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车里的暖风十足,苏慕染的痛感才有有所缓解,倦意就又袭了上来。她努力睁大了眼睛去看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群,眼皮却总是不睁气地往下垂,也不知道坚持了多久,最后还是睡着了。
被司家译叫醒的时候,车子正停在一座高级公寓楼的下面。天已经完全黑了,楼群中,各家亮起的灯光与几盏路灯散发出的昏黄的光线笔笔相映,颇有几分温馨的味道。
“这是哪儿?”苏慕染好奇地眨了眨眼,忽然说,“司家译,都说狡兔三窟,这不会是你第二个窝吧?”
司家译笑笑说:“上去你就知道了。”
楼道里漆黑黑的一团,苏慕染的脚才一迈进去,声控灯就亮了,接着,一只猫“喵”地叫了一声,突然窜了出来。
苏慕染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一缩。她以为那只猫会咬她,她甚至感觉得到,它身上细而软的绒毛蹭过她的裤腿。然而,那只猫对她并不感兴趣,就从她的脚底下,嗖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猫消失了好一会儿,苏慕染依旧靠在司家译的身上瑟瑟发抖,半天缓不过神儿来。司家译弯了弯嘴角,伸出食指去挑她的下巴:“哟,投怀送抱啊,起码也得等我开了门,换了鞋吧?再说,你都这样了,能行吗?”
又被他调戏了,苏慕染恨不得想找个东西狠狠地砸他一顿。这个男人神通广大,真是应了那句广告词:调戏无处不在。
上了十七楼,司家译伸出手来按门铃,里面应声的是一个女人,只说让他等一下。司家译不管那一套,就弯起手指在门板上弹琴,左敲又敲,节奏感挺强,嘴里还哼着什么诡怪的调调。
屋里的女人终于不耐烦了,跑着来开门。就在大门被打开的一霎,有一道很亮的光从门缝里挤出来,投在她们的身上。苏慕染眯起眼,只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直到大门被完全打开,她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那个女人像是很不高兴,刚要发脾气,看见司家译旁边的苏慕染,一下子愣住了。
苏慕染也有些意外。这不是和司家译一起去买鸽子蛋的那个女人吗?虽然她没化妆,但她的眉眼很有特点,不难认出来。
这个女人显然是刚洗过澡,穿着一身白色的半透明的浴袍,头发用毛巾捂着,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水。
苏慕染有点蒙,胸口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闷的不行。她只愣了一会儿,就在心里冷笑起来:司家译可真有本事,带着她回家,结果,屋里还有一个洗好了澡等着他的女人。这算什么?捉奸与被捉奸?
苏慕染恨不得扭头就走,却在下一秒被司家译拉住了胳膊:“姐,我给你带了个病号,一会儿吃了饭,你帮她好好看看。”
苏慕染彻底被雷了,她完全忘了自己到底该哭还是该笑,两腿紧张的有些站不住,不知道怎么着就被请进了屋里。
她一边换拖鞋一边想,这事儿实在太滑稽了,这个女人竟然是司家译的姐姐,恐怕连狗血的小言里都找不出这样的巧合来。
一想到自己曾经在心里那样的别扭,她就觉得羞愧难当。再歪头看看司家译,他正站在不远处,眯缝着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眼角和眉间挂满了得意的神情,似乎很乐于看她的窘态。
她咬牙切齿地拿眼瞪他,这人真无耻,分明是故意耍她的。
司家译却浑然不觉,笑了一会儿,才正式向她介绍:“她是我姐姐司家楠,附属医院妇科主任。”
苏慕染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年轻就当上了主任?”
“我姐可是洪堡大学医学系毕业的,知道那个学校吧,不是有个什么黑格子说过吗,没有洪堡大学就没有光辉灿烂的德意志文明。这么牛哄哄的学成归来,要我说当个院长都不成问题。”
“黑格子?”
苏慕染愣住了,有点不明所以,倒是司家楠插了句嘴:“那是黑格尔说的行不行?”
他们的突然造访,把司家楠给忙坏了,先是跑进屋里换衣服,又忙着倒茶。苏慕染有些拘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才好,最后,司家楠说:“你还是叫我楠子吧,这样多亲切。”
苏慕染觉得没礼貌,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家楠姐,司家楠也没有介意,就耸耸肩膀,任凭她怎么称呼。
司家译开了电视,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坐,跷起二郎腿,两只手全身上下地乱摸一气:“姐,你这儿有烟吗,我的烟落车里了。”
“没给你预备,要么别抽,要么自己下楼去拿。”
司家译撇了撇嘴:“那饭得了吗?我都饿坏了。”
司家楠一边系围裙,一边皱眉:“还饭,我连米都还没淘呢。带人回家也不吭一声,害的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还不是这小姑奶奶,想约她去吃饭,一个好脸色都没见着,结果还出了状况,我只好把她带回来了。”
司家楠冷哼了几声:“你不是说能治你的人还没出生吗,怎么也有今天?”
司家译大笑,两道剑眉扬起来,英气非常:“我这是在学雷锋,总不能放她一个小姑娘在冰天雪地里不管吧?”
司家译一直在看新闻,苏慕染就陪在旁边,什么“宏观调控”,什么“房价上扬”,她一概听不懂,她又不好意思干坐着,干脆卷起袖子去帮司家楠做饭。
司家楠正在和面,准备包饺子,看她过来帮忙也不谦让,直接把擀面杖递给她:“你会擀皮儿吧?”
苏慕染点点头,笑笑说:“还好你让我擀皮儿,要是我让包那可就露怯了。”
她还记得以前在家里和妈妈一起包饺子的时候,妈妈总会笑放她包的奇形怪状的,好像是恐龙,可她却觉得自己包的极好,还时不时地夸口说:“我包的最漂亮,最香。”
后来大了一些,她也觉得自己包的难看,可是她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是故意包成这样的,爸爸一看就能知道哪个是我包的,就能挑出来吃了。”
妈妈拿她没办法,总是由着她去包,在煮的时候,基本都是挑出来留在最后煮一锅,然后,一家人在吃了饺子之后,再来喝她亲手泡制的“片儿汤”。
虽然她的饺子包成那样,可是一家人还是吃的很开心,爸爸总会在最后点名表扬她说:“染染呐,手艺有待加强,但距上次已经好了不少,要努力啊。”
一到这个时候,妈妈就特别苦恼,有的时候还埋怨爸爸几句:“你说染染以后嫁了人,一包饺子就成了片儿汤,这怎么能行?唉,你多留意,好好地物色物色,看看谁家不爱吃饺子,就把咱染染嫁过去算了。”
妈妈的唠叨还犹在耳边,一切却已经物是人非。爸爸出事之后,有好一阵子,她都不敢吃饺子,就怕想起一些往事来伤心。过了这么多年,她以为她忘了,可是一拿起擀面杖,过去的生活剪影就又都一下子跳了出来。
天气预报结束后,司家译总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绕到苏慕染的身后,微微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哟,包饺子呢?瞧瞧这皮儿,一点儿也不圆,还有的薄有的厚,这包出来能吃吗?”
苏慕染不服气,把擀面杖往他手里一递:“你来擀一个试试。”
司家译也不含糊,抄起擀面杖,又像模像样的在面板上撒了一些干面粉,拿起一个面团蹭蹭地擀了起来。他手下的动作太快,苏慕染看的有些眼花,没有几秒,一个圆圆的饺子皮就擀好了。
苏慕染看了看司家译的脸和手,又看了看饺子皮,总有那么一点儿不敢相信:“你再擀一个。”
司家译又依样擀了一个出来。
这下,苏慕染可吃惊了:“这不可能吧?好像你只擀了七、八下就出来一个饺子皮,怎么能这么快呢?”
“正好七下。”司家译挑了挑眉,无比自豪地说,“想当初我姥爷在部队的时候就是炊事班长,好多大首长都喜欢吃他做的饭。擀饺子皮我姥爷最拿手,他们师在举办擀饺子皮比赛的时候,他还拿了第一名呢。”
顿了顿,他又说:“告诉你啊,我姥爷那一套家伙什儿可精贵着呢,别人连碰都不能碰,就差当宝贝似的供起来。他的手艺是独门秘技,也就我一个人以外孙的名义偶得真传,所以,今天你能看见我耍的把式,真是三辈子都修不来的造化。”
司家楠抬头瞄他:“我记得姥爷逼你学的时候,你死活不肯,这会儿邀什么功?”
被人揭了短处,司家译的脸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苏慕染看得呵呵直笑,总觉得这对姐弟有意思,甚至还有点羡慕。
司家译放下擀面杖,蔫儿蔫儿地去洗手,洗了一半,却不甘心地探出脑袋来说:“那个时候不是觉得擀饺子皮儿是女人干的事儿吗?早知道现在流行男人做饭,我拼了命也得学不是?”
白胖胖的饺子端了上来,热气腾腾,苏慕染挤在司家楠和司家译的中间,总算找到了一种家的感觉。她趁热咬了一口饺子,烫的她呲牙裂嘴,油汁顺着嘴角淌下来,她就用手指擦一下,再放到嘴里吮一吮。
司家楠看她吃饭的样子,呵呵直笑:“小苏,你多吃点,现在的女孩子们整天闹着嚷着减肥,我看她们吃东西自己也跟着没胃口,都瘦的跟白骨精似的了,还要减,也不知道她们想减成什么样才满意。”
司家楠为人亲切,苏慕染很愿意和她说话,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不知不觉就吃下去不少。
吃完饭,司家楠把苏慕染拉到卧室里去看病,收拾碗筷的工作就落在了司家译的头上。起初他不肯,司家楠却说这么晚了再看病应该算是急诊,要他刷碗抵诊疗费。司家译无奈地叹了口气,用一副“早晚要从你身上讨回来”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盯了苏慕染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动手收拾。
司家楠的卧室布置的很简洁,一张床,一个衣柜,放了好多医学典籍的书橱,然后就是小巧的书桌和笔记本电脑。窗帘、床单的颜色都很素静,完全没有那种小女人的娇贵的感觉。
司家楠让她坐下,开始询问她的症状。起初,苏慕染还觉得有些难为情,毕竟她问的都是极专业的内容,还有一部分涉及到**,所以,她总是红着脸,支支吾吾地答了个大概。但司家楠始终保持着微笑,慢慢的,她也就放松下来了。
排除了器质性病变的可能性之后,司家楠决定对她进行指压法进行缓解。她让苏慕染脱了鞋躺下,然后从脚踝双边的凹陷处开始按,再延着跟腱而上,直至小腿肌。她的指法很灵活,力气也不是很大,苏慕染没有觉得疼,反倒觉得很舒服。
司家楠一边按,一边给她讲了一些预防痛经和办法和缓解治疗痛经的措施,还告诉她一些禁忌,苏慕染认真地听着,一一记在心里。
指压结束后,司家楠拿出相册给她看,自己出去给她冲牛奶。苏慕染一页一页地翻着,时不时地偷笑出声。
司家译小的时候的确如老余所说,像落秧的茄子没长开,五官也不是很明晰,还有点胖,坐在一辆小三轮车上,笑得嘎里嘎气。
还有一张,应该是小学的时候拍的。他戴着学校发的小黄帽,还有一块绿色的破布条从帽子两边垂下来,人中的地方用墨笔在涂了个日本胡,被两个小朋友用“枪”指着,两只手举起来做投降的动作,他当时的表情很古怪,似笑非笑,还有点哭的样子。
司家译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见她正在看照片,不但不觉得丢脸,还跑上来给她解释:“这张是在玩打仗游戏时候拍的,当时就我胖,所以我就扮成了日本兵,被红军给俘虏了。”
“还有这张,”司家译伸手指给她看,“这张是我初中时候照的毕业照,那个时候,我就减肥了。一说到减肥我就痛苦,那时候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吃饭,别人的小孩都可以敞开了吃,就我,才吃了几口,我妈就说‘家译啊,多吃菜少吃肉’,再吃几口,她干脆就不让我吃了。不过我现在倒挺感谢我妈的,要不我能出落成这么英俊潇洒的有志青年吗?”
苏慕染一边看一边笑,有了司家译的解释,画面就更加生动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不觉就过了十点。
司家楠的身上有一种家的感觉,那是苏慕染最最贪恋的味道。她有点舍不得走,可是又不好意思打扰到很晚,而且学校也要关门了,不得不起身告辞。
车子延着公路一路急奔,四周很安静,司家译能清楚地听见苏慕染淡淡的呼吸声。他回过头去看她,她的眼眶里一闪一闪的,波光流转,如同天上的星子一般耀眼。
司家译觉得眼前有些恍惚,苏慕染的脸居然有一团朦朦淡淡的光彩,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她的头发上有一股像糖一样甜丝丝的味道正在慢慢地散出来。
这一路苏慕染都没有再说话,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司家译突然伸手来握她的手:“怎么还那么凉?我帮你焐焐?”
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一缩,司家译却噗哧一声笑起来:“嘿,怎么了?英国女皇的手还给亲一下呢,我不过伸手摸摸,至于把你吓成那样?”
他的眼神很明亮,嘴角又是那样满带诱惑地翘起来,让苏慕染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一夜。她有些不好意思,乖乖缩在车座上,头垂的极低,生怕被他看见她的窘态。
道路两旁灯影交措,走马灯似的向后倒退。司家译控制不住心猿意马,只得伸手去掏烟。摸了一会儿没找到,这才想起来烟被落在车上,可是四周又找不到,最后东摸西找地翻了一会儿,总算在车底发现了它的踪迹。
苏慕染弯腰替他捡起来,居然发现那烟盒上一个字都没有。这种烟她知道,白色的包装,白色的烟嘴,连个名字都没有,就只有一种简陋的白。这烟内部是特供的,以前爸爸也抽过,非常不好搞,司家译手里的,极有可能是从张夕年那里弄来的。
她忘不了曾经低声下气去求张夕年时的样子,当时司家译和老余也在,她被他拐弯抹角的推来卸去,还得陪笑脸,场面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一想到此,她的心里就总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气氛有些凝结,刚刚被搅起来的驿动也慢慢地沉淀下来。司家译吐了个烟圈,随手打开了收音机,那首经典老歌便缓缓流出。
霓虹灯又点亮,夜色渐张狂,
偏偏是我为爱逃亡,醉在异乡。
莫非天不许人痴狂,幸福由身边流川,
心好乱,谁把梦锁上。
有人为情伤,难免失去主张,
渐渐觉得有点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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