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若有情
安都郑府。
“你看清楚了?”郑钰不敢不再确定一次,毕竟事关重大。
下头跪的是个胡子邋遢的中年男人四十出头的样子,神色疲惫,刚从怀朔快马加鞭赶回来。
“属下不敢欺瞒老爷,真是当年的菁梦。她化成灰属下也认得。”
他当年可是为了见她一面没少往里头搭银子。
“他们是从宣阳门直接赶往怀朔的?”郑钰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男人回忆了下,“那倒不是。一行三人向西进了一趟忻州,然后出来时换了装扮才赶往怀朔曹家的。要不是属下眼尖,认出了那个丫头,一准儿跟丢了。”
为什么要去忻州呢?为什么呢?如果是去见那个人,定然是片刻不能耽搁,毕竟阎王爷可不等人。
忻州!太子爷要娶的那位?!
“你下去吧。去找刘主簿领赏。”郑钰打发那人出去。
“属下告退。”男人不敢打扰郑钰想事情,佝着腰退出去。
正开门,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呀!”郑眀书护住托盘里的汤盅,后退一步让开门口。
“大小姐恕罪!”
“没事。”郑眀书冲那男人颔首,又重新叩了叩门。
“父亲,”郑眀书把门带上,“让小厨房准备了冬瓜薏仁鲫鱼汤,您用些。”
放下汤羹,她没打算久留,乖顺地退出去。
郑钰看着女儿,想起来之前她生辰时,钱嬷嬷说:“大小姐随太子殿下上了摘星阁,没有旁人。”
这女儿一向与他不算亲近,但是极为听话乖巧。
正好与太子也算是两情相悦,他如果在后面推她一把,应该是不难的。
“明书,”
“父亲,有什么吩咐?”她低眉敛目。
郑眀书的生母移居别院养病多年,郑府后院实际上是一位贵妾在掌中馈。
她在郑府虽是嫡女却活得并不如意。所以终年下来,在摘星阁待得时间相比在府中只多不少。
卫星兰虽不喜欢她,却也没苛待她,不禁照顾周到还随她出入自由。
“太子殿下……与你可有什么约定?77”
郑钰拈拈自己胡子,斟酌着问出声。
听着这话,郑眀书只觉着自己心上的伤疤被父亲亲手撕裂开来。
他,与自己唯一的约定,只是年幼时说的那句“必教会你走路”。
可现在,她再也没办法装作自己羸弱去绑他在身边。
“不曾有。”
郑钰的眉头听完就皱起来,挥挥手让她出去了。
郑眀书走回自己院落时,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厚厚布上一层阴云,就像她的心。
父亲的意思,她大概是懂的。如果她能与轩瑾哥哥走到一起,她做什么都甘愿,只是,他一开始就没给过她这个选项。
她生在郑家是其中最大的阻碍。相比于崔乐,她更可悲。
天家只是给了崔乐一句可有可无的旨意,她随时都能恢复自由。
可她不同,她把一颗心给了出去,却没有得到她所渴望的姻缘。
天若有情天亦老,世间原只无情好。
行至门口,忽听得门后有人,压着声音说话。
“……你不要命了?!要给主家知道你服食底也伽,小命都莫得!”说话的是洒扫丫头,叫什么来着?她忘了。
底也伽?《医方》中所说的能消人生七苦的奇药。实际上,南国律令严禁胡药底也伽流通,说其乱人心智。
心底像是被小羽毛挠了下,开始不规律地跳动。郑眀书停下了脚步。
“阿敏你不说,谁会知道。你以为我想这样?还不是因为我忘不了他……”私藏底也伽的,是珠儿?
听到第二个声音,她勉强记起一个名字。
阿敏看着前面忽然愣住了,然后伸手狠狠开始打自己耳光,“请小姐责罚!”
“你……”说着,另外一个丫头意识到什么,回头一看,也慌了。
虽然郑眀书向来和气,但私藏底也伽这是大罪。
“你们跟我来。”郑眀书寒着脸,把两个丫头待回自己房间。
珠儿跪在地上:“小姐,小姐!婢子是一时糊涂!婢子以后不会了!小姐饶命啊!”
“阿敏你出去吧。”郑眀书把另外一个婢女打发出去。
转头看着地上的珠儿,“你服食底也伽做什么?”她记得方才她说的话,似乎有什么隐情。
珠儿诧异地抬头看她一眼,回道:“婢子……”
“说吧。否则……我该把你送官的。”她学着卫星兰的神态,掌心却悄悄出了汗。实为色厉内荏。
珠儿忽然伏在地上,泣不成声:“婢子进府前和青梅竹马商议好,各自攒些银钱,两年后他娶我!”
珠儿抬起头,露出一张涕泗横流的脸,“可不曾想他骗我卖身为奴,转头就另结新欢,娶了别人!婢子势弱,奈何他不得,却时时念及这些年的情谊,痛苦难当。”
“一日出去采买,听老乞丐和胡商讨要底也伽,婢子一时鬼迷心窍啊!心想,兴许这样就能忘了他……”
这样吗?何其相像啊。青梅竹马,另结新欢……郑眀书不禁苦笑。
“你可如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