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章
钟清回过神来,闻言愈发慈爱地揉着钟彤的头发,温柔道:「合该是些不甚相干的,不值当落泪罢,你倒说说他们所犯何事被父亲发卖?」
钟彤可怜兮兮的吸了吸鼻子,糯糯地说道:「今日阿姊归来,我听他们谈论阿姊的婚事,心中十分为阿姊担忧,就去安慰阿姊。谁知,谁知……」
钟清思及那位,不禁眼神一暗,「谁知如何?莫怕,告诉长兄。」
钟彤犹豫半响,似是感受到来自长兄的信任,这才磕磕绊绊的说道:「谁知,阿姊似是误会了我想唆使她退亲,前去父亲书房商讨,生了我气,不知和父亲如何说的……父亲要我禁足三月,就连身边奴仆都被发卖了。」
她说到伤心处自是默默垂泪,「都是我的错,都怨我多嘴,我不该贸然去寻阿姊。」
钟清向来对这妹妹疼爱有加,何曾见过她哭得如此伤心模样,自是不忍,而那位的品性……他望向房外,沉吟半响方是回道:「如此,待长兄问过阿姈的,定替你解释清楚。」
钟清一路上心神不宁,阿姈是他嫡亲妹子,她出生时他还抱过。在他怀中,小小一团不哭不闹,只会伸着小手「咿呀咿呀」的叫唤。
可他脑子里却总是浮现,自己在吴地见过的那个娇蛮任性的女郎,趾高气昂的站在祖母面前,指责他,诬陷他打碎了祖母最心爱的花瓶,可那花瓶明明是她碰碎的。事后更是拿婢女出气,刑罚残忍……
钟清摇头,他与阿姈分别太久,兄妹情谊终归是淡薄了。今日之事,说不准是她那娇蛮劲造作……他脚下一顿,临去途中又折去了父亲房中,定是要好好问问的。
而此时被钟清记着在吴地耍赖皮的钟澜,正慵懒地半倚在她那紫檀木折枝梅花美人榻上,背靠一烟灰紫色团花软垫,手执一书卷,津津有味的看着,嘴角含笑,一室静谧。
快至正午的日头,毒辣得狠,透过白色窗布射进屋内,只余暗红窗棱阻挡了些热度,加之屋内炭盆散发的温度,让从小习惯吴地气候的钟澜很是不适。
从父亲书房回来,忙唤人备来汤水洗浴了一番,换上轻透衣衫这才好受了些。
钟澜听闻长兄来寻她,甚是开心,想到前世今生已有多年未见长兄,急忙让珠株为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双髻,只戴一金雀儿珠花,换上一身镂金白蝶穿花云锦袄,便着人请了进来。
见到那潇洒飘逸的钟清,钟澜郑重的向之行礼,「吴地一别多年,长兄过来看望阿姈,阿姈甚是欢喜。」
钟清赶忙扶起钟澜,望着已长至他下巴处的钟澜,感叹道:「阿姈已然长大了。」
钟澜内心正欢呼雀跃,拉着钟清坐在黄柏木箭腿平头案旁,哪里还能看到钟清的异色,说道:「妹妹就要及笄了,当然是长大了。长兄可食过中饭?不如和妹妹一起用?」
钟清想起还在哭泣的三妹,笑道:「你刚归家,长兄不便打扰你休息,中饭便不在你这里用了,倒是有一事想与你说说。」他从父亲那来的,已知事情如何,可如何也不敢相信钟彤怀有那样恶意……
钟澜心中升起不好预感,仍仰头回道:「长兄怎地如此客气。」
钟清想着书房所闻,还甚是出神,而钟澜的姿态又与自己想象中的又似不同,遂踌躇词句道:「三妹妹如今禁足三月,当是知了错,也吃了无心之言的苦头想必不会再犯,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姐妹二人莫存了心结。」
钟澜差点没能绷住脸上笑意,语气却也不如之前亲昵:「原来长兄这般是为了妹妹来的……」她话意未尽,添了一丝凉薄,明明是冷清淡然的模样,却令人觉察到一丝伤心。
钟清叫她如此模样怔愣住,莫名地竟有一丝发虚。「你刚到家,还是少些事端好。」
钟澜闻言陡的直视钟清,道:「我刚归家未至两个时辰,长兄认为阿姈会有通天之能,影响父亲决定?」
「长兄在朝为官,可见过谢相?可也认为谢相是个病秧子,即将不久于人世,不是妹妹良人?」
钟清一直将谢珵视为榜样,此时听见钟澜如此说谢珵,语气严厉道:「谢相乃百官之首,胸有乾坤,又大胜胡人,怎能被如此诋毁!」
钟澜冷笑两声道:「然,刚才那番话,实则出自三妹之口。今日我刚归家,三妹便跟我透露,父亲欲要退婚,我这才慌张去寻父亲,请父亲莫要退婚。」
钟清哑然,最终却还是选择为钟彤辩解:「三妹是误信奴仆之言才跟你说了那番话,她的初心也是为你着想。父亲已将三妹奴仆尽数换了,阿姈,三妹是你的亲人,切勿做出伤人心之事。」
钟澜只觉的自己一颗心被捅了又捅,手里茶杯都似万钧重,无奈道:「长兄一心认为是阿姈误会三妹,然,在阿姈心中,三妹才是那个使尽心机,算计阿姈之人。长兄与三妹一同长大,必然会比阿姈跟长兄亲密些,长兄尚未查实证据,认定三妹无心之失,阿姈故意陷害,阿姈无话可说,还请长兄回吧。」
钟清本以为经他一番解释,姊妹两人能好好相处,却不想阿姈一门心思认定三妹使坏,姐妹成仇,如此并非是他乐意见到的,看着固执的女郎终是道了朽木不可雕拂袖而去。
钟澜想起前世那个对她百般包容,为了她能顺利和谢珵退婚,受尽耻笑,差点连官职都不保的长兄,悲从心来。
泪水转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前世长兄虽也对自己冷落,在外人面前却处处护着自己,毕竟都是一母同胞,日子久了,感情自然便好了起来,想着今世要重新经历长兄对自己的冷眼,泪水更是止不住的流淌。
颂曦浸湿手帕,轻轻为钟澜擦拭,安慰道:「女郎放心,大郎是女郎的嫡亲兄长,现如今不过是被三娘子蒙蔽了,待大郎看清三娘子的真面目,何愁不会亲近女郎。」
女郎的苦,颂曦和珠株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这半年来,女郎暗地里悲伤哭泣的次数,比以往都多,两人心中也是焦急不已,颂曦向珠株使个眼色。
珠株会意道:「幸而大郎未留至女郎处用膳,女郎想必是忘了,夫人可准备了好一桌菜,等着女郎过去同吃,难不成女郎是舍不得将老夫人送与夫人的金银首饰给夫人?这可难办了,让老夫人知晓了,可如何是好?」
钟澜破涕为笑,娇嗔道:「什么舍不得,就你嘴巴毒,连我都敢调侃起来,快将我给母亲绣的那件鹅黄绣白玉兰长裙拿上,让母亲高兴高兴。」
「诺,我的女郎。」
见女郎终于展颜一笑,两位婢女才舒了口气,美人落泪,当真是令人心碎不已。
时光总是飞逝,转瞬间钟澜已归家月余,春回大地,梅香四溢。
窗外红梅开着正盛,钟澜一时兴起,开窗绘梅,不料一小婢女慌慌张张大喊:「女郎,女郎,出事了!」
钟澜被吓的手一抖,落下一滴墨水,晕了好大一团,「可惜了这幅丹青。」
看着头发散乱,小脸跑得紫红的小婢女,钟澜心中一紧,急忙问道:「发生何事?」
「女郎,快去救救珠株,四郎说要打死珠株!」
「颂曦,取我的马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