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零章 邬先生指点敌踪 年羹尧初露反骨
次日早朝,雍正皇帝看着黑压压地跪了一片的群臣,痛心疾首地说:“古人云: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最近朝廷发生的两起大事,主要责任都在于朕,是朕急功近利,太操切了!朕非圣人,但有错必改!”说完雍正就跪在金銮殿上,向上天认错!
群臣慌得纷纷跪倒,都劝皇上起来。
雍正缓缓站起来,说:“这两件事,朕共收到四百二十七道奏折,其中三百八十一人是保诺敏和张廷露,只有四十六人,主张严惩二人!理由倒也充足,保诺敏是说他从来没有贪墨一文钱,虽然弄虚作假冒功,但是个清官!保张廷露的理由更足,他也没有卖考题,只是受了亲戚朋友的请托,对几个考生没有严格搜身,让他们夹带了文章进考场!有的大臣,在奏折中大谈天理人情,为这二人开脱罪责,他们难道不知道?天理人情之外,还有一个国法!
尤其是各省的督抚,几乎一边倒地保诺敏!为什么呢?诺敏要是没事了,朝廷就知道清理藩库的欠款有多难,于是就不追查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挪借藩库银子不还的官员就高枕无忧了!
这些官员保张廷露的也居心不正!张廷露是张中堂的弟弟,保住了张廷露的脑袋,张中堂就会记得他的人情,日后有事,就会得到张中堂的照应!算盘打得很不错嘛,可曾想到过,他们这样做,置张中堂于何地?置朕于何地?置国法于何地?!
这两个案子,责任主要在朕,用人不察,知人不明!诺敏是没有贪污,家里至今很穷,都没银子为母亲贺寿,但他贪的是名!朕赏罚分明,吏部尚书,你每年送五千两银子给诺敏的母亲,直到她老人家过世......张廷露有子尚未成年,就由张廷玉照顾。张廷露身为主考,知法犯法,诺敏贪功心切,弄虚作假,欺骗天下!大理寺、刑部,限三日审清此案,将两位主犯押赴菜市口,当场处斩!还有,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员,一律去观斩,让大家看看这两个墨吏的下场!”
第四日,张廷露和诺敏被斩于菜市口,百官震动,群众欢呼,孙嘉淦带着一帮御史跪下,山呼皇上圣明!
处理完两位墨吏,雍正皇帝再次出题,亲自主考,录取了第一次恩科第一批进士!随即进行殿试,雍正亲自主考,录取了王文昭为状元,尹继善为榜眼,刘墨林为探花。
刚刚主持完科考大事,前线的年羹尧送来六百里加急奏折,禀报说罗卜藏丹津占领西藏,并吞青海,自立为王!拥兵十几万,暗中勾结准噶尔阿拉布坦部,意图进攻内地。而西北前线,年羹尧仅有九万兵马,形势危急!
总理王大臣胤禩认为,要调集大军,须动用几十万大军,才能取胜,因为西北地旷人稀,多为荒漠之地,敌人易于逃窜。这么多大军,必须一个既懂兵法、又有威望的人,才统制得住!雍正一听就明白,胤禩是趁着这个机会,保举十四贝勒胤禵复出带兵!
雍正微微一笑,问怡亲王胤祥是什么看法?胤祥说:“皇上,这么多大军,还要转运粮草,不可一蹴而就。当务之急,是要年羹尧抢先遏制住巴塘、理塘这两个战略要地,切断两支叛军会合与逃窜的道路。这么一来,年羹尧的兵力就不足,可调傅年安部紧急支援年羹尧。再下令兵部与户部,赶紧准备出征的物资,提前运往前线。”
雍正颔首道:“派谁带兵出征,朕还要考虑。打仗打的是钱粮,各位中堂,朕钦点李卫出任江苏巡抚,筹集军饷,这事你们即刻去办!今天就议到这里,张廷玉、隆科多,你二人多操心些西北军务,日常事务,暂由马齐代管。”群臣诺诺而退。
雍正皇帝经过几天的权衡考虑,任用了一批新人!任命甲辰恩科副主考、一身正气的李福,为湖北巡抚,寄望他继续清理藩库亏空,继续诺敏的事业!任命探花刘墨林,为伴侍读,最后任命年羹尧,为西北绥远大将军!节制各省增援的兵马!
年羹尧的任命,引起总理王大臣胤禩与十四郡王胤禵的强烈不满,胤禵请母亲孝恭太后说项,雍正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一口拒绝,兄弟、母子不欢而散!
两月后,西北大营中,各路支援的兵马到达,清军共计二十三万之众!年羹尧聚将议事,年羹尧打算步步为营,守住粮草,等待敌人缺粮,再行进攻。
副将傅年安却不以为然,主张以优势兵力,一举击溃敌军,为朝廷节省钱粮。
年羹尧不肯采纳,命岳钟琪继续把守理塘、巴塘,严防罗卜藏丹津入川。又命傅年安率军八万,进驻吐鲁番,严防罗卜藏丹津和阿拉布坦会师。傅年安不肯受令,说这样安排,要行军几千里,一路荒无人烟,补给极其困难!傅年安与年羹尧大吵一场,不欢而散!
年羹尧立刻密折奏报皇上,雍正肯定年羹尧的用兵方略,答应钱粮会源源不断地供应。雍正有心派怡亲王胤祥去助战,可惜胤祥卧病不起,只得作罢。
傅年安骄横轻敌,不慎中了敌军的诱敌之计,追入峡谷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傅年安身负重伤,被年羹尧带兵救回,用乱箭将他射成刺猬!
经此一事,年羹尧威望大增,无人再敢轻易出战!
事情奏报朝廷,满清贵族却大哗,暗地里议论皇帝重用汉人,轻视满人,招致失败!
雍正不悦,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派九贝勒胤禟,带领一帮满族的御前侍卫,前去年羹尧军营,担任督军。
胤禟赶到军营,年羹尧却在喝酒,也不出迎。胤禟倒没说什么,十名御前侍卫个个愤愤不平!
直到胤禟来到军营前,年羹尧才出来迎接,也不跪拜,只是下令摆酒席,为九爷一行接风。
十名侍卫被安排到厢房饮酒,只喝了一会酒,破口大骂年羹尧,就和年羹尧的卫兵打了起来!
年羹尧接到禀报,怒不可遏,立刻点齐众将,赶去厢房。年羹尧先责罚部下,下令去手!一声令下,十几名卫兵一起拔出佩刀,齐刷刷地斩断左手!年羹尧接着要处罚十名御前侍卫,却个个摆资格,有的是皇帝的侄子,有的是王亲国戚。
年羹尧冷笑一声,立刻下令擂鼓升帐,侍卫们个个不服,拼命挣扎!
年羹尧喝令他们跪下说话,十名侍卫都不肯跪,说自己身穿黄马褂,只跪皇上。
年羹尧一声令下,身旁卫兵脱去铠甲,里面竟然都是穿的黄马褂!年羹尧随便点了一员参将,让他报出身世,居然是当今皇上的叔父辈!
十名侍卫身不由己地跪下,年羹尧按军法处置,按律当斩!年羹尧下令摆酒,让十名侍卫喝了,送他们上路。
十名侍卫吓得魂不附体,全部跪下求饶,年羹尧不依,下令推出去全部斩首!
九贝勒胤禟急忙找年羹尧,跪下求情,年羹尧不允,胤禟苦苦哀求,军中众将一起跪下求情,年羹尧才免去了十名侍卫死罪,每人重打二十军棍!
从此年羹尧威望极高,无人再敢不恭!但是年羹尧迟迟找不到罗卜藏丹津的主力决战,二十万大军,每日耗费钱粮无数,朝中管户部的总理王大臣胤禩向皇上告急,说年羹尧铺张浪费,每日单蔬菜一项,就派上千人从四川转运大将军行辕,大将军行辕每日耗银子三万两,大军每日耗银二十万两!国库存银,只够大军开支一月了。
雍正颇为吃惊,下旨从皇宫开始,京城、各省,停止一切不必要的开支,连自己的开支都减去一半!举全国之力,供应西北前线。
与此同时,雍正发密旨给年羹尧,催促他速速进兵,与罗卜藏丹津的主力决战。
而派往前线的督军、九贝勒胤禟和部下十名侍卫,都被年羹尧吓破了胆,纷纷上密折,说年羹尧的好话,帮他向朝廷要钱要粮。
年羹尧日益跋扈,张口就向朝廷要一千万两军饷!而且开始作威作福,河南巡抚田文镜派出的押粮官,路遇山洪爆发,只晚了一天送去军粮,年羹尧竟然把这个三品大员推出去斩首!
户部运送军饷的官员被年羹尧大骂一顿,差点斩首,回京后不敢再去送银,从尚书一下,一起找雍正皇帝集体辞官!
雍正大怒,要把这批官员全部充军,总理王大臣胤禩为户部官员开脱,说国库都已经空了,实在无银可调!连江南的税银,都送去前线了。
雍正沉吟良久,决定成立军机处,专门处理西北大将军行辕的事。
上书房大臣张廷玉、马齐、隆科多、怡亲王胤祥、总理王大臣胤禩被任命为军机大臣,按照雍正皇帝的旨意,下令全国各省,催讨拖欠国库的银两,充作军饷。
雍正下旨给江苏巡抚李卫,说江苏一个省就拖欠了国库一千二百万两银子,苏州织造曹寅,江宁织造李旭之,这两家就亏空了三百多万银子!而且拖了十几年!
隆科多连忙奏道:“皇上,曹寅已经死了,曹家和李家都是孝庄皇太后的包衣奴才......”
雍正可不管这层关系,下旨给李卫,就从这两家开山追讨国库银子,还不出就抄家!
李卫立刻照办,曹李两家顿时鸡飞狗跳,都被抄了家。李卫亲临抄家现场,却发现抄家的官兵,许多人在身上私藏珠宝古玩,上下其手!李卫大怒,下令把这些士兵衣服都扒了,搜出大批珠宝,一律充公。
曹李两家世代都做苏州织造与江宁织造,富可敌国,两家的家私送到京城,军饷是暂时解决了,可年羹尧包围了青海全省,也找不到罗卜藏丹津的主力。
年羹尧也很焦急,派出许多探马,日夜打探敌情,可就是找不到罗卜藏丹津。年羹尧大怒,杀了许多探马,还是于事无补。
年羹尧向各省催粮,可天下水灾旱灾频仍,许多省凑不够军粮,河南巡抚田文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一直担任幕府的邬先生替主分忧,主动提出愿意去西北送军粮。田文镜大喜,一再拜托邬先生,点齐粮草,让他做押运管。
邬先生赶到年羹尧的大营外,年羹尧正在发火!
甘肃巡抚范时捷因为驻军缺乏营帐,向年羹尧索要,竟然被年羹尧当场扒去顶戴花翎,责令他辞官回乡!
邬先生拄着拐杖进营,年羹尧一看大惊,亲自迎接,扶着邬先生坐下,下令摆宴招待。
邬先生语重心长地说:“亮工,皇上不用十四爷,而用你为大将军,是押上了皇位做赌注啊!国库的银子都被你掏空了,还为你罢黜了许多督抚、道台,要是你再不打个胜仗,皇上的位置可就危险了......”
年羹尧深知邬先生是个奇人,连忙讨教。
邬先生笑道:“我军粮草转运困难,敌军又何尝不是如此?敌军熟悉地形,偷偷地从小道转运粮草,只怕是过冬的粮食都够用了!亮工,你把地图拿来。”
年羹尧恭恭敬敬地那来地图放在桌上,邬先生把烛台往地图上一放,手指着地图上的阴影说:“敌军主力就藏在这里,这就是‘灯下黑!’”
年羹尧一看,那是“法伦寺”,惊诧地说:“不可能吧,‘法伦寺’离我大军不足百里,早就打探过了。”
邬先生笑道:“此地不同江南,寒风呼啸,尘土飞扬!罗卜藏丹津兵力不及我军,当然不敢扎营对抗,那么他怎么过冬呢?”
年羹尧眼睛一亮,说:“挖地道!既可屯兵,也可屯粮。可罗卜藏丹津也有十万之众,地道里怎么藏得下这许多?”
邬先生微微一笑,说:“化整为零。敌人地形熟悉,而且早就挖好了地道,分散开来,运输粮食也方便,不会被我们发现。”
年羹尧又问:“罗卜藏丹津可以躲藏的地方很多,为何要躲得离我不远?”邬先生答:“你每天关注着罗卜藏丹津,罗卜藏丹津也关注着你!他率主力躲在‘法伦寺’,离此不到百里,他也想趁机偷袭你的中军大营!只要杀了你,你的二十万大军就不战自乱,罗卜藏丹津也想胜利啊!”
年羹尧大喜,站起来说:“那我现在就带兵去攻打‘法伦寺’!”
邬先生说:“慢着,‘法伦寺’白天必然戒备森严,有许多暗哨盯着。可在晚上,让军卒不穿铠甲,不发出声响,多带干草火折子,先围住‘法伦寺’,等到深夜再动手!”
年羹尧奇怪地问:“不惊动敌人我可以理解,多带干草和火折子是为什么?”
邬先生说:“敌在暗,我在明,贸然强攻肯定吃亏。地道最怕两样东西,一是水,二是火。这里荒漠干旱,水攻是用不上了,可用火攻。夜深人静时,大军冲进‘法伦寺’,地面上的敌人应该不多,很快可以消灭。然后你令士兵找到地道入口,点起干草扔进去,敌人不是被烟熏死,就是逃出来决战,岂不事半功倍?”
年羹尧大喜,依计而行,经过一夜的激战,歼灭了罗卜藏丹津的主力,却被罗卜藏丹津趁着黑夜逃走......
雍正皇帝接到捷报,喜极而泣,当即册封年羹尧的妹妹为皇贵妃,下旨诏年羹尧回京,要重重封赏,做一对千古知遇的君臣榜样!
年羹尧满身盔甲,部下刀枪明亮,锦旗招展,骑马来到皇城北门外。
总理王大臣胤禩奉旨出迎,命百官跪迎,年羹尧骑在马上傲然不动!直到雍正皇帝亲自出来迎接,年羹尧才跪接圣驾。
雍正赐了年羹尧一柄玉如意,然后搀着年羹尧的手,年羹尧竟然不知避让,和皇帝并驾齐驱走进城门!
众位皇子愤愤不平,御史孙嘉淦大骂失礼,要上本参他!
养心殿里,雍正皇帝居中而坐,赐年羹尧和总理王大臣胤禩对坐,恩宠无比!随即命军机大臣张廷玉宣旨,张廷玉拿出早就拟好的圣旨,封年羹尧为一等公,加太子太傅衔,赏穿四团龙服,戴三眼花翎。
年羹尧谢恩完毕,拿出一份奏折,竟然保举了一百多名有战功的人员!
张廷玉接过皇上递过来的奏折,表示为难,人员太多,一时难以安排。
雍正笑道:“这样吧,先把一等战功的人传进来见朕。”十几名将军跪了一地,雍正见他们顶盔掼甲,跪拜不便,下旨让他们卸甲,凉快凉快。万万没想到,诸位将军嘴上答应,却不卸甲,只是看着年羹尧!
年羹尧笑道:“既然皇上让你们卸甲,就脱下来吧。”众将齐声应诺,一齐脱掉盔甲,满朝文武都是大吃一惊!
年羹尧看出文武官员的吃惊,掩饰道:“皇上,这些将军都是粗人,在军营里服从军令惯了,见了皇上不懂规矩。”
雍正苦笑笑,说:“那就算了,朕在御花园设了御宴,为年大将军洗尘,请吧。”
年羹尧也不让皇上先行,转身就走,在场的文武官员纷纷摇头,暗地里议论,年羹尧此人有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