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章 花下魂

拾叁章 花下魂

阿九去打门,门却打不开,看着门主一步一步逼迫,那张清冷的俊容上神态安然同天上流云,阿九却看的心惊胆战的,任由自己的身子靠着门慢慢的滑落下来,不知为何心慌慌的,眼睛惶恐不安的乱瞧着。

门主在阿九一步之遥处定住,阿九呆呆的望进那平静无波澜的眼里,听得他问。“你想循私枉法的去见他?”

阿九有些为难,点了点头,又摇头。

门主眼里掠过一抹情绪,又很快被笑意掩埋。

他说好。

他最见不得她一脸惶恐不安,可怜兮兮的模样了。

门主温柔地将阿九的手挽着,扶起,眼里不辨情绪,嘴角温和勾起,却是与平时无异。

是的,好像应该就是这样。门主向来对阿九温和的无甚脾气。阿九脸上挂满了茫然。

阿九打着灯,同门主一前一后,穿过一条长长的廊子,有暗香盈袖。阿九望着沉沉的天色,忽尔恍了神。

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最适看美人,眼前美人清疏淡雅,恰似水中看花,似远非远,若即若离。阿九心怀虔诚同敬仰,却不抵半盏情丝,败下阵来。

“门主,百年前,为何你在众鬼之中挑到的鬼,是我?”阿九怔然望着那头那人清风明月,揪着那一袭衣角,不知怎的执著起来。

“怎么?”门主回过头来,脸色无异的笑了笑,那双漂亮的眸子将鬼望着时无端撩人。

“因为我是阿九吗?”阿九似乎有一种预感,过了今夜那些浮于明介的犹疑终将尘埃落定。

云子泥,隔千里,怎生的交集。

门主终是落下一声叹息,温柔的将阿九的安抚着。

可是阿九并不是你心中的那个阿九啊。阿九望着那个走远的背影,突然不再想知道真相如何。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钩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花澈没了。阿九心中的花澈是随着手中的竹简和床头上的画一起消失的。

“花澈为恶灵所化,掌中怨魂无数,食之人,化之容。”阿九孤零零的站在枯树林里,在无边的枯林中,茫然四顾,却不知何去何从。良久,拿手微微的挡住阳光,任凭空洞风一遍一遍的吹过耳畔。

眼前又仿佛闪过十八层地狱里那无边的可怖,满地的恶灵,还有花澈满身煞气和诡异的笑容。

“这枯树林是花澈画地为牢的地方。”阿九愕然的呆立,望着枯树林化为碎片翩翩纷飞,直至消失不见。

花澈爱花,阿九见过花澈所栽的满院桃李,若有风,花瓣飞舞时漫灿如同仙境。阿九漠然的想起那一日,紫衣客来,道一句,花寒入骨,辗转凋零,不过曾经繁华。

“花澈实为男子,凡尘走一趟,便恋上俗世人,那人死后,不入轮回,于百年前灰飞魄散。花澈便从此守着那一片桃李春风,花开败了,便只剩下这一片枯树林了。”不知何时,门主站在阿九的旁边,说着,眼里有道不清的意味,又抬头看了一眼阿九道,“你们道花澈的常容,便是他深爱的那女子的模样,因那人并非花澈手下怨魂,故幻化时需耗费魂力,这也导致了花澈诱人前往借魂力,使那片枯树林成为了禁地。”

门主同阿九一起离开的时候,天已亮透。

阿九回了院子里,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往昔花澈曾漫不经心的所述的一段故事来。

“云对雨,花对月,晚照对晴空,宿鸟对鸣虫……”

那年洛阳城里花间姑娘笑意盈盈的笑容,姑娘素手折花赠予白衣书生。

那时的那人定是敛尽了满身的煞气,着一身白衣,就这么打马走过洛阳,路过了盛开的牡丹的繁街,遇到了他心爱的姑娘。

“一个恶鬼竟在凡间被调戏了。”耳畔似乎又传来了若有若无的轻叹,似自嘲,似宠溺。“姑娘是个大家闺秀,品茶下棋不爱,偏向往江湖,那时人间并不太平,姑娘总爱同白衣书生说着天下大事。”

“那时烛火跳动着的微光映着姑娘明媚的笑容,不知怎么,心里头有什么在松动。”

良久,阿九才把故事拼凑起来。

那年白衣书生总笑看打趣伏在案几上纤纤素手压着琴弦的姑娘,有我,岂能让你有事。

多年后,白衣书生坐在漫天的飞舞的花瓣树下,透过朱砂窗,却听不见当年琴声。

姑娘是大家望族的庶女,一朝选入宫中,不日,皇帝驾崩,姑娘被拿去活祭。

那时,花澈困于地狱,眼前漫天的火红,三界业火,众苦充满。

那时花澈笑谈起,那张平静的脸上眼中藏着落寞,“白衣书生说,你等我啊,等我赎完了罪,便归来娶你。姑娘说好啊,笑容开心的一如往日。”

“可是后来书生发疯一般的回到人间找姑娘,才忽然惊醒,那个等了她好多年,他深爱的姑娘啊,早已不在人间了。”又道,“阴间来来去去百年,却是在尘埃落地时才唤起姑娘的名字。书生记忆很浅,已经忘却了很多,却依旧放不下他心中的姑娘。可是终究没有把他的姑娘认出来……”

“为何深爱却记不得了,为何书生记不得,姑娘也记不得了?”那时阿九天真浪漫的坐在树下,透过漫天飞舞的花瓣望着那坐在树上的仙人。

“因为姑娘也骗了书生啊。”花澈默了良久,叹息一声。“姑娘没信过书生啊,姑娘一遍遍的在书生的耳边重复着天命,那日姑娘离开时,背影在夕阳下的剪影分外的凄凉,可终究没有回头看那守在树下的书生一眼。”

“姑娘天生能通鬼魂,十七岁那年被皇族司天监选为了祭品,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未歇,就连尸骨也未存,许是落入海中罢了。”又道,“书生在阴间遇到了囚于归途的女子,归途里有浮生幻境,住着都是灵根洗尽而不入轮回的人,书生每日从归途走过,看那女子独自品茶下棋。归途三界怨灵近不得身,女子也从未走出浮生幻境,却在幻境的桃花树下对每日路过的书生抱以一笑,明媚的晃了书生的眼。”

“百年前三界动乱,动乱平息后书生路过归途,听归途里的鬼差道,女子已将自己献祭,留下一抹魂魄入了三生石。”

“她走时可留什么话?”白衣书生呆呆站在归途入口许久未曾回过神来。

守在归途的鬼差拍着白衣书生的肩道,就这一处摇着头叹息。“那只一直守在归途入口的女鬼啊,她不爱说话,但是她走的时候却是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凡尘能通鬼的人有一次预测未来的机会,那一年她通了天命算的是姻缘,卦里说,那年牡丹盛开的洛阳城会有一个白衣书生打马走过。”

白衣书生忽尔就笑了,视线却越来越模糊。直到自己的身子抵住了幻境,呆呆的看着归途幻境,平生彻悟了至悲无泪。

书生说他有一个愿望,就是有一天能携他心爱的姑娘再看一看那年洛阳城里盛开的牡丹。

后来,书生又回到了当年的洛阳城,牡丹依旧盛开得如当年的雍容华贵,却再也不见花下那个折花的姑娘。

那年阿九站在树下笑仙人入戏太深,平白的叫听戏的人眼泪也崔了出来。

那年仙人听罢也坐于树上笑,笑出了眼泪。

那年阿九还在歪着脑袋疑惑的想,仙人怎么可能有眼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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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思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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