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要卑微的死(1)
青埂山山腰间的忘忧河上,烟火弥漫,原先平静无波的河面,波浪滔天,腾腾肃杀的烟波中,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一袭青衫,长发胡乱的披散着,满脸血污,虽脸色困顿,却不自禁的显露出清俊潇洒之气。
他右手持了一把三尺长刀,形如唐刀,刀身色如寒冰,狭直而轻灵,刃端呈135度钝角,刀背尖端开刃2公分,长刃、小镡、直背、长柄,可双手握持,刀面自然形成的云花纹路,如流水般精美流畅,闪烁着幽蓝色的等离子火焰。
他左手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轻柔地揽在怀里。那女子脸色苍白,却掩不住清丽温婉的样子,她嘴角不停的有血丝流出,艰难地呼吸。那男子温柔地定定看着怀中那个女子,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爱怜,却没有语言。
那美丽女子努力的想要抬头看着那男子的脸,嘴唇轻动,“梵香,你别管我了,你斗不过这诸天神族的,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咳咳……”呕了一口血,艰难地看着那个男子。
那叫梵香的男子爱怜的轻轻用脸磨蹭那女子的脸颊,心中悲苦,温柔而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兰儿,你别说了,好么?……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周遭的肃杀浑不在意,视如无物。
远天里,许多朱雀腥红的影子在空气中游荡,“呀呀呀”的叫喊,却远远地躲着,不敢近前。
忘忧河上下,了无生气,没有鲜活的生命,只有燃烧的火,阴惨惨的烟,以及撩动火焰“呼呼”卷过的灼人的风。天空中,闪电不时划过,一声声雷鸣轰隆隆的响,击打着青埂山峰。山上的石头挟着风声砸向半山腰处的灵台草堂,也砸向山脚下的人间村落,然后,却被一道遮蔽了方圆数百里的无形气泡似的结界屏障弹开。
九天云端处,满天旌旗飘扬,喷发千条瑞气,杀机隐隐。
诸天神族高高的站立在飞扬的云端之上。
西天的佛坐在高天的莲台上,拈花微笑,迦叶尊者手拿禅杖站在座前,四大尊者侍立左右,八百罗汉分列两侧,手持各种法器,神情肃穆。
南天玉帝端坐在帝座上,很是肃穆。四大天王手持兵器,领着一众大力天丁,各持枪刀剑戟,云烟隐隐;南天门处两边摆十员镇天元帅,一员员衣甲鲜明,顶梁靠柱,持刀拥枪。
北宫美帝亦是安坐于龙椅,左手轻抚着座前那只白头鹰,神情冷冷的。四下列数十个金甲神人,一个个横眉怒目,执戟悬鞭。
佛界与神族,此时,便如一个整体。
九天彩云如绸,青白的天幕像一个巨大的气泡将诸天神佛圈护在内,隐隐有一道道不可见的圣光像微微的涟漪向八荒洋溢……
云端处一位青年将军,额上一目竖立微闭,双眼炯炯有神,面如冠玉,英俊潇洒,却神色冷酷。他头戴飞龙紫金盔,身穿鱼鳞紫金甲,一领赭黄金丝袍,手提一把三尖两刃刀,其后站一小校,掌一杆大旗,上面一个描金大字——“杨”,后面密密层层地排着一队队天兵天将,长枪如林,弯刀似草,一眼望去,不计其数,擂着隆隆战鼓,声势浩大。
梵香站立于忘忧河面奔涌的浪峰之上,轻柔地揽着娜兰柔若,冷然抬头仰望九天的飞霞云彩,还有那面“杨”字的描金大纛在飘忽的风中招展,……他低下头去,在柔若额上轻轻一吻,柔声说道,“不用担心,我们都会好好的。”语气是淡定安然的。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才敢与你绝!可是……”娜兰柔若抬头凝视着面前这个男子的眼,心觉得好疼。
她微微闭了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一滴泪顺了腮边跌落,落入忘忧河……
“你流泪了么?”
“没有,眼泪流去了心里。”
她双颊泛出回光的红晕,深深地吸了口气,伸出手去,在梵香肩膀上借力让自己站直了,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梵香的脸,转过头去,“梵香,我想再听听你唱歌,好么?”
“好!”梵香注视着娜兰柔若,温柔一笑。指尖在刀面击节而奏,音曲清越,声若龙吟——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刀代琴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在这个肃杀的氛围中,只有这歌声孤清悠扬,深沉而沙哑的嗓音,更增这杀场的苍凉。
“师弟,你的歌还是那么好听,好想再听你讲讲山下那些人间村落里的故事。真想待师父闭关修行圆满,从峨眉金顶下山回来后,便向师父恳求,随你去山下的人间异界里看看,只可惜,可惜等不及师父出关了。咳咳……。”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抬头向半山腰上的灵台草堂看去,慢慢地转过目光,看向山下云烟深处的人间村落,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从南天天庭取来的那颗金丹已经交给了金蟾大师兄了吧?金蟾大师兄已经为我们的灵台草堂及山下的村落都施了结界了,看来,他已经带着师兄们用那金丹去治这山下的人间村落里泛滥的瘟疫了。咳咳,……天上那些神族应该不能进入我们的结界吧?这里是我们的家园,希望师兄弟们一定要保护好她,等师父回来才不会责怪呢。……咳咳。”
“兰儿,你别说话啦,你会好的。大师兄与长风师兄等几人已经拿了金丹去了山下,疗治那肆虐人间异界的瘟疫了,你放心吧。……那我再给你讲讲山下的那些人间的村落风景,好吗?”梵香扶着娜兰柔若的肩,看着她,强忍着泪水,轻柔地说道:“这山麓之下,是由10余个依山而建的自然村寨相连成片,占地18万平方米,居民1000余户,6000多人,聚居而成的村寨。清澈见底的忘忧河穿寨而过,一座座造型独特的风雨桥横跨两岸。他们的房屋,一幢幢依山而建的,是穿斗式歇山顶结构,吊脚楼鳞次栉比。那些木质阁楼、灰黑色的瓦、村旁的梯田,很是壮观。寨里的建筑布局巧妙,花桥、鼓楼、溪流、吊脚楼相间,只要置身其中,必能令你驻足长留。他们的夜景很美,无论是华灯初上时,还是在夜幕下,整个村寨呈现出一个牛头形状,美丽的夜景总能让人把脚步放慢,或驻足而观。他们的先祖是蚩尤,穿自制的粗布青衣,平平静静的世代生活在这山下。淳朴的村民、古朴的吊脚楼、传统的靛染青布,古老的歌谣,……”他喃喃地对着她说着,眼泪终究还是无声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真美呀,可惜不能随你去人间看看了,……咳咳。”娜兰柔若抬手将嘴角的血丝擦去,喟叹一声,望着远远的云烟深处,眼中神往无限。
柔若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梵香的眼,随后,挽了梵香的脖颈,用尽全身的力气,吻在梵香的唇上,然后,吐出一颗莹白光色的莲子,轻轻拈在指尖上,幽幽一声叹息,“梵香师弟,我爱你!你斗不过他们的,还是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的莲子是我的精魂,你吃下去,可暂时疏通你被太上老君用三昧真火锁住的七窍神灵,你立刻施展神通,逃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吧,不然,不然那三昧真火会再次在几个时辰后,将你的七窍神灵锁住的,你便无法全力施展师父所授的功夫了,你快走吧,别管我,咳咳……。”娜兰柔若咳了几声,转头看着脚下的忘忧河,悠悠一叹,“我们以前做了好多星星,在这里,在我们的忘忧河。我就要离开这个曾经有着我们的星星的地方了。五千年来,因为有了你,我觉得很快乐很幸福,是你给了我如此的快乐与幸福,谢谢你,梵香,……你……活下去,一定要记得我,好好的……我……就要走了……”
“不,你不会走,我也不会离开你,永远。你是我五千年来深爱的,你是我五千年来一直深情热爱着的!”梵香紧紧抱着娜兰柔若,泪流满面。
“曾经,你梦里的那条河,我想,便是八百里忘忧河。既然常于你梦里所见,那我无论去了那里,即便是黄泉路上那八百里忘川,我也会为你种下这粉红的莲,终是有一日,你途径黄泉,得见八百里青莲,株株情根深种,而我就是那一株株粉红花朵,因为,只要你能看见,我便很是开心的。”那颗晶莹闪亮的莲子拈在她的指尖,像一颗白色的星星。
命运是一道洪流,人处其中,就如一叶扁舟,要么湮灭覆没,要么随波逐流,其实没人能逃过。梵香,你就像一个与之抗争的傻子,但我偏偏喜欢你这个傻子……。
她的眼,慢慢的闭上了,……,她化作一支莲花,洁白的花蕾逐渐枯萎,莲叶不再有晶莹的翠玉色彩,最终成为一支如小指头一般大小的莲花形化石,泛着玉兰色的光泽。娜兰柔若香消玉殒了,一支枯萎了的莲花化石静静的睡在了梵香的手心,永远不再醒来。
那颗晶莹的莲子静静地悬停在梵香的眼前,像一颗美丽的星子。
此时,天际一颗流星划过,然后向未知的异世界滑落,湮灭,就像一道超脱飞扬的思想,砰然坠地,仿佛那现实的引力太过于沉重。
就在那一瞬的短暂时刻,
爱着某个人,恨着某个人
有欢笑,有泪
战斗,受伤
有喜亦有悲。
而这一切都只是刹那间的邂逅,最后都要归于死亡的长眠之中。
梵香木然地看着心爱的人,化作了一只莲形的化石,握在手心,而手心的感觉,不是握着实物,而是虚空。
他那曾经飞扬明朗的双眼,没了温柔的神采,只有戾气,血丝纵横。他的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似的,无力地半跪在忘忧河涌动的波峰上,茫然无措地抬头望天,眼神空洞,咧开了嘴,想哭,却流不出泪,想喊,却发不出声。他嗓子干涩,只能发出像野兽一样嘶嘶尖利的沉郁的声音,远远听起来,有些像哭,有些像笑,又有些像一匹受伤的野兽的哀嚎,或者,什么都不像。
你要存在,那么你必然不自由。你要自由,那么你终将失去最爱的。因为,生命中的最爱,是只能被追逐而不能被拥有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让你痛苦,却又让你不舍,因为,你不知道,如何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