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第二章 应龙乱世
曾有接近渡劫实力的高人总结,修真不过是外练一层皮,内修一口气。
所谓外练一层皮指的就是练就一副强有力的躯体,帮助自己再修真路上面对各种凶险祸事,有本钱争夺更多资源。练体诀窍大致分为三种,筋骨皮。练好这三点的修士虽不一定能觅得长生,在修真路上博一凶名是绰绰有余。
真正能与羽化而登仙联系上的则是内在修气的功夫。天地精粹存于每一丝天地之气中,只有与天地之气产生相互呼应的气机,才有机会从中提取这天生地养的灵物为自己所用,让肉体凡胎逐步进化成金仙之体。
外练之事,有人稍加点拨便能带外行人上道。内修之事却是三分靠指引七分靠自己,愚钝不得气机之人就有不得登仙的念头。当然,这条对青云宗看上的人无效。
深知外行人感应气机之艰难,魏夫子看着座下入定的爱徒,就算塾内弟子皆已归家的时候,他也不忍心主动叫醒王乾一。
魏夫子先唤来一小仆,叮嘱他前往王家宅门送信,告知王乾一的父母在家勿念。
待小仆走后,魏夫子抬手在空中轻点三下,三道气流缓慢飞到王乾一四周,围绕着入定的他来回旋转。若是明眼在此一眼就能看出这三道似有似无的气流乃是魏夫子体内修养多年的三道精气。
正统内家功夫讲究以身养气,一是在养气的同时收敛自己的脾性,二是在体内自成周天循环,将外在的灵气纳入体内,滋养自身。遵循正统古法的修士在长期修炼的过程中,其丹田气海会不断炼出更为纯粹的灵气,这称为精气。
作为纯粹的气机,可以让不曾修行的普通人都能感受到天地万物根源的灵动。对于王乾一这种即将走上修行正路的人来说,更能帮助他感应气机。
魏夫子的修为不算高,若在书院中抛开其他不谈只谈修为,他很难排上号。一把年纪,修行三十余载也不过炼出了五道精气。现在为了王乾一五出其三,足见他对这名弟子有多看重。
三道精气加身,王乾一有了明显变化,入定中的他气息更加平缓且规律。
初入定之人,有的容易进入酣睡状态,酣睡做梦之人其呼吸会随着梦境变得紊乱。有的人则容易进入一种空无状态,在空无之中,没有气机也没有自我,人处于这种状态下容易慌乱无神,呼吸自然是越来越急促。
魏夫子入定前曾分出一缕神念照看王乾一,那时的王乾一已经顺利进入了真入定状态,这使得魏夫子更高看了这名弟子几分。
修真一途颇有点看天吃饭的意味,传统宗门寻找传承弟子时都会挑选根骨上佳的少年。这类人虽不一定百分百能获得登天机缘,但培养天资聪慧且易与天地气机感应之人总好过把精力用于榆木疙瘩上。
王乾一在十三四岁的年纪入定成功,虽称不上千年一遇的天资,但也是这城中少有的极佳根骨。何况,在“那件事”之后,正统名门记载中的天资卓越已经鲜有出现了。几百年来,在天子脚下也只出现过六人。
青黄不接的现象导致很多昔日名门,包括皇城第一书院的应天书院都正在走向没落。整个长塾仅一名弟子悟得入定,有了一丝走向大道的机会。其他的弟子们就真是来学习四书五经的。
王乾一这次的入定时间比较久,从课上到放学接近有小半个时辰。在古籍中没有提过入定时间长短与天资高低有关的概念,不过走上修行路的人们心知肚明,第一次入定时间越长,就越可能与天地灵气建立更深的联系。
那百年来,出现卓越天资六人中的一人在第一次入定时就整整静坐了三天三夜,周身不断有强大的气机波动环绕。当他入定醒来后更是直接有了“入气”的修为。凭借这份超凡的资质,这人修为扶摇直上,帮助现在的他坐稳了皇城中位置最高的那把龙椅。
入定这事经常来得毫无征兆,就如王乾一这般,只是多日随着夫子一起尝试入定,就在今日突然成功了。这种偶然导致书院和夫子都来不及准备,无法给他更好的入定环境。仅有魏夫子不吝啬自己那三道精气助他一臂之力。
久坐蒲团之上,魏夫子不饿不渴只是静静注视着王乾一的变化。
看了不知多久,魏夫子眉头轻微一皱,一抬头就望见长塾外,自己前面派出去的小仆身后带着一人急匆匆赶来。
小仆身后那男人也是半百年纪,穿着一身深色便服,头上却还戴着上朝时的士冠。这便是刚从朝堂上退下回到家中,官服刚卸了一半就接到书院小仆报信的王鸿儒。
鸿儒出身清贫,自幼却是书虫的命,阅卷无数。整个朝堂论博学之识无人能与其比肩。可惜,这类鸿儒之士多少读书把整个人读进书袋子里去了,沾了不少迂腐气。有才能不过混了一个太学祭酒,费劲一生才学与心思去管天下的书呆子们。
言行迂腐的鸿儒对子嗣的成长也重视到了严苛的地步。王乾一的每一个时辰都被人填满了安排,从最基础的诗词歌赋,到山海注释,再到帝王列传,只要书上有的都得学会。
当然,鸿儒为人迂腐,脑子依然是读书人中的上乘之选,他可不希望自家再出第二个王祭酒,要想家族能更上层楼,那就得登青云梯。只要王乾一能有幸走上修真一途,日后有幸得一方大派或者当今陛下之赏识,那就足以庇荫王家百年有余。
得到书院小仆的报信后,王鸿儒自然顾不及沐浴更衣完毕就急忙赶来,王乾一能入定成功,那他的家族百年大计就走出了成功的第一步,这个关键的时刻,他要自己盯着。
鸿儒在外走得急促,要到长塾时看见堂内静坐的两人倒是突然慢步下来。这变化弄得前面的小仆有些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王大人,夫子他们就在里面,小的就先退下了。”小仆被鸿儒一路催着赶回来累得心力交瘁,自然不愿再去长塾内侯着。
王鸿儒应允一声,缓步走到长塾门前,脱下鞋子,小心翼翼迈入堂内。屋外高温,来得又急,再加上士冠繁重,王鸿儒早已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就开始往下掉。
鸿儒来不及擦汗,进堂后就轻声向夫子问道:“魏师,这孩子怎样了?”
若有外人在场,定会惊讶于堂堂太学祭酒居然敬称应天书院一名普通夫子为师。其实鸿儒这样的博学之才仅仅是普通人而已,对于修士自然会有这种尊敬。并且,魏夫子不但懂修炼长生之道,自身也是学富五车的老者。这一声魏师,不过分。
“他入定有一段时间了,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看他自己造化了。”相比鸿儒谨小慎微又略带急促,魏夫子倒是平静得多,用正常的音调回复道。
王鸿儒看着背对着他保持入定姿势的王乾一,作为普通人的他看不出其中玄妙,只是有夫子的回应以及自己眼见为安就让他一路悬着的心落下了五分,这时也顾得到滑落到下巴处的汗珠,不顾及形象地用衣袖擦了擦,有些抱怨道:“这鬼天气,也太热了吧。”
魏夫子先撇了眼王鸿儒,又朝堂外望了望,略带遗憾地回应:“应龙乱世,有这天气也怪不得谁。”
此话一出,王鸿儒大惊,要不是念及自己儿子还在入定不可惊扰,差点就叫出了声。
“魏师,这话可不能乱讲!被我听到了那就当穿堂风,过耳做罢。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那可就坏了,坏了!”
看那王鸿儒的模样,魏夫子的嘴脸挂上了一丝笑意,有些打趣道:“听说前几日陈侍郎不过在家里与下人多议论了几句应龙的大计,就被刑查院的人找上了门。想不到朝堂上最迂腐的王祭酒居然为我这大逆不道的言论打起了掩护,王大人不怕被应龙的暗探听去,与老头我一起连坐吃牢饭吗?”
“魏师可别取笑我了,圣上的所作所为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看得最为直接。只是我等食君之俸禄,只可谏言,无法左右圣上啊。”王祭酒话音虽小却充满叹息之意。
魏师见此也是想到了什么落寞之事,嘴脸笑意不再。
“你我皆知当今应龙不是昏君,他反而是百年来最具雄才伟略的明主。可惜,生不逢时。这个时代,有明主不是件好事。他胸中纳有整片山河,却怕是要将数代基业尽数折了。”
听闻此话,王祭酒的叹息更重:“左相早有劝过。奈何圣上在修真上的天资乃是绝世。扶摇直上九万里让他做这些事也有了底气。”
“如今格局早已定格数百年,那件事时,多少千年之资的大修以身殉道也无法阻挡。这次应龙真是托大了。”魏夫子这般年岁之人也只在内院珍藏的典籍上见过关于那件事的描述。仅在寥寥数语的字里行间,魏夫子就能感受到那件大事的惨烈。
“如今整个朝堂都好似箭在弦上,只等一个契机就会射出。”说到朝堂上的烦心事,王祭酒感觉头上的汗都要多掉上几滴,于是干脆直接摘下了头上的士冠,顿时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想法虽好,只是这一箭射出,最后接箭的可就是整个晋朝百姓和修真之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