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打鸡血
经历家访之后，我总觉得老师们会对我好一点。可惜，新的一周开始后，他们对我还是老样子，并没有谁对我特别关照。这让我颇为失望，不是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吗？都在我家吃了饭了，怎么对我的态度一点变化也没有呢？
要说完全没有变化，其实也不客观，至少柯老师变了一点。这个周的第一节英语课上，她就向我们训话说：“初三开学半个月了，前面两个周是补课，你们都没进入状态。但从这个周开始，初一初二来了，你们的初三也正式开始了，心态一定要调整过来。当然，我也会调整教学方法，过去一年，我对你们太严格了，从现在起，我准备变一下！”
同学们都非常意外，大家面面相觑，但迫于柯老师往日的淫威，没有人敢说话。英语老师又接着说：“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明年中考，你们有多少人还想继续读书？”全班同学都没有说话，我带头举起了手，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举手了，最后，几乎所有同学都举手了。
柯老师点点头说：“好，很好，还有这么多人想读高中，这是好事，既然你们有这个想法，那我也跟你们说实话。我刚接手的时候，你们班英语底子很差，但我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人，我希望你们都能学好，所以对你们每个人要求都很严格，经常发脾气，经常打人，你们不喜欢这样，其实我也不喜欢这样。经过这一年，你们班的英语成绩进步了不少，但是，还是有不少人依然没找到门路，完全学不进去。我想，可能真的是学不会英语吧！”
英语老师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扫视了一圈，又接着说：“你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用到英语，在农村种地，去工地打工，不需要懂英语，对吧？所以，我也不想再逼着你们每个人都学英语了。我算了一下，松石中学每年毕业的学生，继续读书的不到一半，所以我问你们谁还想继续读书，愿意读书的，我就继续严格要求你们，不愿意读书的，我也不再为难你们了！”
教室里有了一阵小小的说话声音，马上又归于平静了。柯老师接着说：“我本来预料，只有一半人会举手，没想到有这么多人。但我说句心里话，对于有些人来说，现在才想起来学习，已经有些晚了，我也没有精力再盯着你们每一个人了。那这样，我不强迫你们，也不放弃任何人。想继续学英语的，一会儿下课后，就到杨希和柯琴那里报名，以后我会重点照顾你们；不想继续学英语的，我就不再逼你们了，你们会轻松很多，只要不影响其他同学就行！”
教室里又响起了一阵说话声，这次声音持续的时间长一些，柯老师也没有制止，直到大家安静后，她又接着说：“你们自己想清楚，上初三了，我的要求只会更加严格，要是能做到就报名，做不到就算了，免得双方都不高兴！”说完这些，她便开始上课了。
下课以后，同学们便纷纷找我和柯琴报名，在我这边报名的不到十个人，在柯琴那边报名的人多一些，但是两边加起来也才三十来个。也就是说，班上只有差不多一半的同学报名了，比之前举手的少了很多。
我和柯琴都很意外，便决定分头问问同学们，为啥举手了不报名。宋殊和罗哲都没有报名，我先去问了宋殊，他对我说：“我本来就没举手啊，干嘛要报名？我最烦英语了，她不管我最好！”我劝他说：“你玩性这么大，要是再每人管，以后怕是连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了！”宋殊很惊恐的说：“啥？二十六个字母？不是二十五个吗？”我打了他一拳说：“滚，少跟我装！以后我读高中放暑假回来，可不想看到你在家里种地！”宋殊也笑着打了我一拳说：“你放屁，我就算不读高中，也不会在家里种地！”我认真的对他说：“我是想让别你放弃，能学一点是一点，万一能考上高中呢？”宋殊还是笑着对我说：“我要想考上高中，靠学习是不行了，只能靠点旁门左道……算了，你别跟我说了，我是不会报名的！”看到他这么不正经的样子，我也懒得再讲究他了。
我又找到罗哲，问他为啥不报名。罗哲对我说：“我学英语靠自己就行了，不用靠老师逼，只有笨人才靠老师逼！”我有点无言以对，想了想又说：“柯老师其实挺好的，你看我，以前英语那么差，现在可比你好多了！”罗哲说：“那你怎么不说，我以前英语那么好，被她教了一年，如今这么差了？”我笑着说：“妈的，那是你自己不成器，成天就知道谈恋爱、赌博，跟柯老师有啥关系？”罗哲也笑着说：“那不就是了，我英语成绩好坏，都跟她没关系，只要我自己想学，马上就能学好！”我有点无奈的说：“行行行，你聪明，那你一定要学好，跟我考一所学校啊！”罗哲笑着说：“那还不容易，到时候你故意做错几道题，我们俩一起去上庸二中！”我踢了他一脚说：“滚，我才不去上庸二中，要去你自己去！”
我本来准备走了，又回头对罗哲说：“哎，萝卜，你现在这点自信都没了吗？连上庸一中都考不上吗？”罗哲终于认真了：“嗯……也不是没有自信。我跟你说，开学以来的化学课，我一点也没听进去，完全听不懂，我也不知道为啥……这样下去，肯定考不上一中的……”我说：“哦……化学还挺简单的吧，你有啥不懂问我啊！”罗哲笑着说：“妈的，你就喜欢在我面前吹牛！”我也笑着说：“哈哈，哪有吹牛，我是真的觉得简单！”罗哲笑着说：“好好，以后我问你，最好我们能坐个同桌，好好问你！”我点点头说：“嗯，我们俩还没坐过同桌吧，要是能坐同桌最好了！”罗哲也点了点头，我又对他说：“那你到底要不要报名啊？”罗哲笑着说：“好吧好吧，报名吧！我可不想差你太多，免得你又在我面前吹牛！”听到罗哲这样说，我终于心满意足的走了。
我又问了几个男生，情况都差不多，都是想上高中，但是不想吃苦，柯琴问了女生那边的情况，结果也一样。柯琴有点担心，她问我说：“杨希，就这么点人报名，柯老师会不会不高兴啊？”我说：“你自己的姑妈，你不知道她啥脾气吗？”柯琴说：“我是认真的，不跟你开玩笑！”我笑着说：“哟？你啥时候跟我开过玩笑？自从去年我们惹了你一次，你都没对我们笑过吧！”柯琴的脸一下子红了：“有……有吗？我早就原谅你们了……”我笑着说：“好吧好吧，我相信你原谅我们了，要不然，你怎么还会帮我弄饭票呢，是吧？谁叫我魅力大呢！”柯琴有点生气的说：“你还说呢！你们四个人，就是不能给你们好脸色，稍微对你们好点，你们就胡来！”
看着柯琴生气的样子，我更高兴了，便笑着说：“哟！还不能给我们好脸色！我们啥时候看过别人的脸色，你脸大啊！”柯琴抬起来看着我说：“你仔细看看，我脸大不大！”我笑着说：“哈哈哈，你真的会开玩笑了！”柯琴也终于笑了：“我大人大量，不跟你们四个小屁孩儿一般见识！”
我完全没想到柯琴会这样说，拽着她的胳膊问：“我靠，你说谁是小屁孩儿啊？”柯琴往后退了一步，挣脱了我的手，她不再笑了：“你别闹了，说正事吧，我们要怎么跟柯老师说？”我昂起头说：“你放心，我去说，就实话实说，没事儿的。她星期六的时候刚去我家家访，我还给她削了梨子吃呢！”柯琴说：“哇！她去你家家访了啊！我就说吧，她一直很重视你，很喜欢你！”我得意的说：“那是当然，我可是班上第一！”
随后，我跟柯琴就找了个空闲时间，去办公室找柯老师了。柯老师听了我的汇报，又看了我俩送来的名单，并没有像我们预料的那样生气，反而笑着对我们说：“人少点好，这样我省事儿，他们也省事儿！”我跟柯琴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看着柯老师。
柯老师对我们说：“我先跟你们说一下我的安排吧，这事儿也需要你们俩配合。没报名的那些同学，以后我基本上就不管了，至于报名的同学，我把他们分成两组，你们俩一人管一组。成绩好的分一组，杨希来管，成绩差的分一组，柯琴来管。这两组我也会分别对待，杨希那组我要求最高，以后我课程上到哪里，你们就要背到哪里，不是一篇文章一篇文章的背，是整单元一起背，柯琴那组可以慢一点背，也可以一篇一篇的背。另外，我会给报名的同学单独布置作业，也要按时完成。还有，我最近看了一本课外资料，我觉得编的很好，最好也一人买一本，你们回去跟他们说一下！”
我和柯琴点了点头，柯老师又说：“对了，还有，你们的英语听力也要练一下了。这就不用你们买书了，我买了一套，以后我会把题目抄在小黑板上，每次上英语课时，先做一段听力。上英语课前，你们俩来办公室，把小黑板拿上去。”
我跟柯琴又点了点头。柯老师接着说：“我让你们管他们，就是因为人还是太多了，要是都在我这里背书，早自习都不够用，所以就让他们可以去找你们俩背书。但是，你们俩必须在我这里背书，你们俩必须起带头作用，不管别人背不背得过，你们俩必须要背过，还要背得快，知道吗？”
我们俩还是点了点头，柯老师对柯琴说：“对了柯琴，你虽然管成绩差的那组，但你自己不是成绩差的，要对自己高要求，知道吗？”柯琴说：“嗯，知道。”柯老师又对柯琴说：“你的英语成绩，我是比较放心了，现在能稳定在一百分以上，在班上也能排到前五。但是，你其他成绩不行，在你们班上，总成绩连前十都进不去，这样也不行。我不希望你把时间都拿来学英语，也要把其他科目补起来，知道吗？”柯琴点了点头。
柯老师转头对我说：“杨希，你就不一样了，你的英语成绩比柯琴好一点，但这还不够。我前天在你家也说了，你其他成绩够好了，英语是你的短板，你要花更多的时间在英语上，知道吗？”我也点了点头。
柯老师也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对我们说：“我问个题外话，你们俩都是我的英语课代表，关系应该不错吧？”我和柯琴都很意外，都害羞的笑了笑。柯老师对柯琴说：“嗯，柯琴啊，那你平时多向杨希请教一下啊，有啥不懂的就问，不要害羞。以你现在的成绩，很难考上上庸一中，你自己要多主动啊！”柯琴笑着说：“哦……好的。”柯老师又对我说：“杨希，你也多帮帮柯琴，平时她要问你啥东西，你就告诉她，这也是互相帮助嘛！”我也笑了笑说：“好的。”
说完这些，柯老师就让我们俩回去了。回去的路上，我对柯琴说：“哟，你姑妈对你还挺关心的嘛！”柯琴说：“嗯，暑假的时候，我爸妈请她来了我家，专门请她好好关照我！”我笑了笑说：“她是你姑妈，关照你也是应该的嘛！”柯琴说：“没有，又不是亲姑妈，平时来往也不多。我觉得啊，她对你就比对我好，你看，来我家还是我爸妈请的，去你家可是自己主动的！”我哈哈笑了起来。
第二天的英语课上，英语老师就宣布了她的“新政”，对于这项新政，几乎所有同学都很支持，因为成绩差的同学彻底解脱了，而成绩好的同学虽然辛苦了一些，但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至于我，更是像打了鸡血一样，为了不辜负柯老师的厚爱，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起床了，先在家背半个小时的英语，然后再去学校。在我的读书生涯中，从来没有这样刻苦过。
我的辛苦有了回报，在初三的第一次月考中，我的英语取得了111分，总成绩依然是班上第一，年级第二，并且只差郭胜男一分了，我离真正的王者，只差一步之遥了。
但是，并非所有的同学都能像我这样刻苦，罗哲就是一个。罗哲是在我的劝说下才报名的，他成绩好，被分在了我这一组。可是，他特别懒散，背课文总是很慢，几乎每次都是我们这组最后一个。英语老师说过他好几次，还打了他一巴掌，可他还是改不了。
后来，罗哲想了个办法，让我帮他蒙混过关。我本来不愿意，倒不是不想帮他，只是希望他能脚踏实地地学英语，可他跟我说：“背这么多课文有啥用啊？我不是背不过，只是不想耽误时间罢了！”我劝他说：“老师让背肯定有用，你是给自己背的，又不是给她背的，为啥要骗她呢？”罗哲有点不高兴了：“我不管，当初是你让我报名的，我本来就不想报名，不想被她管着，现在你要负责！”我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在接下来的背书考核中，我就向柯老师虚报结果，说罗哲背过了，柯老师一直很信任我，从没怀疑过。直到有一次英语课上，柯老师提了个问题，喊罗哲起来回答，罗哲没有答上来，而那个问题恰好是课文中的原话，柯老师就让罗哲背一下课文，罗哲果然背不下来。柯老师又让罗哲背另外几篇，罗哲也没能背下来，柯老师特别生气，问我怎么回事儿。
我当时也慌了，就支支吾吾地说：“他……他在我这里背的时候……是可……可以背过的……”柯老师说：“好，那就是他的错了，你现在过去，替我打他一巴掌！”
我完全就懵了，没想到柯老师会发出这种命令。我当然不可能去打罗哲，就站在座位上低着头。柯老师对我吼道：“你不打他是吗？你要是不打他，我就打你！”
我依然低着头，站在座位上没有动。柯老师继续向我吼道：“你到底打不打？”我又怕又慌，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柯老师。她直接走到我跟前，对着我就是两巴掌，然后又走到罗哲面前，也打了他两巴掌。
然后，柯老师回到讲台上说：“你们谁要是不愿意背书，我也不将就你们，不背就算了，来找我说，以后我再也不管了！至于你杨希，要是当不好这个课代表，那就别当了！”
听着柯老师这恶狠狠的话，我几乎难以相信。就在这之前，她还一直对我那么好，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之前还去我家吃了饭呢，这么快就忘了吗？
下课之后，我便马上找了罗哲，我感觉对不起他，是我把他拉进了火坑。罗哲没有怪我，说是他自己不想背。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向他抱怨说：“妈的，柯老师还去我家家访了的，还吃了我家的饭，就这么翻脸不认人了！”罗哲说：“她还要来我家家访呢，不过我想好了，不让她来，不给她饭吃！”
这让我非常意外，我以为老师们只会来我家家访，因为只有我是班上第一，没想到他们还想去罗哲家。便问罗哲：“啥？她还要去你家吗？”罗哲点了点头说：“嗯，不光是她，好像是所有老师吧。他们要挨个家访，从班上第一名开始，下个周就轮到我了。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我就说我爸妈不在家，让他们别去了！”
我非常失望，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我一直以为，老师到我家家访，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荣耀，原来大家都有。之前我还在柯琴面前炫耀，如今想想真是丢人。我不想再提起这事儿了，
便对罗哲点了点头说：“嗯，别让他们去家访，家访了也没用，白吃白喝，一点也不念恩情，下手的时候还是这么重！”
罗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羊子，我想好了，我要去找柯老师，退出那个什么狗屁报名，我再也不想被她管着了！”
我有点意外，本来想劝劝他，但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问了他一句：“你想好了吗？”罗哲点了点头，我也没再说什么了。
经过这场风波，我对柯老师的好感又没有了。我以为她看重我、喜欢我、舍不得打我，没想到，她对我跟对其他人一样。我不想再那么努力学习英语了，也不想再讨好她了，反正不管我多努力，她还是会打我，当众打我！
我的“鸡血”到此就用完了，从此以后，我也再没有这样刻苦过。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想错了：和罗哲一起挨的这两巴掌，是柯老师最后一次打我。在接下来的初中生涯里，她再也没有打过我了。但是，我的怨念已成，再难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