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章
那时夏和若的娘才七岁。
刚离开那几年,两家人还有书信往返,夏家的小酒馆在夏和若祖父的坚持下,发展成「锦春酒楼」,不仅卖酒还卖饭菜、提供住宿,招待来住客商。后来杀猪洪过世,剩下的三个儿子又上了战场,夏、洪两家渐渐断了往来。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在边关打仗的洪家人因粮草不继,连打了数个败仗。当时的先帝不怪罪自己宠妃的娘家人贪渎,延误军机,反而捉出替罪羊大肆鞭挞,认为洪家人打败仗有通敌之嫌。
在未判决前,洪家决定先把定过亲的女儿送到夫家,连夜拜堂成亲,以免受到洪家的牵累。
能保留一点血脉是一点,谁也不能预料此事的走向会怎样,至少不至于全家覆灭。
这桩婚事夏和若的祖父是不同意的,他担心遭到波及,宁可背信弃义也要明哲保身。
可是夏老祖一锤敲定,谁也不能反对。
夏和若的母亲一到夏家便用花轿抬进门,成了夏家妇。
一开始小俩口也是如胶似漆,颇有新婚小夫妻的恩爱,只不过……唉!家门不幸,说来一把辛酸泪。
不到三个月,陪嫁丫鬟爬床了,性好渔色的夏老爷勾搭上貌美丫鬟,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渣男」的一生由此展开。
而洪家人「通敌」的罪证不足,先帝却为讨宠妃欢心,发配他们全家到边关当守将,无诏不得回京。
之后夏祖父过世了,过几年夏老祖也没了,夏家由夏老爷当家,他只管名声渐没的「锦春酒楼」,家里的事全权交给悍妻管理,包含他的一堆小妾和庶子、庶女。
「我娘也死了。」死在她前头。
她娘一辈子凶悍,好强的扛起一家重担,上打见到女人就软脚的丈夫,下踢矫揉造作、成天喊苦喊累的妾室、通房,她够凶、够悍、够泼辣,打得这些人抱头鼠窜,见她像老鼠遇猫似的缩着身子不敢动。
谁晓得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最后害死她的居然是在她淫威下讨生活的姨娘、庶子庶女们,以及她最倚重、欲培植为当家主母的亲儿媳,他们联手夺走她的一切。
每每想到此,夏和若的心中就像堆了一山的柴火,由细火慢烧到熊熊大火,烧得她五脏俱焚。
夏老祖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上一代的杀孽过重会祸及子孙,你曾外祖父生前杀太多猪了,所以你娘的寿命原本就不长久。」
这是命中注定。
「那我呢?我也是因为外祖家的缘故吗?」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因果循环,她拿命偿还。
「祸不及三代,你是第三代,逃过一劫,所以我来了。」帮她渡劫,否极泰来。
夏和若眼眸一暗。「可惜您来迟了,我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谁说来不及,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你忘了我是谁吗?」他语带玄机,一挥手,白雾渐渐散去。
「您是说……」她心头七上八下,说不上是喜是忧。
「如果说能让你重活一回,你可愿意?」没人不想活的,他给她重生的机会,算是补偿她们母女俩。
她想了一下,苦笑地摇头。「若是再回到那个家,我生不如死。」
夏和若指的是生生将她熬死的夫家。
夏老祖呵呵笑着往她眉心一点,一抹金光进入她两眉之间。「回到你未嫁前可好?夏爷爷不会害你。」
「这……」她犹豫着。
「你在这儿跟我学了三年酿酒,你不想让大家喝到你酿的酒吗?」该回去的时候就要回去,她的将来将大不相同。
想了又想,想得头都痛了,她苦着一张脸,满脸惆怅。「我喜欢酿酒。」
「那就对了,回去吧!酿更多的好酒流传百世,给那些不识金镶玉的睁眼瞎瞧瞧,女儿不输男子。」他看好她。
她面有慌色的捉着衣衫下摆,局促不安。「我可以不回去吗?」
除了娘,这世上待她好的人没几个,她太单纯了,老是看不透人心,好人坏人没法分辨。
「不行。」
「夏爷爷……」还不知道老者是曾祖父的夏和若苦苦哀求,她不想重复生前的种种。
「放心,我送了你一份礼,你会很中意的。」他送了她机运,以及……佛曰:「不可说。」
「送我什么?」她没瞧见。
难道是她亲酿的仙酒?
「以后就晓得,魂归来兮,魂归来兮,去吧!夏和若,还魂去,仙乡不是你的归处……」
仙乡不是你的归处,仙乡不是你的归处,仙乡……
那何处是她的归处呢?
夏和若茫然地往前走,她身子很轻,脚步却异常沉重。
走着走着,她眼前一片白光闪过……
「姑娘,您饿了吧?奴婢给您煮了白玉莲花粥来,您垫垫胃,消消暑气。」
淡淡的莲花香气飘来,坐在梳妆台前的夏和若回过神看着镜中的自己。
尽管已经过了好些时日,她仍有些难以置信。
想当初醒来时,原以为会看见一张枯黄凹陷,未老先衰,布满斑点的面庞,谁知却是肤白肌嫩,神采翼翼的脸孔。
她居然重生了,回到十年前。
太不可思议了,人竟能起死回生,她当她的一生只能在凄风苦雨中度过,没想到峰回路转,有了另一番际遇。
这是在作梦吗?或许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才是梦吧!
「姑娘,入夏了,您吃一点好补补元气。瞧瞧您又瘦了,别再像春寒时发的那场病……」
一听到年初二发生的那件事,夏和若清秀的脸微微一冷,眼中露出一抹锐利。
她怎么忘得了,那一天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没娘家可回的母亲心情相当低落,倍加思念远在边关的家人。
她为了逗母亲开心,亲手做了兔子形状的寿桃,兴冲冲地往母亲的院子走去,哪知经过假山边的池塘时,忽然有人从背后重重的推她一把,重心不稳的她便掉入池塘。
那时的冰刚化开,冰寒透骨,她落入池水里一下子就冻僵,等被人救起时已昏迷不醒。
之后她高烧不退,几乎丧命,整整一个半月都处在昏睡状态,一下子烧,一下子全身冰冷,一口气拖着半死不活,连请七个大夫都束手无策,要她爹娘另请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