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牧咫蝉
“要不……”
“算了吧,那个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那一副年轻人的脸,干个事全凭本心,不为苍生,我都觉得他就是个魔教中人。”年轻人连忙摇头,还没等老道士说出口,就知道了他的想法。
“那你不找他咋办啊,那要论本事的话,还是他本事最大,说不准就有办法了。”
“屁话,都是……”江枫说着,自己闭嘴了“找就找啊,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你别指望我给他好脸色。”
……
“是嘛,还有这等事?”
一个身穿着淡青色长衫的青年人坐在茶桌前,手中捏着一个碧玉的小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茶,看着对面兴致勃勃的少年,轻笑道。
在蝉国皇城之中最繁华的地段,有一茶楼,茶楼三层,实则为三层半。
一层最广,从大门进去之后,有些茶桌茶位,侧方有一楼梯,上去之后也是一圈桌椅,最好的位置便是这阁楼中靠着窗户的位置,那里向里看便是戏台,向外看便是街道。
青年人对面坐的是个少年,从衣装看去,少说也是一方富商的后人。
这少年托着下巴看着青年人,想从青年人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是看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蝉叔,您都没听过这个传说的吗?”
这个青年人便是这名为“伍茗轩”的茶楼老板,姓“牧”名“咫蝉”。
这蝉字与蝉国的蝉所撞,但皇家却不降其罪,不令其改,也有人说,这个蝉字便是蝉国开国皇帝所赐。
牧咫蝉二十来岁的样子,一身出尘的气质,他人看去仿佛是一块无暇的碧玉。
可虽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在对面少年人还在总角之年时,这伍茗轩和牧咫蝉便已经在此地驻足。
少年人十五六岁,正值舞象,这十年来除了有什么重要之事,从未缺席这伍茗轩。
“九皇子,你可还知道些关于这传说的事?”牧咫蝉对这些传说中的事有些兴趣,知道的多一些,也可以多编几段书,同这些茶客所讲。
这少年便是这蝉国最小的皇子,名叫燕归明,排第九,不喜朝政,就偏偏喜欢在这茶馆中泡着,有时听牧咫蝉讲书,有时听两出戏,就连皇上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有,蝉叔,这个故事其中还有您哦。”燕归明神秘兮兮的往前凑了凑。
“哦?怎么说?”牧咫蝉抿着茶,脸上浮现起一些好奇的神色。
“皇宫中都传说,您就是这位奇人,不然十年过去,您怎么还是这般模样,一点都不见老呢。”燕归明盯着牧咫蝉,生怕漏过什么系列。
牧咫蝉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鬓角“谁说我一点没老,你看我这些天,两鬓都有些染雪的意思了。”
“切。”燕归明撇了撇嘴“蝉叔你要是和我一起走在街上,任谁都觉得咱们两个像是兄弟,哪里会想到数十年前您就是这幅模样,不像我父王,刚刚过了不惑,看起来已经像风中的残烛一……”
“呦,少爷,这可不敢胡说。”牧咫蝉连忙捂住了燕归明的嘴。
燕归明瞪大了眼睛,好像也被刚才自己的话吓住了,连忙左右看看,轻轻的扇了自己个嘴巴“错了错了,父王万寿无疆,父王万寿无疆。”
“我这每天无论什么事都不操心,就给你们讲些江湖故事,再喝喝茶,四处转转,这又怎么会老呢。”牧咫蝉提起小壶给燕归明续上半杯“哪像你父王,每天都得操心国家大事。”
十六年前,蝉国开国皇帝驾崩,燕归明的父亲登基,同年生下了第九子,起名归明。
“哎……”燕归明长长的叹了口气“真想回到小时候,父王身体硬朗,兄长们可以和谐的相处。”
“想这些做什么,你也不小了,怎么不去和你的兄长争一争王位?”牧咫蝉问道,也不担心周围的人听没听到。
“蝉叔,可不敢。”燕归明打了个激灵“我天生愚钝,还好吃懒做,就只想每日来伍茗轩听听蝉叔讲书,处理政事什么的,兄长们可要比我强得多了。”
“嘿。”牧咫蝉扭头看向窗外。
对面的酒楼上有两三个人穿着和普通百姓无异,却时不时的向这边瞟过来。
台上戏子甩袖,唱的凄婉,似乎杯中的茶也变得苦涩了许多。
牧咫蝉看了看桌子前因为这出悲戏哭的稀里哗啦的燕归明,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也不知这小子,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成这个样子。
牧咫蝉也望向台上的戏子,暗暗出神。
这戏唱罢,燕归明擦了擦已经通红的眼睛,还一下一下的抽泣着。
“你说说你啊。”牧咫蝉笑着摇了摇头,站起了身“行了,我去趟后台,你也快去洗洗脸,好歹也是皇子,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好嘞好嘞,蝉叔慢走。”燕归明掏出个手帕,在脸上擦了擦,就当洗过了脸。
牧咫蝉在众人桌前走过,无论是什么身份的人,都笑着和牧咫蝉打招呼,牧咫蝉也一一回礼。
“先生。”
刚走到后台,刚刚下了场的戏子正在后台卸妆,从铜镜中看到牧咫蝉走来,连忙起身向牧咫蝉行礼。
牧咫蝉笑着点了点头“无碍,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戏子答应两声,回头擦拭着脸上的粉黛。
“对了,怜榆,也差不多到了领月钱的时候了,回去的时候记得去七七那里把月钱领了。”牧咫蝉拎着把折扇,走到上场门时,回头和戏子说道。
“是。”戏子起身向牧咫蝉行了一礼。
牧咫蝉看着他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掀起门帘走上了台,刚才还在聊天的茶客都安静了下来。
怜榆原名叫做狗蛋,父亲是个军中的兵士,即便是战死也不会留下名字的兵士。
在他幼年时,父亲就在战场上战死了,母子二人靠着父亲战友的扶持才勉强维持着温饱。
可即便是盛世,又怎会一路的风调雨顺,怜榆母亲患病,为了治病,本来就无分毫积蓄的家里,又多了很多的外债。
八年前,怜榆的母亲病死,又恰逢雨季,怜榆在长街上跪了三天,只求卖身葬母。
第四日,牧咫蝉走出了伍茗轩,撑伞走到了怜榆的身前“你同我走吧。”
怜榆点了点头,想站起来,但是身体晃了两下,倒在这几天沉积的雨水之中。
牧咫蝉背起了怜榆,抬头看到在怜榆一直跪的方向,有一颗快要枯死的榆树。
牧咫蝉看看榆树,又转头看了看自己肩头,已经有了几分清秀模样的孩子,望着榆树说道“好好活下去吧。”
……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
“啪。”牧咫蝉叩了一下手中醒目,继续说道“是沧桑!”
“好!”
“上一回我们说到,这萧少侠与林家的大小姐月下诀别……”
台后的怜榆脱下戏服,换上了常服。
“怜榆哥哥。”一个少女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将打好的水放到架子上“水打好了,快洗洗脸吧,我去拿手巾。”
女孩的腰间吊着一块玉佩,玉佩上书两个字“七七”。
还没等怜榆说话,七七又跑了出去。
怜榆看看门口,缓步走到了水盆前,将衣袖挽起,捧起清水扑在脸上,将残留的粉黛彻底洗净。
抬头看着铜镜,忍不住的愣了愣,铜镜中的面孔,清秀的像个女子,怜榆眼神一黯。
“怜榆哥哥,给。”七七递了条手巾给怜榆。
怜榆一躬身,客客气气接了过来“多谢小姐。”
七七也似乎也习惯了他的距离,像没感到冷落似的,等怜榆擦了脸,将手巾接过来放进了水盆。
“小姐,在下先行告辞了。”怜榆躬身向七七一拜。
七七眼睛里闪过一点黯然,眼看着怜榆已经迈步出门,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追上去几步“怜榆哥哥,这是月钱。”
“多谢。”
……
“七七小姐,你这是何苦啊。”
一个少年穿着一身粗布的衣服,肩膀上搭着一条旧抹布,看到七七坐在伍茗轩的门框上,双手托腮,看着怜榆消失的方向。
少年虽然衣服破旧,可身体却挺的板直。
“择枫,你还小,你不知道的,花庭年岁如果可得一相逢,即便没有结果也是值得的。”七七收回了目光,看了看择枫“择枫,你有什么即便用尽一生都想实现的所想。”
“闯荡江湖!”择枫眼睛一亮,看向远方。
他的眼睛很清澈,似乎是一个从未入过世俗孩子。
“是了,他就是我的江湖。”
七七嫣然一笑,站起了身,从腰间掏出了一两纹银,扔给了择枫“今天结月钱了,择枫,明天回家去看看吧,听说,荀叔最近病了。”
“好,”择枫接过银子,咬了咬嘴唇,退回了店里。
晚上吃过了晚饭,牧咫蝉见择枫要走,向择枫招了招手“择枫,你来。”
择枫跟着牧咫蝉走到了里间,牧咫蝉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拿了出来“择枫,荀三哥前几天惹了风寒,这茶可以暖身去寒,吃完午饭给荀三哥沏上。”
“谢谢先生,让先生费心了。”择枫接过了小盒子,尊敬的向牧咫蝉行礼。
牧咫蝉轻笑着摆手“好了,回去吧。”
择枫点点头,再次道谢,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收拾的,装好了小盒子,迈步走出了伍茗轩。
择枫的父亲是城南的卖肉的荀三,荀三十四年前带着还是婴儿的小择枫来到了蝉国。
小择枫六岁时第一次走进了伍茗轩的大门,趴在围栏处听着牧咫蝉口中的江湖。
荀择枫向往着江湖,可荀三却只想着让择枫继承这小小的肉铺。
择枫站在院门前,伸手轻叩院门,隐隐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咳嗽。
“吱呀……”
门开了,荀三抬头看见了择枫,原本已经弯了下去的脊背又挺的板直“回来了?”
“嗯。”择枫跟着荀三进了院子。
择枫看着荀三的背影,两个人很默契的谁也没有先开口,两个人进了主屋,隔着桌子坐下。
“择枫,在伍茗轩还好吧。”
“还好。”
“那就好。”
择枫张了张嘴,看起来很艰难开口了“爹,听说你病了?”
“嗯,前两天得了风寒,倒也没什么大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那就好……”
两个人谁都没有提起他的江湖,或者他的肉铺。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提起,就免不了又一次争吵。
小院很偏,也很安静,顺着窗户看出去,只能看得到天上那轮明月。
……
伍茗轩也算是蝉城这外城中一等一的高了,牧咫蝉正坐在房顶,望向远处的皇城。
身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七七踩着梯子,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用眼睛偷偷瞄着牧咫蝉的背影。
“七七,上来吧。”
牧咫蝉温和的声音传来,七七眨了眨眼睛,先端了个小桌子上来,上面放着一碟酱牛肉,还有一个小酒瓶,和两只杯子。
“师父,你在看什么啊。”七七将小桌子稳稳放在两人中间的屋脊上。
“看缘生缘灭。”
“师父,缘份是什么啊。”七七双手捧起酒瓶,把牧咫蝉的杯子斟满。
牧咫蝉轻轻的抿了口酒“七十八年之前,这座城池姓了蝉,这便是你们与我的缘分。”
“我们?”
“怜榆,归明,择枫,还有你。”牧咫蝉看了看七七的眼睛“可有了缘,也就有了万般苦。”
“师父,我不明白。”七七抱着膝盖,看着皇城方向。
牧咫蝉目光深邃的望着远方,伸手摸了摸七七的头“谁又能明白呢。”
“师父,我可以喝一点嘛。”七七指了指小酒瓶。
“你都已经拿了两个杯子上来,还问我能不能喝?”
“嘿嘿,谢谢师父!”七七拿过了小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
只是,风调雨顺的七十八年,是否也预示着风雨将来。。
等到七七揉着眼睛回去睡觉了,牧咫蝉一只手托起了小桌子上的酒杯,淡淡的向着旁边说道“你们两个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啊?”
“就是看看你最近怎么样了,你的这个角色扮演玩的还不错呀。”江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