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陈汶的一二三
一直向西走,越过晨昏线,越过日界线,回到最初认识你的那一天。
陈汶还未参加中考就走了,她提前拿到了成都一所顶尖高中的录取通知书,直到中考结束她也未回来,,陈汶好像就这样消失在了梁辰的世界,连中考的祝福也只是在QQ上的寥寥几段文字,连电话也没打一个。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村里小卖部那台红色座机被杜若弄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分数能够到四百分的台阶,梁辰呢!平平淡淡,没有惊喜也没有惊吓,就如自己考前预估那般相差无几。
中考完的暑假,梁辰和杜若在小镇上支起了冰粉摊,做起了小买卖。
梁辰每天在白天黑夜的颠倒中开始了规律的生活,他以为高中开学前陈汶不会再出现了,但生活总喜欢给你莫名的小惊喜,某个照常流汗的夏日,某个日落后依旧炎热的夜晚,某个人某一句:小帅哥,来一碗冰粉。
陈汶来得突兀,走得匆忙,只是闲聊过半个小时,留下一个六指最终版的故事,梁辰便望着她的背影离开了。
六指不是天才也不是笨蛋,他只是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却又长着第六指的种田人。六指喜欢钓鱼,每个农闲的清晨,他都会带着鱼竿背着竹篓提着竹凳在小河边坐一上午,而六指最大的愿望也是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就算多些磨难也无妨。
可是六指的人生终归不能平凡,他在河边钓起了第二个“娘子”。
六指的确钓起的是一条金色的鲤鱼,所以他才不遗余力地拉起这个女人,女人?是的,六指踏着水举着抄网兴奋的等待金色鲤鱼出现时,浮出水面的却是一身红衣的女子。
那女子出水第一句话便让本就目瞪口呆的六指瘫软在地,女子酥语一声夫君,六指便真的没了魂,他实在是恐惧这个有些妖孽的女人。
六指在惊恐之后跑回了家,他自然甩不掉那个女人,这一路上,女人似乎把夫君这个两个字当做了平时的称呼,她在六指的身后不停的重复着,待六指真回了家,他又娶了一方漂亮媳妇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小村。
六指在心神稍安后,终于认真地打量起与他对坐的红衣女子。这是六指从未见过的河仙,他也不知为何脑海会跳出河仙的字样,六指觉得自己肚腹里的形容词羞愧于此女,他只还记得自己某个夜晚在经过李老秀才家里时,偶然在喘息间听到那个读书人的诗句,秀靥艳比花娇,玉颜艳堪春红。
六指看呆了,他终究是个凡夫俗子,那个女人见六指呆滞模样,便也半蹲着直盯着六指看。六指和红衣女人相处不过半刻,六指的妻子气汹汹地推门而入,还在李婆婆家做鞋垫的她被告知自己的那口子在外面领了个漂亮女人回家。
她实在不相信六指有这么大的本事,可是自己在门缝里看到这厮的勾魂样,怒气便从心底涌起。可六指的正室夫人如何也打不到她眼里的奸夫**,六指在夫人的追逐中大喊着听我解释,而红衣女子则跟着六指身后大声喊着夫君。六指夫人在追打,六指在躲闪,红衣女人跟着六指呼喊,三个人围着小院转着圈。
三个人停下来时,小院里,围满了村里的人,看热闹的居多,真正来劝解的没几人。
老村长和李秀才在一旁盘问着来历不明的红衣女人,六指被一群男人围着调笑着他的“艳遇”,六指夫人则是在断断续续地抽泣中接受李婆婆的宽慰。
待到午后,六指和红衣女人的事情才暂告一段落,红衣女人被安置在了六指家中,李婆婆走时还一遍遍地嘱咐着六指夫人:那只是个落水之后少了魂魄的可怜女人。
似乎是因为李婆婆的劝解,或许还要加上六指这张普普通通的脸,六指夫人心底里真真的生出了怜悯之心,那个可怜的红衣女人好像也只有脑子坏掉了才会缠着六指叫夫君,她擦干了眼角残留的泪水,准备起了今夜的晚餐。
当房顶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时,不多久,院子那惟一的柚子树的阔叶又消失在昏暗中,破絮一般的白云间闪出星点,黑夜就此开头。
六指夫人在黄昏前的可怜之心到了夜深灯灭的睡觉前荡然无存了,红衣女子居然恬不知耻要和六指同床而眠,西屋被打扫干净的小房间刺痛了六指夫人的心脏,她愤怒了,纵然自己的丈夫态度明了,但是连同他惹回来的祸害和他,六指夫人一同划在了不可扰怒的范围里。
莫名其妙的事情在第二天清晨在六指夫人的脑海反复回忆,她就睡在六指和那个红衣女妖精的中间,脑子里的记忆在自己愤然将红衣女人赶出家门后戛然而止,六指夫人看着还睡得死死的六指,怒从心头起,一把将他推到了地上。
六指开始过上了奇怪的生活,每日重复的事被红衣女子的到来一一打破,他的生活重心不再是为自己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耕耘,而是带着红衣女子向着小河上流寻亲。
六指走出了自己的小天地才发现自己曾经匆匆而过的地方是那么丰富多彩,他有些迷失在这远方的田野中,可是当六指向上游更深处漫溯时,他发现自己无论离开多远,在黄昏落日时,自己总能回到那株柚子树前,看着天空上明月润泽大地。
六指、六指夫人乃至小山村里的所有人开始习惯了红衣女子的存在,最早默认的是最在乎六指的六指夫人,在十几个日夜后,她只觉得红衣女子像个小孩,那一声声自己当初排斥的夫君就宛若一个孩子对父亲的亲昵。
六指夫人同时接受的还有红衣女子神奇的天赋,自己和李婆婆钻研许久的龙凤呈祥绣花,红衣女人在一个时辰便完成了,还有她在李秀才的私塾前那一两句语出惊人的诗词······而六指夫人唯一心存芥蒂只有她和自己夫君睡在同一张床上,即使中间隔着自己。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循环往复,六指家除了多出一个美艳无双的奇女子外,生活还是如往日一般平常。
时间在三年后那一日停止了,六指夫人在三年前红衣女人初来那晚的记忆突然潮涌而来,红衣女人似乎是一条鲤鱼,自己和六指在惊吓之后被她强塞进两颗珍珠入嘴,而后便是第二日的清晨。
六指夫人的后背湿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和一个妖精同床共处了三年,她睁眼看着六指,六指同样睁眼看着她,而六指似乎知道得更多,他在嘴边比划着嘘的姿势,而红衣女人不知何时已经下了床,明月在她婀娜的身姿上镀上了一层银白的光辉,她仿佛是月光女神下凡,只是月光下,她那件红色的丝衣上闪过一阵金色鱼鳞的反光,六指夫人心底她终究是个妖精。
红衣不是妖精,她大河河神的女儿,她的名字是望舒,古时月神的名字,而她将要成为新一代的月神,在她远赴天宫之时,她在凡间寻找了六指百年,那个曾经英勇无双的男人还在凡尘中漂泊,这三年是天尊封印望舒灵智以了凡尘的三年,今夜她将远赴月宫。
望舒在最后终于说了一句除“夫君”以外的话,她说:“六指,你是个厉害的人。”
六指从不觉得自己厉害,他唯一觉得自己厉害的是这一世和望舒相处的三年,六指还将在凡尘中自在修行,望舒还会在月宫中偷偷瞧着他。
陈汶算是个合格的师傅,相比于李老头而言,梁辰更愿意承认她是自己的师傅,李老头是李老头,陈汶则是师傅的称呼。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樽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陈汶走时,梁辰叫杜若用毛笔抄了苏轼的词送给她,随她走的还有那一碗凉冰冰的冰粉。梁辰跟着陈汶的身后走了三年,他的余生里无论如何也赶不走陈汶的影子,她像是阿克琉斯之踵成为了梁辰以后认识世界的软肋。从那一场相知的作文比赛开始,陈汶就开始改变着梁辰在这一世界的认知,她和梁辰的四表哥一起引导着这个身边充满了各种江湖义气的男孩向着未来前进。
梁辰第一次感受到陈汶走后自己心底深处涌起的脆弱,他好像一个失去了母乳将要自己觅食的孩子,从前总有人庇佑的大男孩要独当一面了,未来的恶意和友好都要自己面对了,小狮子梁辛巴是不是足够强壮了?这已经不再重要,那个同样成熟的女孩儿离开了,这个同样成熟的男孩要担负起他成熟的责任了。
天才纵有天才的归处,庸人自当在凡世间有一席之地,而在成长露出獠牙的那一刻,庸人和天才一样强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