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十章[09.21]
她睁大眼睛,透过朦朦的水雾看向帐顶。
她什么都看不清,大红色云纱帐上,夜明珠发出淡淡的幽光,在她眼前漫成一团氤氲的雾。
男人冷峻的脸亦在她迷离的眼前模糊了形状,她没力气了,挣不开,逃不掉,睁大含了泉水的眼睛,睫毛轻轻颤动着,最终认命地松开了紧攥的拳……
天光自半透的窗纱射入进来,床帐半开,从里伸出一只细白的手。
丰钰头昏脑涨地想起身,一只健硕的臂膀横来,箍住她将她捞了回去。
昨夜的旖旎记忆回笼,她脸烧似火,扣住他手腕,小声道「侯爷,今日还要祭祖……」
婚礼毕,按律是要给父母叔伯和宗族的长辈们奉茶的。安锦南这一脉只余他一人,其余族中人,除安二太太一房,皆与他血缘不深。加之他高位若此,自带了几分慑人威严,如今安氏一族以他为首,他的妻子,自是不需在人前跪地听训的。
礼成后,便入祠堂寄名,丰钰的姓氏,从此在前添一「安」字。安丰氏,盛城安氏宗族主母。
这个身份多少有些沉重。几十年前安锦南一脉迁入京城,如今人员凋零只余他孑然归乡。此番终迎了续弦,从此添儿育女再茂枝络。丰钰身上的担子,不轻……
加之安锦南刑妻克子之名在外,更在这压力之上,再添一缕阴云。
安锦南半眯着凤目,触手凉滑的香肌,细嗅,那冷香浅浅淡淡的萦绕在鼻端,抚了抚她的嘴唇,他声音沙哑地开口「用的是什么香?」
太特别,一隔五年,总难忘却。
多少梦境中,这独特的清香抚慰了他的孤绝。似乎头痛欲裂时,这冷香有着熨帖人心的功效……
丰钰别扭地逃避着他的手。昨夜那红烛燃了一夜不曾歇,可到底光线昏暗,自己又在百般的挣扎羞怯。此刻意识清明,阳光洒进来,自己这样子,太过扎眼……她拥着锦被,半是别扭半是敷衍地道「是我自己调的,用了些药草,有宁神之效……」
更多的,是冰凉凛冽的清苦味道,能让她清醒,不致在任何时候犯糊涂……
安锦南低低笑了声,大手抓住锦被一角,将丰钰从被中扯了出来。
他翻身覆上,在她颈侧轻哼道「本侯很喜欢……」
丰钰蓦地把脸一红,伸手推向他。
眸子不悦地盯着他,眼里的娇软羞怯和恐惧却是藏不住。
清冷如她,原也有如此无助娇弱的时候……
安锦南唇角勾了抹笑,才要启唇吻落。
窗外传来韩嬷嬷没有半点情绪起伏的声音。
「夫人,时辰差不多了!」
丰钰大窘,手上用劲,一把推开了安锦南。
她如受惊的小兽,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本就是脸皮薄的,不想这新婚的头天,就因赖床给人来唤起……
丰钰裹着锦被,想开口唤小环进来,回神惊觉自己如今的模样,赧然地咬住了下唇。
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侍奉梳洗的侍婢们到了廊下。
安锦南眸中熠熠光辉暗淡下来,面色沉沉地披了袍子。
门被推开,外间鱼贯而入一行端着巾帕热水的侍婢。水仙正欲端水走来,安锦南回眸见丰钰紧紧揪住锦被一脸的紧张为难,忙斥了一声「候着!」
知她脸皮薄,他私心里,也不想那妖娆身段给他以外的任何人看去。
丰钰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凌乱的衣裳散落一地,她抿了抿唇,红着脸伸出细白的双足趿了绣鞋。
安锦南喉结滚了滚,强行别开头去。却听身后一声轻呼,似乎是丰钰腿软,几乎摔跌在地。
他本是面色黑沉,突然被她这幅样子取悦,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上前将她腿弯一挽,打横抱了起来。
丰钰臊的满脸通红,想到昨夜已然那般亲密,自己今生幸与不幸,便都系于这男人一身,强忍羞意没有挣脱,展臂圈住了他的脖子,小声道「能不能唤小环进来?我想沐浴……」
羞臊得不敢看他,错眼了向那狼藉不堪的床帐,低低地又补了一句,「别叫他们进来……」
半是哀求半是撒娇,又是他不曾见过的风情。
安锦南胸腔剧烈躁动起来,眸色深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颈侧,好一会儿才平息了意念……
心里有些怪责韩嬷嬷,做什么清早便来扫兴。才好些的面色又沉了下来,将她抱放在椅上,随手翻了件袍子给她,阔步走出内室,低声吩咐了两句。
丰钰听见外头那些人散去的声音。安锦南折了回来,深深望她一眼,面色似乎有些挣扎,待听见小环轻唤「夫人」,他才抿了抿唇,迈步走去了后面的净室。
热水很快备好,留给丰钰的时间不多。她匆匆擦拭干净,换了衣衫出来,小环已将床褥收拾整齐。安锦南身穿银色墨蓝纹锦衣,玉带紧束,一丝不苟地坐在桌前饮茶。听见屏风后响动传来,他挑目朝她看去。
经由昨夜旖旎,似乎有什么东西如根芽一般破土而出,她潋滟的眸子盈了细碎的阳光,明媚而耀目。素净的刚洗过的脸上没施半点脂粉,却是意外的引人。
朱唇微启,似乎瞧见他有些惊讶,那唇瓣还带着些许红肿,贝齿微露,不由让他忆起昨夜她弱不能受时轻轻咬住他肩头时的娇怯。
小环上前替她披了外袍,两人视线暂时被阻隔住。而他目光一直未离她的身影,看她坐在妆台前解散了头发,缎子似的青丝,柔顺地披在背后。
他突然有些懊恼。
怎从前不曾发觉她是这样秀美,只觉她样貌平凡,甚至在心底里稍稍的嫌弃轻视……
是从何时起,开始对她有了别的心思?
抑或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想及这话,不由唇角勾了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