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章[09.21]
方长弈是京城出了名的煞神,我行我素肆意张狂,黑街的韩爷见了都要绕道走。无双公子既然能把王爷诓来,甚至连王爷和他妹妹的事都知道,两人之间必然是深交,且彼此权势相当。方长弈交情深厚的皇室宗亲就那么几个,答案显然呼之欲出了。
三人被十几个水匪盯着,老老实实退到人群中。平日光鲜亮丽的公子哥和富家小姐如今狼狈挤在甲板角落,男人们有的面容僵硬,勉强还能保持镇定,有的则双腿抖如筛糠,早就失了贵公子的风范,女孩子更是一个个花容失色,有些胆小的已经抽抽搭搭哭起来。
大概因为沈瑄的表现太淡定了,躲在他身后的唐音并不慌张,苏棠想到方重衣就是这船的主人,也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方重衣这人虽然性格乖戾,行事古怪难以捉摸,但有一点苏棠是很清楚的,他不可能容忍别人在自己的地盘撒野,想到当时他单枪匹马挑了整个洪帮,苏棠甚至为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水匪感到悲哀。
于是,在推推搡搡惊慌失措的人群中,三个人格外平静地站着,仿佛异类。由于沈公子过于气定神闲,身姿又伟岸,好几个姑娘偷偷凑过来,和她们挤在一起,想寻求庇护。
「没想到今日这么热闹,各路英雄豪杰都对这条船青睐有加啊。」晨曦一般清朗的声音从内舱飘出,像照进黑暗的一束明光。
人群中,苏棠是第一个回望的,透过窗棂可看见那人自廊道走来,长身玉立的身影徐徐经过一扇又一扇花窗,步伐雍容,气度隽朗。
行至舱门前,他停顿片刻才推门而出,那一瞬苏棠竟看见方重衣仰头灌了好几口酒?
打架前还需要喝酒吗?他以前没这个习惯啊。
在众人眼里,无双公子又闲庭信步般折回来了,只是不知为何帷帽下的轻纱已经破碎,堪堪能遮住他的脸。不过他本人天生潇洒不羁举止从容,再加上气定神闲的口吻,到没有因为帽子的问题而显得狼狈。
性命攸关,也没人有心情关注这点,唯有苏棠细细思索起来。事实上,认识方重衣这么久,这件事是最让她不解的,他为何去哪儿都遮着面容,不让人看见?当时在县衙、在袁老爷的寿宴、加上如今在这游船上……似乎都很忌讳将容貌展露在众人面前。
「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吗?」无双公子手撑下巴,微微低头思忖着,仿佛面前站得不是一群土匪,而是乖巧的小猫小狗。
水匪们相互看了一眼,面带怒意,大概是这人的态度过于随意,他们觉得被侮辱了。
「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喊话的壮汉光着条胳膊,脖上戴着金链子,正是之前盯上苏棠的人。
「在下是什么不重要。」无双公子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对这般粗鲁之言毫不在意,「在下是看好汉们踩盘子辛苦,特地来指条明路的。毕竟各位也是靠天吃饭,万一哪天风不正,翻了船,怎么办?有一劳永逸的办法,谁还想每天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少他妈在这胡说八道!」金链子大汉忍不了了,他平生最讨厌这些文绉绉的公子哥,整天拐弯抹角说些虚头巴脑的话,没点用。
金链子大汉正要冲上去,打算赏一拳头让他老实下来,却被身边人拽住。那人是他大哥,也是他们的大当家,目光比其他人冷静,也更阴郁,眼睛下有一道深褐色的疤痕。
大当家沉声道:「听他怎么说。」
他肯听,是因为眼前这公子看似文雅,却说着一口黑话,言谈间有杀伐决断,和他们竟像是一路人。
大当家在他们这伙人当中是极有权威的,他一发话,其他人都消停了。金链子想,那也行,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大不了一刀砍了就是。
无双公子又不疾不徐道:「这里看着金子遍地,其实不然。第一,兄弟们可没人会开这种大船吧?这船掳不走,船上的花瓶字画儿带着也麻烦,是块难啃的骨头,没意思。除此之外,也就只能劫人了。」
他随手指了指瑟缩在角落里、黑压压的一大群人,顿时激起一片恐慌的呼声。宾客里,九成以上都是世家公子千金小姐,男子们虽然也面色惊恐,但还是硬着头皮挡在姑娘们前面,毕竟暂时看不出这群水贼劫财还是劫色,伤不伤人命,还是先稳住自己的风度再说。
「不错,这船上的人非富即贵,个个家财万贯,可你们想想,谁会在出门旅游的时候把家底全带上?」帷帽下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微微摇头,「不信你问问他们,身上有揣银子超过一百两的吗?」
这是大实话,越有钱有地位的人往往身上带的钱越少,都是记着账,等府上的管事去处理。
角落里的人们见水贼投来凶狠的眼神询问,纷纷摇头,不说一百两,很多人一年到头都没怎么碰银子,看中了什么直接点个头就是,银钱问题他们才懒得操心,都是手下人去结账。
——的确如无双公子所言。
金链子听他说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心头火起,骂咧道:「你倒是给个痛快,说清楚!」
「这位佛爷稍安勿躁。」无双公子微微一笑,「他们身上的首饰倒是价值连城,但……」
他的面容被遮掩着,看不清神情,缩在船角的人们也不知无双公子的意图,被他的话带得时而放松时而又绷紧了心弦,冷汗热汗一茬茬往外冒。
「首饰抢了,还得去当铺才能折银子。要知道,多少壮士风里来雨里去没出过岔子,可偏偏就是在销赃洗白的时候被官兵给擒了。不信你们去问问大牢里那些并肩子,是不是这么回事?在下这可是好意提醒,千万别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水贼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这人说得花里胡哨一套一套的,但细想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躲在角落的女孩子们看他们暂时不打算动手了,终于松口气,抢首饰不是问题,万一趁机被他们占便宜那可怎么办!
「我看你出身不俗,是个人物,绑一票应该也值不少钱。」一直阴沉着脸的大当家发话了。
这话倒不一定是真实的意图,主要意在提醒他别绕弯子。说不出干货,他们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令人意外的是,无双公子竟然微微颔首,语气赞许道:「还是大当家最有眼界。」
所有人又惊诧了,姑娘们更是眼神凄楚,伤心不已,原来无双公子说了这么多,不但是想救她们,还打算以身饲虎,以自己做人质换取他们的安全?
「不,在下一介凡夫俗子,哪有这么大的分量。」无双公子见整条船的人都误会了,摇摇头,不慌不忙解释道,「大当家可知,这船上有个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大人物。先前你们可是见有来往岛上的货船,才打算干一票的?告诉各位,那些船都是他的,整座岛都是他的,只要绑了他,买十艘这样的游船不是问题,每天吃烧尾宴也不是问题,下半辈子,甚至下辈子都不用愁了。」
「哦?」大当家眯眼沉思,湖心那座岛近日开山辟林,声势浩大,似乎是在造什么场子。他们的确是看这里渐渐有船只来往,才打的主意,没想到岛主居然也在这条船上。
「看。」无双公子扬手往云蜃阁一指,「最漂亮的那座阁楼就是。他人现在就在里边儿,吃香喝辣,好不快活。」
就在方重衣舌灿莲花娓娓而谈之际,苏棠看见方长弈已经阴恻恻走到他面前……
这位煞神般的王爷同样不是省油的灯,风格却与世子不尽相同,若说方重衣轻狂乖戾不按常理出牌,行事自带三分邪气,方长弈则是明晃晃的横行霸道。
脸色阴云密布的佑王爷陡然出现在面前,方重衣似乎也顿了顿,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对准了他:「就这位。」
言罢,方重衣又凑近他,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道:「王爷既然引来了祸害,自然不能缺席才是。」
方长弈面色更沉。
苏棠满头问号,方重衣好像在把水贼的注意力往那位王爷身上引?
水匪们见来人衣着华贵,气度极出众,对无双公子的话自然信了几分。甲板角落的人则是低头的低头,跪的跪,这个时候还不忘和王爷行礼,该说庆朝子民还是很一根筋的。不过现在的状况,他们已经彻底转不过弯来了。
「哥哥!」躲在方长弈身后的小姑娘探出头,粉蓝襦裙,容貌秀美。苏棠当即便对上了号,这就是唐音常常提到的那个小姐妹,沈公子的妹妹,沈宁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