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章
原本就躁动的教室里暗炸开锅,没进过初选直接入终选,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付佳儿也又喜又惊。
喜的是之前整整一年,她都在为选上玉女暗地里努力,练唱功修身段,行坐立礼,无一处不用心。可到初选的时候却因随家里人出远门而错过,她委屈过,也懊恼过,本已经打定主意接受现实,没想到这会儿柳暗花明又一村。
惊的却是这破例的机会怎么会落到她身上。
付佳儿下意识的往舒媛看去,知晓自己心思,又能帮得上忙的只有舒媛,莫非这事是舒媛请她父亲……
舒媛的座位空着,因为书法写的好,整个下午她都被教书法的夫子拉去帮忙抄书,据说书法的夫子打算抄一套经书在观音会上捐赠给寺里。
另一个要去终选的同学来拉付佳儿:「佳儿,我们现在去唱音堂,你也一块走吧。」
「舒媛去抄书了,也不知道等下是不是知道在唱音堂选人。」
「没事的吧,书法夫子本来也是这次甄选的评委,应该知道在唱音堂终选才是。」
「那……那我就不给她留字条了。」
付佳儿放下笔,几人有说有笑的往唱音堂去。
书院里有一片湖,唱音堂就造在沿湖堆砌到水面的假山上。夏日里,四面窗户打开,湖风飒爽,望出去一片汪泽,连绵着碧叶莲花,被誉为书院八景之一。
假山下有山洞,山上一段石阶,蜿蜒而走。
要上唱音堂,需拾级而上。付佳儿担心选人得花不少时间,等久了要去方便上下石阶又太麻烦,便让同伴们先上去。
假山不远的书楼,有厕轩。
付佳儿推开最里一间,人才刚进去,隔壁两间有人走出来。
「你说她一个贩子的女儿,是怎么爬进终选的?」
「贩子?我们书院还收贩子的女儿?」
是两个年轻姑娘的声音,付佳儿不欲听人闲话,摸出镜子准备整理仪容。
却听前头一个说话的人道:「嗨,你以为付家打一开始就是有铺子的?她家早先靠倒卖南北货赚了些小钱,才盘下如今的店面,做卖布绣花的小生意。江南是丝织繁盛之地,这类小店多如牛毛,今天倒闭一家明天能开出三家来。」
那姑娘说到这,啧了一声,「这种人家,在书院一群本地绅贵之中根本不值一提,祖上又没有庇荫,怎么就偏偏她给额外提拔上了终选?」
「那有什么,我娘说,她这种面瓜子的人,狐狸精投胎,天生就会弄男人。」
两人眼神一对,笑出声来。
付佳儿气的脸色煞白,推门想要冲出去,却听其中一人语气一转。
「她真靠那本事上去,我们自也有本事让她下来。不过——」她语气一顿,「她要是靠舒媛的路子得的机会,倒叫人要掂量掂量,是不是要忤逆舒家的意思了。」
「这你就想岔了,舒媛要帮她疏通到这地步,把人真顶到玉女的位置上,那舒媛这才叫绵里藏针,算计人算计到了骨头里呢。」
「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琢磨不出来。」
「我表姨婆跟舒家老夫人走的很近的,听她说这舒家姑娘个个都照着宗妇嫡妻的标准在培养,对内能管一族上下,对外谈的了生意撑得起门楣,但除此之外的任何事上,老夫人不许她们露面。观音会这种活动,什么乡野走夫都能来得看得,那个玉女立在上头叫他们看着瞧着还指指点点念念叨叨的……你仔细算算,这算是好事的话……怎么舒家从没出过观音会的玉女,又为何舒家娶了那么多个媳妇,却没有哪个做过玉女。那舒媛不是有个探花郎的哥哥吗?没准姓付的贴着她,想近水楼台做探花夫人呢。那舒媛帮她做了玉女,表面上是好姐妹,背地里不就断了她进自家做嫂子的门路,又不撕破脸皮又达了目的!」
「竟然还有这种事!」后头的姑娘似乎惊讶捂了捂嘴,「其他人家可都看着舒家呢,这进不去舒家眼的,岂不是也进不去赵家,陈……」
两人声音忽然就远了,似乎是一起出了厕轩。
付佳儿反应过来推门追出去,要听清楚她们提说的是不是陈子鹤所在的陈家。还没走两步,被她用力推开的门,撞墙反弹回来,狠狠的扇了肩头一下,连带着她一直紧紧握在手里的小镜子,脱手摔在地上,脆的一声。
「谁在后头?」外头那两姑娘听到声音。
付佳儿也不管不顾了,捂着肩头跑出去要跟她们挣个照面。对方惊觉有人偷听,却已经跑开,只留下两片裙角一闪过儿,付佳儿再要想追也来不及了。
打转许久的泪水终于憋不住,连带着胸腔里的不甘和屈辱也都喷薄而出,泪如雨下。
她的好姐妹……
她的好姐妹莫非真算计她了吗?付佳儿扭头想去问个究竟,差点撞在迎面而来的人身上。
那人急忙刹住脚步:「姑娘!」
付佳儿一惊,睁眼瞥见是个年岁不大的面生书生。这书斋虽然分了男女分院,也有明文规定不可随意串门,但有男学生到女书斋这边来帮夫子做事之类的事情,也时常发生。付佳儿连忙捂住脸,侧开身去,藏起狼狈。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会撞见一个姑娘在此地痛哭,让他当做看不见走开,显然是不可能的。这姑娘刚才泪眼朦胧的一眼,犹如梨花仙子落入凡尘,美的人移不开眼睛。
付佳儿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慌忙去找帕子,奇怪,平日里一直随身的,这会儿却怎么都找不到。
肩头被轻碰了一下。
是书生将自己的帕子递来。
「干干干干净的,你拿去擦一下吧。」书生口吃,语气却极真挚。
付佳儿略微犹豫,接过帕子。
丝滑的缎帕,握在手里有微微凉意。家里开绸布绣花店上付佳儿摸出这是只有官身人家才可用的真缎。陈子鹤所在的陈家,因为没有官身,也只可以穿布衣或者假缎。
付佳儿背身拭干脸上的眼泪,声音甜中带哑,「弄脏了公子的帕子,等往后……再洗干净再还您。」
她本就生的美,此番落泪,娇美的脸庞上风华不减,反而因为哭泣,眼眶和鼻尖发红的模样,更加惹人怜惜。
书生看的都有些痴了,一痴更加口吃。
「没没没没事,你尽管用。你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哭哭呀?」
提到这事,眼泪又涌上来,付佳儿忙用手帕按了按眼睛。
可把对方吓得:「诶诶诶,我不是故故故故故意要问的,你别别别别别哭呀!不要再想那些难过的事情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难过的事情哭哭哭哭哭是没用的,要不你说出来,我帮你想想想想想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