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十四章[09.21]
春莺上来收拾茶盘,说道「皇上今儿显然有意想留宿,娘娘怎么竟把皇上往外撵呢奴婢瞧着,这倒是个绝好的机会,胡昭仪倒了台,皇上心意有所转圜,娘娘趁势使把劲儿,不就把宠爱又夺回来了么」
淑妃摘下了手腕上的镯子,挑了一下灯芯,淡淡说道「宠不宠,又有什么打紧如今而言,我是不在意那个了。」
春莺不解,说道「娘娘是灰心了么奴婢瞧着,皇上待娘娘还是很有那么几分情意。娘娘陪伴皇上多年,到底和别人不一样,再说还有四皇子在呢。奴婢才从外头回来,听说各宫室的嫔妃因胡昭仪犯了事,一个个都欢喜的疯了呢。皇上倒是第一个来娘娘这里,娘娘竟还不当回事。」
淑妃笑了笑,说道「她们欢喜,便欢喜去吧,我是再不想争这个的。」
说着,她看春莺不明白,又说道「皇上只当我是在同胡昭仪争宠,但他哪里明白,我真正生气的可不是这个。他喜欢胡昭仪也好,谁也好,都不打紧,但他总该明白,他是皇帝而非普通人家的男人,怎可如此纵容性子。他身为君主,却践踏宫闱规矩,着实叫人寒心。」
淑妃对于皇帝,其实并无多少男女之情。
皇帝是君主,她是嫔妃,既入了宫便要仔细服侍辅佐帝王,这是她对于自己身份的认知,至于那些风花雪月的情爱,倒并不曾放在心上。
然而皇帝近来的所作所为,令人齿冷,到了如今竟然还以为她只是如寻常妾妇那般争风吃醋,叫她怎么不灰心丧气这样的帝王,还有辅佐的意义么
当然,她只是嫔妃,如果皇帝定要她伺候,她也还会尽心尽力的服侍他,但这里面却谈不上几分真心了。
春莺仍旧没有明白,但她只是个奴婢,主子有命奴婢听命,也不会想那么许多。
夜实在晚了,她服侍着淑妃睡下了。
大周的皇宫,度过了本朝以来第一个没有守岁的除夕。
翌日清晨,天气晴好。
陈博衍起身梳洗过,推门出来,只见晨曦满院,清冷的空气令他神清气爽,他伸了个懒腰,只听周身的骨骼都咯咯作响。
太监元宝守在门上,见他出来,连忙问安道「爷昨夜睡得好,早点就即刻拿来」
陈博衍微一沉吟,说道「拿食盒盛了,去长春宫,我同母妃一道吃。」
元宝应下,连忙吩咐下去。
陈博衍换了衣裳,带了几个贴身的随从,便往长春宫而去。
到了长春宫,淑妃也才起身,正在梳头,听他到来,心里高兴,便叫他到里面等候自己的儿子,也就没那么多避忌了。
陈博衍进了内室,见母亲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一面刻石榴花赤金嵌红宝水银镜梳头,乌黑的长发握在春莺手中,那发梢几乎要拖在地下。
他莞尔道「听闻,昨夜皇帝出了保和殿,哪里都没去,就往母亲这里来了母亲原来不曾留他」
淑妃自镜子里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道「没大没小,不害臊的,这也是你问的」
陈博衍笑道「宫里的事情,一夕间就传遍了,瞒不得人。」
淑妃这方淡淡说道「他倒是想留,我实在不耐烦,就罢了。宫里这许多妃嫔,各个都能伺候他,又何必定要在我这里」说着,看春莺挽了个高髻,低声道了句「很妥帖,今儿就这样吧。」便将梳子放在案上,转过身看着陈博衍「你和月儿吵架了为些什么」
陈博衍有些讶异,剑眉一挑,不答反问「母亲是如何知道的」
淑妃抿嘴一笑「这宫里的事,你想瞒过你娘,还是嫩了点儿昨儿若不是我差人缠着老祖宗,她老人家早就过去了。你和月儿还能猫起来说话我倒是听人说了,月儿不高兴呢,你硬把人家拽到小佛堂去了,关上门说了半天的话。你干什么坏事啦娘可告诉你,月儿也是人家爹娘老子当心肝宝贝一样捧着长起来的,眼下她可还没嫁给你呢,你要是欺负她,别说人家爹娘,就是我也不答应。」
陈博衍想起昨日的事情,一时纠结一时甜蜜,心被狠狠的揪住又被迅速松开的快意,唇边不由泛出了一抹笑。
淑妃那明快里略带着几分嘲讽的嗓音自一旁传来「瞧这样子,欺负小姑娘,还高兴哪你别一时得意忘形,将人家爹娘惹恼了,不肯把女儿嫁给你了,我可不管你。」
陈博衍这方回神,莞尔道「母亲说哪里话,儿子不曾欺负她。只是见着了,所以说了几句话。」
淑妃睨着他,笑道「母亲面前撒谎,也不知道脸红你没欺负她,那怎么她不肯跟你走,你硬拉她去」
陈博衍见瞒不过去,方才将事情始末讲了一遍,说道「儿子也不知是怎么了,碰到她,方寸便全乱了。她不高兴,我便慌张,更不知要怎样才好。」说着,他看着母亲,语气恳切道「母亲,这对姑娘到底要怎样才好」
淑妃微微一怔,不由笑了,她这个儿子一贯眼高于顶,对萧月白能这样体贴,那便是真的放在心中喜欢的。
她忽然有些感慨,自己这一辈子进了皇宫当了嫔妃,虽说也得过些所谓的盛宠,但皇帝对谁都是那样,喜欢了高兴了就赏一堆东西下来,把人叫到身边说说笑笑,算给了脸面,随你喜欢不喜欢,脸上都不准带出来,至于这些女人心里真正想要什么,他从不关心。
尽管淑妃看得很开,皇帝是君主,并非是她的丈夫,打从户部官员来家中传旨令她进宫选秀起,她便已放弃了俗世的夫妻情爱,但有时她在心底里还是会羡慕她的好姊妹林氏,虽说那两口子有时也会分歧吵闹,林氏之前更是负气出走,但烟火夫妻无过于此。若她能选,那她是不会情愿进宫的。
月白这丫头好福气,能让一个男人把她真心实意的放在心坎上。
淑妃自一旁宫人手中接过一只描金白瓷小碗,甜美的乳香混着丝丝的酸味儿四散开来。
陈博衍晓得,这是乳扇茶,用滇南进贡而来的乳扇合着红枣、桃胶一道炖的,酸甜甘美,有开胃醒神之效。自他记事起,淑妃每日早起必要吃上一盏,方好吃饭。这是多少年的规矩,从未改过。
淑妃将一碗乳扇茶饮尽,方才浅笑道「你能有这个心思,是把那丫头真正放在心上了。其实也无他,你只要拿出一颗心来就是了。」
陈博衍不解,问道「母亲这话,儿子不懂。我也是真心待她的,她平日里爱吃的玩的,我都记着。儿子甚至、甚至向人打听了姑娘爱听什么样的话,然而她却一点也不高兴,甚至还生起气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淑妃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这个儿子一向沉闷寡言,性格冷淡,居然拉下脸面去跟人打听琢磨姑娘的喜好,那场面该有多滑稽她心里想着,不由笑眯了眼睛「你竟去跟人打听姑娘爱听什么不会是学了一大篇花言巧语去哄月儿吧跟谁学的呀难怪月儿要生气,这些话哄轻浮女子也罢了。似月儿这样的姑娘,只会当你对她不尊重,拿她取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