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蜃族幻兵
江裕关。
边关之地,黄沙漫天,满目萧条。
然而宣尘哪怕是在这样的荒凉之地,竟也还能带有几分出尘之意,他一身白衣胜雪,在沙地之上飘摇。
卿言隐在被他救回来的第三日就醒了过来。眼下他脸颊消瘦,委实令人心惊,且不说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就是面容也憔悴苍老了不少。
宣尘问起了这些天里江裕发生的事。
卿言隐说自己方来江裕,一顿热乎饭没吃上就被人算计着进了军牢,再醒来时只见到军中副将站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瞅着他,嘴角勾着一抹邪笑。
他这时才明白过来,自己来江裕只是皇帝设好的一个局。
在军牢里他才看见过两次月亮,前后三日不到的时间里,就传来西凉大败大楚的消息,他听闻后心中忧郁不已,气结于心,病了一场。
浑浑噩噩中又听到自己的妹妹卿潇和亲西凉的事,一时间气血冲心,病情又加重了。
但痛心之余他觉得疑惑,大楚实力与西凉相当,就算要败绝不会败得那样快,哪怕落败了也断不可能到让宗亲子女和亲的地步。
而且军中战士怎么看都像没打过战的模样,又哪里需要他妹妹牺牲自己?
于是他连夜出逃,带着一身重病打伤了数十名士兵,他必须出去查清楚这件事情。
没能想第二日,自己还是被捉了回来。
通过此行得知大楚其实与西凉不过交战两回,虽都是大楚战败,但实在没有传回朝廷的消息中所说的那样严重。
再后来,就是宣尘只身潜入军牢,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救了出来。
两人栖在关外的一家西凉人开的客栈中,也是偶然间,听到有位壮士与他人交谈,说起西凉大军中有支英勇善战的军队,这支军队里的战士可谓是刀枪不入,以一敌百。
又说上次西凉与大楚在峡下打得那场战,西凉军队不曾牺牲一人便让大楚败得凄惨,如今大楚军队龟缩江裕不敢出也是因为这支神军所在。
几人就着花生米与糙粮酒,将这支军队传的神乎其神。
卿言隐在邻桌听着,那人说一句,他的神情便暗了一分,到了最后,险些拍桌子发火,幸得宣尘眼快拉住了他。
“公子莫急,我二人明日先去寻寻那支神军,待了解形式后在行决断。”
卿言隐看着宣尘平静如水的眸子,咬着牙将怒意压了下来。
……
两人在黄沙满天中找了三日,终于在西凉地界的一处峡谷中寻到了这支被传为神军的军队。
其军人数不多,统共上万人数,都身着玄黑铠甲,头戴三角头盔,腰间别着一把大刀,凶神恶煞的模样可与罗刹媲美。
卿言隐偏头打量,只道是同样是人,哪里有什么所向披靡的模样!
宣尘却一眼看出了其中的不同,在他旁边轻声笑了笑,说道:“大公子此言差矣,且随我来。”
卿言隐就随着宣尘去了一处望哨之地,这里只有两名神军战士,宣尘点了点其中一人,在他眉心捏了一个诀,那人便晕了过去。
另外一人见状,竟是神情未变,只是稍顿,然后挥刀朝着宣尘二人砍来。
卿言隐拔出躺在地上那名战士腰际的佩刀,大喝一声,挥刀挡去。
只听“咣”的一声,卿言隐手中的铁刀竟如泥土一般被那军士的刀砍成了两半,那军士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大刀一挽再度向着卿言隐挥来。
卿言隐侧身间险险躲过了这一刀,尚未反应过来,又见军士挥刀砍来,动作笨重中却又不失灵活,卿言隐在那军士面前居然沦落到只能闪躲的地步,无法进攻。
他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踩着军士砍来的大刀,他翻身而下落在了军士的身后,挥着匕首向他刺去。
这一刺,正对其腰,却是擦着那军士的铠甲落了个空,卿言隐一惊,这这这……
这果然是刀枪不入!
卿言隐尚在震惊之中,却又见那军士挥刀砍来,似乎毫不疲惫的样子。他只能施展轻功险险避过,落在其身后,再度执着匕首向神军刺去,这一次是裸露在外的脖子。
却不想卿言隐用尽全力的一刺,那匕首还是擦过他的脖子,最后又偏离了方向。
一剑刺空,卿言隐已然耗尽体力,眼睁睁看着那不甚疲惫的军士再度挥刀向他砍来。忽然的,一束白光泛起,那军士停下了动作,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举着刀站在卿言隐面前。
军士身后的宣尘缓缓走了出来,神情凝重:“这些军士大多数都非常人!”
“非常人?”卿言隐一脸震惊,“那是什么?”
宣尘挥手再次施法,那军士竟在卿言隐面前化作一团黑雾,风吹雾尽,那军士就此消散在天地之间。
宣尘道:“这是幻兵。”
“何为幻兵?”
宣尘望了望四周行动木讷的幻兵,“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说着,他祭出绝尘,念了一道诀,绝尘霎时大了几倍,他向着卿言隐传了个眼神,后者会意,施展轻功飞了上去。
……
落日的余晖只剩下零星,倔强地照耀在这片黄沙地上。
两人回了那处客栈。卿言隐先吩咐小二备几道下饭菜,又在二楼处寻了一张靠墙的桌子入座。
待小二上了菜,卿言隐才低声问宣尘今日所见到的神军一事,“宣尘君方才所说的幻兵,究竟是何物?”
宣尘默了默,似乎微叹了口气,“这事情要说起来可就复杂了……在东海以东,是妖界地界,其中当属无痕墟蜃族势力最大,也最受妖帝重视。
“这蜃族有门术法,叫做幻兵诀,是用心头血幻化成幻兵。这些幻兵由施诀人统领,身坚不催,凡人刀剑伤不了他半分。”
卿言隐怔愣住,怪不得方才那军士居然刀枪不入,那倘若是这样,那大楚军队又有何胜算!
他问道:“只需一滴血就能造就一个幻兵吗?”
宣尘摇头:“不是,此法恶毒残忍,就算是在蜃族也是一门禁术,若要取凡人之血,那必定是要流尽全身血液才行。”
卿言隐沉默下来,脸色有些发青……这法术果然残忍至极,西凉要造这样一支军队可得残害多少人的性命啊!
同时又难免心头生疑,既然他们已经造出了这样一支军队,为何如今却只是盘踞在峡下城呢?
宣尘忽然道:“大楚军队中,定有奸细。”
何以卿言隐一入江裕关便被囚禁了起来?大楚军队连败两场,西凉又为何不乘胜追击?需知带兵打战从来就没有什么仁慈可言的。
之所以西凉手握神军在大败大楚之后,不但不乘胜追击且还退出江裕关,这其中的奸细,怕是还来头不小。
拥有假传战绩的能力却还不畏惧后果之人……
宣尘认为,只有当朝圣上!
若想查清其中内幕,唯有前去大楚军队仔细查。
这日夜里月亮忒大,清冷的月光照在本就荒凉的地上,泛起朦胧的萧瑟之感,此时,从远处传来了几声凄楚的野狼的叫唤,直叫人胆战心惊。
宣尘依旧是一袭白衣,夜风拉扯着他的衣角,他站在大楚军营之前,那双乌黑的眼眸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卿言隐着了身黑衣跟在他身后,整个人隐入了夜色中一般,只露出一张冷冽的脸在外头,他看着眼前懒散的军士,气得咬牙:“这帮人已经这么不当江裕是回事了吗?西凉尚未退兵,就已经是这样一副懒散淡然的模样了,若敌军忽然来犯,他们是觉得夜太黑好躲还是怎么地?”
宣尘眼睛微眯,冷声道:“这些人是料定西凉不会贸然出兵,不过他们为何敢这样笃定呢?”
他目视前方,皱着眉头道:“走,进去看看。”
说着,他自怀中掏了一块环形玉佩出来,在卿言隐面前晃了晃,说道:“若是进去了以后你寻不到我了,就找这块玉环,玉环所在之地就是我站的地方。”
卿言隐看了眼他手中的玉环,点了点头。
宣尘抬手在他与卿言隐身上各下了一道隐身诀,顿时宣尘就像消失了一样,卿言隐半张着嘴做惊讶状,忽然看见面前一块泛着白光的玉佩升起。
凭空传来一道声音,“现在就进去,我能见到你,你将我带去那副将的营帐之中。”
卿言隐道:“好。”
他抬步向军营走去,不料那些巡逻的军士当真未曾发现他二人,卿言隐心中不禁又佩服了宣尘几分。
两人十分顺利的走到了军中副将的营帐前。
那副将姓高,是当朝皇后高皇后母族的一名远房宗亲,因为与皇后沾亲带故的即便是不学无术,也在朝中谋了个一官半职,只是他以前是在朝堂之上当官,不知何时居然来了江裕关此等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纵然卿言隐觉得奇怪,但当时也没多做怀疑,如今一来,他倒是怀疑起那高副将跑来江裕的原因了。
宣尘唇角微扬,“这样的官员必然贪生怕死,从他口中套话会容易不少。”
高副将正在用晚膳,宣尘与卿言隐挑开帐帘走了进去。那高副将听到帐帘被挑起所发出的声音,他满脸惊恐的抬头,见面前的帐帘还在微微晃动,他顿时紧张起来。
正准备起身去看看情况,却不料帐中烛火忽然熄灭,他惊叫一声跌坐到地上,手中的鸡腿也应声而落。
只见他面带惊恐的叫唤道:“谁啊?”
营帐中传来阵阵阴风,帐外巡逻的军士听见他的叫唤,就有人在外面问道:“大人,发生了何事?”
高副将扶着桌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黑夜里不小心碰到了那只他方才丢下的鸡腿,鸡腿之上还存有温热。
又是一声惨烈惊叫。
屋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大人,怎么了?”
“你,你先,先进来。”
屋外的军士回答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急切:“大人,我们进不来呀!”
“什么?”
卿言隐哼了哼,“怕死之人。”
高副将双齿打架:“谁?是谁?”
宣尘轻笑出声,幽幽道:“就是这样的怕死的人,也敢在中间假传战绩回朝的。”
“谁,你你你……究竟是谁?有本事出来呀!”说话时他已经有些找不着南北了。
“你难道听不出我们这是两个人的声音么?”卿言隐走上前去,一把掐住了高副将的脖子,触到他脖子上的冷汗,不禁失笑:“还真是个胆小怕死之人。”
那副将又是一声惨叫,双眼一翻,这就晕了过去。
宣尘笑出声来,挥手将烛火点亮。
卿言隐这才看清了副将苍白的脸,此时双目紧闭,额际、脖颈到处是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他一把将高副将推开,笑道:“还是个这么不禁吓的。”
宣尘走到那张矮桌前,拾起桌上摆的那坛酒,又走到高副将身前,一双手抱着酒坛掂了掂重量,慢条斯理地往人脸上倒去。
高副将猛然惊醒了过来,顶着一脸酒渍看到烛火都亮了起来,他松了一口气。
正准备要从地上爬起来,侧目就见到宣尘手上那一只飘在半空中的酒坛子。
“啊啊啊……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出来啊,现身啊!”
几声嘶吼无果后,他又想晕过去,被身后卿言隐眼疾手快的踹了一脚,他顿时感到晕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