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一章
【正文开始】
「慧文殿大学士秦翰,结党营私,屡受贿赂,本应处以极刑,以儆效尤。念其为官多年尚算勤勉,今发配北地,永世不得入京,秦府抄没,充入国库。秦家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考,入朝为官,钦此。」
秦绵总觉得自己正做着一场噩梦,一道抄家流放的圣旨,让秦家所有人如坠地狱。父亲秦翰获罪被押解入刑部大牢,没过几天就因病死在了流放北地的路上。
继母曹氏生性软弱,秦家抄家不久,迫于生计,妹妹秦柔竟去给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做了小妾,没多久就被正室夫人折磨致死。
弟弟秦文淼年少聪慧,本来应该有一个繁花似锦的好前程,却因着父亲的获罪不能参加科考,入朝为官。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秦柔出了事,他为了给二姐讨说法竟被定国公府的下人打成重伤,家中无钱医治,弟弟就这么伤重不治而死。
一双儿女相继离世,继母曹氏承受不了打击,偏赶上秦绵这个继女在婆家长宁侯府出了事,被侯府休弃,一身是病的扔出府外,大冬日里,秦绵被活生生的冻死,继母赶来抱着她的尸体万念俱灰。
第二天一早,一对冻得僵硬的母女被人发现,路人怕得罪了侯府连一副草席都不敢相赠。
曾经泰安城里门庭若市的书香世家就这么家破人亡,秦绵未出嫁时曾是被太后亲自褒奖的高门贵女,在泰安城中素有才名,且她还有一副好相貌,在贵女之中数一数二,引得无数世家子弟趋之若鹜。
可她偏偏嫁给了长宁侯府世子梁明泽,秦绵嫁过去之后,也曾过了一段夫妻和睦的日子,虽然侯夫人陈氏对她这个儿媳妇不甚满意,但表面态度也过得去。
然而从父亲获罪,秦家被抄家开始,侯府从上到下就开始对她极尽刻薄欺辱。本来她觉得这是人之常情,打算从此关门过好自己的日子,帮衬着弟弟长大顶起门户。可就在这时,她凑巧撞破了公公长宁侯的秘密。
原来,原来秦家所有的磨难,都是长宁侯一手设计的。只因为父亲挡了他们的路,他们才谋划娶她,借机给向来谨慎小心的父亲制造把柄。
导致父亲获罪的那封密信是她的好夫君亲自藏到父亲书房里的,他心中早有所属,娶她不过是一个阴谋,怪不得婚后从不碰她一下,还借口心疼她年纪小不肯与她同房。
秦绵当时太过震惊竟一时忘了隐藏行迹,正被长宁侯发现,将她关在一座破落的院子里严密看管。一年的羞辱折磨,心中的仇恨时刻煎熬,秦绵身形愈发消瘦缠绵病榻。
侯府见时过境迁,秦父已死且秦家儿女皆亡,为了斩草除根又施了一条毒计。陈氏不知从何处寻了一个市井泼皮,把他与病得浑浑噩噩的秦绵关在了一处,幸而当时秦绵已经容颜枯槁,病的像鬼一般,那人嫌弃没有碰她,只是扒了她的外衫,与她躺在了一张床上。
接下来的事情可以想见,陈氏带了一家子人来捉奸,当场命梁明泽写下休书,秦绵病得话都说不出,身边陪嫁来的婢女早已经被侯府发卖了,她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恶鬼一样的看着这群人。
他们把她丢到了侯府大门外,并宣扬她与人通奸已被侯府休弃,街上的人畏惧侯府的权势不敢管她,秦绵全身无力衣服残破的趴在地上,几个时辰就含恨而死。
深夜继母曹氏赶来,痛哭着给秦绵盖上了她的外衫,抱着她说了弟妹的惨死经过,秦绵当时已经化作了一缕孤魂,这才知道自己被关起来的这一年,秦家已经家破人亡。
她眼看着继母曹氏喝下了早已经备好的鸩毒,最终毒发而亡,秦绵的眼中留下了血泪。第二日她们的尸体被随意的丢在了乱葬岗,连副草席都没有。
也不知飘散了多久,秦绵忽然觉得身子一沉,困顿袭来,她的残魂就这么消失在天地之间。
正是寒冬腊月,黑沉沉的夜里没有一丝星光,风雪交杂吹得人透心彻骨的冷,长宁侯府西边角门被一双冻得指节发白的手推开,一个身量娇小,衣着单薄的小丫头从门缝里溜进来,还左右环顾,留心着自己有没有被发现。
这样冷的夜晚,外面还下着雪,就连这几日一直盯梢的刘婆子都偷了懒,小丫头舒了口气,口中冒着白色的烟气,一阵飞跑从小道拐进了琴瑟阁。
她刚一进院就惊动了一直等在院门口的冬枝,寒夜里她只穿了一件水青色夹袄,冻得四肢僵硬,嘴唇发紫。
「冬枝姐姐,你怎么出来等,我抓了药回来,这就吩咐小厨房熬好送过来,少夫人可好些了吗?」小丫头跑的气喘不已,说话的时候尽量顺了顺气。
「青桃,你回来的时候没碰上什么人吧?」冬枝急切的问。
「没,这么冷的天,刘婆子早就缩在屋里了,哪顾得上我们。」
「那就好,少夫人还是老样子,从那天秦府传消息来说老爷下了狱,少夫人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当天醒来就是这副不言不语,魂不附体的样子,可急死我了。」
「那可怎么办,我现下出去请大夫吧。」青桃跺了跺脚,把药塞给冬枝就要折回去。
「哎,回来,你冒冒失失的出去却不一定能请回大夫来,别说都这个点了医馆早就关门了,就是没关,把一个大活人带进来那也是极难的事,你忘了,侯夫人亲口吩咐的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能随意带外人进府。」
青桃是个急性子,她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侯夫人就是存了心要逼死我们娘子呜——」
冬枝连忙捂了她的嘴一路扯着她进了屋,在门口小声的斥道:「你胡说什么,当心隔墙有耳,再说少夫人已经嫁进了侯府,你还口口声声的叫什么娘子,不是给人留了把柄吗?少夫人现在处境艰难,我们千万不能再给她添乱了。」
青桃刚才只是一时气急,现在被冬枝点醒,连忙道歉,冬枝叹了口气,把药交给了屋里的二等丫头凝珠,让她下去亲自煎药过来,小厨房的那些人,她可不放心。
两人由外屋到了内室,屋里另有两个伺候的大丫头,一个叫水蓝,一个叫碧薇,都是秦绵陪嫁而来的贴身婢女。
「冬枝姐姐,青桃,你们回来了?」两人迎上来小声的说着话,怕扰了床上正病着的秦绵。
冬枝点点头,垫着脚尖走到床前,生怕吵到床上的人。
一张雕刻繁复的紫檀木床上,躺着一个面容苍白,脸颊瘦削的女子,她虽气色不佳,但依然可以看出是个气质绝佳的美人。她肤色莹白,柔美的玉人一般,一双水波一样的眸子,修长的双眉此时微微蹙起。
看着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冬枝心里一叹,她们家从小千娇万宠的小娘子,自小温柔又和善,如今竟给这侯府祸害了。她去年刚刚及笄就嫁过来,如今才刚过16岁,侯府这些人财狼虎豹一般,没了亲爹的庇佑,她们娘子今后该怎么办啊。
本以为秦绵今后都要这么浑浑噩噩的度日了,她怔愣无神的眼睛却突然如烈火烧灼一般燃起了光。
冬枝眼见这样的变化心里正惊讶,却听床上的女子竟然开口说话了:「冬枝,什么时辰了?」
秦绵好几日没说话了,声音沙哑又无力,听得冬枝心疼极了,她早已忘了刚刚才告诫过青桃的称呼问题,红着眼扑上去。
「已经二更了,娘子,你可醒了,奴婢都要担心死了。」冬枝自小就跟秦绵一起长大,又比她年长两岁,看她就像看自己亲妹妹一样的,从小照顾陪伴,秦绵在她心里是顶重要的,谁也比不上。
其他三人也围了上来,看冬枝抱着秦绵哭的伤心,青桃劝道:「冬枝姐姐,你先别哭了,娘子刚醒又身子未愈,就别惹她伤心了。」
另外两人附和,冬枝这么多天情绪压抑一时没绷住,听了青桃的话忙止住了哭声,还像从前一样轻轻拍哄着秦绵。
「娘子哪里难受?快些告诉我,是不是饿了?我叫小厨房做些清淡好消化的粥食来,你现在肠胃弱,不能吃那些鱼啊肉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