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坚持点什么
第一次调解失败后,姜芮书还是希望双方能达成庭外调解的,如果原告愿意按标准接受被告的赔偿,她有把握达成调解,于是她挑了个时间给原告打电话,结果刚说到赔偿,葛毅就激动起来,表示只要工作不要钱。
没办法,她只好打电话给秦聿,希望他能劝劝自己的委托人。
“姜法官?”
“是我。”秦聿的声音在电话里带着点慵懒,让人忍不住耳朵一痒,姜芮书想起一句话:耳朵要怀孕。“这起劳动纠纷相信你知道怎样对自己的委托人更有利,他想要工作要看用人单位的意愿,可能性很小,而且一旦上法庭,他想回用人单位更加不可能,比较有利的结果就是争取赔偿金,用人单位那边也有调解意向,如果他对赔偿金不满意的话可以再谈。”
“这么说姜法官会倾向我们?”
“只要你们要求不过分,我会支持你们。”姜芮书没给他得寸进尺的机会。
还真是谨慎。
秦聿想起导师对这个老对头的得意门生的评价,说她嘴巴紧,头脑清醒,进退谨慎,看似保守,实则擅长进攻,很适合做律师。
秦聿不免想起了总是听到她名字的那些年,其实他压根没心思去注意学校里有什么风云人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频繁听到她的名字,说她今天又破了他什么记录,明天又准备怎么踩他,总有些好事之人在他面前叨叨她的事迹,还说她以后会是自己的强劲对手,听多了,他倒是有了些期待,期待她是否名副其实,但谁也没想到她毕业后直接离开京城,考进了司法系统,成了一名一线法官。
这些思绪不过转瞬,秦聿很快收回心神,“多谢姜法官的支持,不过我当事人坚持要上法庭,我尊重他的选择。”
“诉讼请求?”
“要求赔偿。”
“即使上法庭,原告能获得的赔偿也多不了多少。”用人单位辞退员工无非两种,过错性辞退和非过错性辞退,过错性辞退就是错在员工,用人单位无需赔偿,非过错性辞退错不在员工,用人单位需要赔偿,葛毅被辞退的原因真扯皮起来,还真说不准最后结果。
姜芮书搞不懂原告坚持上法庭的理由,目前情况看来,庭外调解一样能要到赔偿,没必要非上庭,但是原告的代理律师是秦聿,她觉得不能按常理度之。
这人,该不会又想搞事情吧?
“我不信你没有那个专业能力说服你当事人。”她直接拆穿他。
秦聿挑挑眉,“姜法官对我很自信,以前关注过我?”
谁关注他了,要不是经常有人在她面前叨叨他的事,老拿她和他对比,她一点也不想关注他。姜芮书腹诽,“前两个案子秦律师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以秦律师的口才,我相信你可以影响到你当事人的决定。”
“我尊重当事人的决定。”
姜芮书确定他真的想搞事情了,“你知道上法庭对他不见得有利。”
“姜法官,并不是所有人做一件事都谋求最大利益。”
“那你们在谋求什么?”
“一个公正。”
“对于一个人到中年,上下无着,需要支撑家庭的男人而言,在大社会下一时无法达到的公正比获得足够的赔偿缓解家庭危机更重要?”
秦聿眯起眼睛,她敏锐得让人惊讶,几乎一言直击问题核心,“对有些人来说,这些在别人眼中可以放弃的东西就是这么重要,朝闻夕死在所不惜。”
姜芮书愣了下,回过味来:“你们想反歧视?”
秦聿再次惊讶,但他没有承认,“我们的诉讼请求是要求赔偿。”
只是这样吗?姜芮书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但见他态度坚决,只能最后再提醒他一句:“真上了法庭,我只会看证据,反就业歧视法对特殊爱好歧视没有明确规定,到时候如果你们拿不出足够说服力的证据,我不会倾向你们。”
“我和我当事人都相信姜法官能公正判决。”
“那祝你们好运,如果你们改变主意,我随时可以安排调解。”
姜芮书挂了电话,脑子里还在想这桩案子。
简单说,这就是一起就业歧视引发的劳动纠纷,就业歧视案一般都不复杂,确定歧视事实就能判决,但这个案子是因为特殊爱好歧视引起的,特殊爱好往往不被主流接受,经常跟变态挂钩,大部分公众对这类人群抱着偏见甚至厌恶和畏惧。
她自己对特殊爱好人群倒是没有偏见,不过她以前没遇到过类似的案子,如果是第一次出现,还可能成为以后同类案子判决的参考。
“一丹,你帮我查查劳动纠纷中的就业歧视案,尤其是反就业歧视法规定之外的歧视案。”
刘一丹应了声,过了半天过来跟她说:“反就业歧视法规定外的歧视案不多,我都整理出来了,不过关于特殊癖好被歧视的案子没有,唯一算得上接近的是去年一起男同劳动纠纷。”
姜芮书一看,这个案子的原告由于性向曝光被开除,起诉公司侵犯平等就业权,但最后败诉,法院给出的理由是原告证据不足,其提供的证据不足以证明公司是因为其性向而解雇他。
但这起案子没有参考性。
今天这起劳动纠纷的用人单位当着她的面承认,是因为原告的特殊爱好而解雇了原告,就歧视这点来说无可置疑,问题在于,反就业歧视法中对特殊爱好的歧视并没有明确规定。
为了以防万一,她将其他法律法规中关联的条款重新看了一遍,对此类情况也都没有明确规定。
“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姜芮书摸摸下巴,秦聿说诉讼请求是要求赔偿,但她不相信秦聿的目的只有这个。
既然如此,那就——
拭目以待吧。
另一边,秦聿刚放下电话,又拿起来,给委托人葛毅打了个电话,得知他在家,便说要去他家谈谈,随后便独自驱车离开了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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