咚咚咚向着陆无风磕了九个响头:“师傅。。。”
陆无风听得这师傅二字,真真切切,一时回想起自己孑然一生度过的数百年来的风风雨雨,悲喜交加,又是一股鲜血吐出,再也支撑不住,倒在萧士书的怀里,努力地扇动双唇,
“好,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徒儿叫萧士书。”
“萧士书?好,好。。。”最后的好字竟是越来越低,陆无风使劲最后的力气,将腰间的玉佩摘下,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将来,若有机会,去那西南大川州断魂林,找一个叫梅姑的人,将这个递给她,告诉她,我,不能实现当年的那个诺言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陆无风的眼角竟有泪水流下......脖子一歪,竟是去了......
夜,凉如水。
清冷的月光照在陆无风血迹斑斑的面庞之上,竟然有了一丝不容侵犯的威严与圣洁。
也许,那星光洒下的,是万古的泪吧。
多少的岁月与时空,那将要去的,永远都无法挽留。
萧士书紧紧攥住手中的玉佩,心中更多了一份莫名的情感。轻轻将老人平躺着放在地上,整理好老人的衣服。咚咚咚,又是磕了九个响头。
“师傅,我一定会亲手将玉佩交给她的!”这一刻萧士书的身上竟然多了一丝坚毅,在他那苍白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阳刚之气,可他又哪能知道,未来的路,竟是那么艰难与波折......
萧士书就地将陆无风的遗体埋入自己所挖的简陋的坑洞之中,随身的佩剑将木头削成一块简陋的墓碑。提起毛笔,却发现,自己,连师傅的名字都不知道!
一时间悲戚之情如风般溢满整个树林。
......
“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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