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七章[09.20]
梅承嗣虽一脸「我何错之有」的表情,却还是不甘不愿地低头认错道歉,「承嗣错了,甘愿受罚。」
「知道错了,就到祠堂去跟祖宗磕头。」梅英世神情严肃。
「大伯父,算了。」所有堂兄弟中年纪最大,也即将要当祖父的梅玉嗣赶紧替他说情,「承嗣心直口快,大伙儿是一家人,不会计较的。」
梅英世眉梢一挑,斜眼瞪着梅承嗣,「这儿没你事,出去。」
梅承嗣起身,朝着堂内所有长辈及兄长鞠了个躬,转身便走出大堂。
梅玉嗣见着,立刻跟身边的长子梅学恒使了个眼色,梅学恒便立刻起身也跟了出去。
「大伯父,」梅玉嗣一揖,恭敬地说:「刚才三叔跟几位弟弟只是心急,一时口无遮拦,您跟意嗣可别往心里去。」
其实方才梅英世没在第一时间便打断梅承嗣的话,也是有其用意的。
他身为一族之长,意嗣又是大房掌家之人,面对这些指摘时,为免损及情面,实在不好开口。可眼见着十几年来于海上出生入死又在商行里焚膏继晷、日夜操持业务的儿子遭到围攻及质问,他也着实看不下去。
这会儿,承嗣为兄长仗义执言,可也打了他们响亮亮的耳光,消消他们的气焰。
「二叔、三叔及诸位兄长弟弟……」梅意嗣起身拱手一揖,语带歉意,「意嗣造成梅家损失,难辞其疚,在此向二叔、三叔及诸位兄弟们说声对不住。」
「唉呀,意嗣,你说的是什么话?行船走马三分险,这事哪能怪你?」梅玉嗣说着,跟父亲使了眼色,要他也说句话。
梅贯世微顿,先是若有所思,然后便开口说道:「玉嗣说得对,这事急不得,还是待意嗣把船拉回再说吧。」
「可是这……」梅展世似乎对这样的结果不甚满意,还想说些什么。
「老三。」梅贯世一个眼神抛了过来,啧了一声,「你就别再说了吧。」
梅展世眼见自己起不了作用、说不了话,一脸懊恼。站起身,他一脸悻悻然,「大哥、二哥,我先走了。」说完,他领着两个儿子拂袖而去。
稍晚,主堂里,梅家大房四口人在厅里说起了稍早前在大堂里发生的事。
听了丈夫约略的讲述,罗玉梅大抵知道了。她眼底透露着不舍,看着梅意嗣,「意儿,你真是委屈了。」
「母亲,他们也只是发发牢骚,无妨。」他淡然一笑。
「什么无妨?」梅承嗣还是愤愤不平,义愤填膺,「母亲就没看见叔叔跟几位堂兄是怎么欺着大哥的,要不是父亲不让我说,我可要好好替大哥出口气。」
罗玉梅蹙眉一笑,「你这孩子真是……他们可都是你的叔父兄长。」
「难道大哥就活该被他们糟蹋?」梅承嗣说。
梅意嗣看着与自己同心同德、通气连枝的弟弟,眼底满是感激及感动。
「承嗣,大哥知道你的心意便行了,日后可莫要冒犯尊长。」虽说十分欢喜弟弟为自己发声,但身为兄长,他还是得提醒这天真纯洁的弟弟。
「承嗣,你明日便要出海吗?」梅英世问道。
「是的,永昌已将人手跟船只备齐,明日便可出海将宁和号拖回。」他续道:「拖回后要一一盘清货物损耗,恐怕得花上十天半个月。」
「唔。」梅英世深深地看着他,眼底有着对他的期待及信赖,「辛苦你了。」
「不过……」罗玉梅忽而想起一事,疑惑地说:「宁和号是咱们梅家一等一的船,怎会突然走水?」
「母亲,永昌跟所有船员仓皇救火及逃生,走水原因现今还不明。」梅意嗣说道:「宁和号或许还能修复,之后我会同协记造船上船详细检视。」
罗玉梅不知想起什么,幽幽一叹,「这事儿……还真多。」
「母亲,无人伤亡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也是。」罗玉梅抬起眼来望着他,「我想着,若不是智熙急产,你早登船出海了,或许……那孩子是给你挡灾渡劫了。」说着,她按了按湿润的眼角。
提及梅家日盼夜盼的那个孩子,就连在堂上伺候着的仆婢也都露出忧伤的神情。
「这事就别提了……」梅英世叹了一声,「日子还长。」
「是呀,智熙还那么年轻,还能怀上孩子的。」她收拾一下低落的情绪,温柔笑道:「想当初我怀承儿的时候都三十好几了,是不?」
她这话才说,梅英世眼底闪过一抹忧思伤怀,讷讷地点头,「是,没错。」
罗玉梅转头望向梅意嗣,语重心长地开口,「意儿,智熙她为了生下咱梅家大房的子嗣,差点儿连命都没了,而今她失去胎中孩儿必是心如刀割,这些时日你可得好好照看着她,好好安慰她,知道吗?」
梅意嗣微微颔首,「儿子记住了。」
梅意嗣回到院子时,见宝儿正小心翼翼捧着药盅往屋里去。
「爷……」宝儿见了他,赶紧停下脚步。
「太太的药?」他问。
「是的。」宝儿说:「刚熬好,现下房嬷嬷跟春月正在给太太擦身子,待会儿就能喝了。」
「唔。」他微微沉默了一下,想起方才母亲的叮嘱,也想起先前安智熙跟梅承嗣说的话。连承嗣都看不过他的冷淡,他是真的太冷淡了吧?虽说一开始是为了互惠互利而结的姻缘,但终究是要跟自己过上一辈子的人,或许他是亏待了她。
「给我吧。」他说。
宝儿愣了一下,不解地望着他。
「把药给我。」
「是。」宝儿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将药盅交给他,可脸上还是困惑。
拿过药盅,他走进屋里,内室传来三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房嬷嬷在跟安智熙说着宁和号走水的事情。
他穿过一面帘,再绕过绣屏,只见房嬷嬷跟春月已帮安智熙擦好身子并更衣,此时春月正在给她梳理头发。
「爷……」房嬷嬷见他进来,先退到一旁,大概是看见他手上端着药盅,立刻以眼神示意春月,要她赶紧完事起身。
春月再大略地梳了几下,便起身往房嬷嬷身边一站。
他驱前,自若地往床沿一坐,两只眼睛看着手上的药盅,淡淡地说道:「你们去忙吧,这儿暂时不需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