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七章[08.28]
程宝贝浅浅地笑了,虽然眉间的轻愁未去,但总算脸上稍显明媚,她仰起脸,疑惑地问:「温大人,我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你一直要来替我问诊?不会是什么绝症吧?」
温子归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边替她把脉,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程昭容多虑了,是陛下一直想让我帮你调理身体,这才日日上门问诊。陛下昨日一夜未眠,又连着要上早朝,今日还有大宛国的使节要到,事多繁杂,程昭容万万不要再和陛下置气了。」
「陛下……他还好吗?」程宝贝心里抽痛。
温子归定定地看着她:「程昭容想听实话吗?陛下实在是万分伤心,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你,你却对他有所隐瞒,他昨夜大醉了一场。」
程宝贝瞪大了眼睛,半晌才说:「酗酒伤身,温大人,你多劝劝陛下。」
「心病还需心药医,」温子归从容地说,「陛下的心药就是程昭容,程昭容何不稍稍放下身段,将隐瞒之事据实禀告,陛下宅心仁厚,一定会原谅程昭容,也一定不会舍得伤害你和你的亲人。」
「原谅了又有什么用,」程宝贝喃喃地说,双眼望着不知名的远方,脑中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在他心里,我终究是依附在他身上的蒲草,是他后宫佳丽中的一个嫔妃,所有的恩宠,都是他赐给我的,就算我能荣宠后宫,那又怎么样呢?所有的事情,都会重演,太累了。」
温子归怔了一下:「那程昭容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程宝贝忽然笑了,那笑容灿烂,令人不敢逼视:「温大人,我以前在宫外曾经看到过一对农户,那夫妇和陛下差不多年纪,男子在田中犁地,女子则拎了篮子送饭给他吃。」
「那饭菜热气腾腾,两个人都吃得很香,只是男子一不留神打破了一个碗,女子十分生气,把他臭骂了一顿,男子很是不服,两个人吵了起来,我正想着去劝架,却发现那夫妇厮打了一会儿,到了最后,那女子力乏,靠在男子怀里,不一会儿两个人便喜笑颜开,没事了。」
「温大人,那时我看着,不知怎的就觉得很羡慕。我原本只想着在宫中混混日子,吃好喝好,坐等外放出宫,没想到却阴差阳错结识了陛下,其实我所求不多,只想要和那对夫妇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嬉笑,可以和心上人平等以待,可以骂他、打他、气他,更可以腻着他、缠着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看陛下的脸色,要坐等陛下的宠幸。」
温子归愕然,半晌才苦笑说:「程昭容,你所求的天底下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别说是陛下了,就算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就算是普通人家,能白头偕老,一辈子就挂心一个女人的,能有几个?」
程宝贝呆了片刻,怅然说:「温大人,原来是我太贪心了,只是我想,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必定会想要全心全意对待他,把心多分出一瓣也是嫌多的。世上男子,多的是负心薄幸,少的便是那一颗真心。」
温子归有些动容:「那程昭容对陛下呢?是不是全心全意?若是全心全意,又何不坦诚以待?纵然有些难处,两个人好好一起合计,总能解决。臣不忍见陛下神伤,更不愿见娘娘忧愁。」
程宝贝手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笑着说:「温大人,你想多了,陛下不会想和我合计的,他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谋划好了,而我是他所有谋划中唯一的变数。」
不得不说,程宝贝虽然时而糊涂时而天真,却有着一颗七窍玲珑之心,把厉行风猜了个透。
温子归回去复命的时候,看着厉行风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属,心思不由地飘到了程宝贝那里,想着那个剔透的女子,若是这样消失在后宫,实在是厉行风的损失。
羽林军赵将军、晋王厉行云、礼部尚书、禁军统领都在,厉行风虽然脸带疲色,却依然强撑着检查缉拿的任务。
「御前侍卫中已经彻查,这是有嫌疑的名单,一共三十二名,其中二十五祖籍不在京城,另有七名祖籍不在上翊,这是臣的疏漏。」
「大宛使节已经安排在使馆住下,没有发现有可疑人等接近。」
「皇兄,这是密探送来的大宛神武将军邹亦沐的画像,臣弟已经着人临摹了数份,搜索全城。」
「呈上来。」厉行风接过来瞧了一瞧,只见画像上的人银盔亮甲,一双凤目狭长,顾盼之间,神采奕奕,是个少见的美男子,只是那额头上不知道是画者有意涂抹,还是天生如此,居然有个刀疤,看起来好像二郎神的第三只眼一般。
厉行风的心里好像被猫爪挠了一样的难受,随手把画像一卷,丢在桌上,拿过名册一看,忽然目光凝住了:「秦奋……这个人的名字好熟悉……」
「此人任宫中守卫,平日里倒是很本分老实,一身武艺在营中倒也算是中上,只是他的祖母祖籍大宛,至今依然有大宛的亲戚走动。」
「把这几个人都叫上,让朕看看。」厉行风吩咐说,「你们继续去查探吧,随时报备。」
不一会儿,御书房里便只剩下了厉行风和温子归两个人,温子归也不说话,只是垂手站在一旁。厉行风终于忍不住,清咳了一声问道:「程昭容怎样?」
「陛下为何不亲自去看看?以臣看来,程昭容很不好。」温子归神色肃穆。
「她有什么好不好的!」厉行风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滚,「她如此胆大妄为,再这样下去,只怕她要爬到朕的头上来了!朕再也不会纵着她,等朕抓到了那人,看她怎么说!」
厉行风看起来还在气头上,温子归轻叹了一声说:「陛下,如此下去,程昭容那定魂针可怎么办?如若有一天,她突然失去意识,再也不能对你说笑,对你撒娇,你可有破解之法?」
厉行风浑身一震,指尖微微一颤,强笑道:「子归,就算没有她的师傅,你也一定能看好她的,对不对?」
「陛下,臣只是名太医,而不是神仙,」温子归微笑着说,「行医看病,从来不可能会有百分百的把握。」
仅仅是在脑中想了一下温子归的话,厉行风便不寒而栗,良久,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看向那不知名的空中:「不,子归,宝贝她不会有事,我不允许她有事!」
温子归的话让厉行风有些害怕,可等了这么两天,都没见程宝贝有服软的迹象,他没有台阶可下,也拉不下脸来去看程宝贝。
守卫昭阳宫的御前侍卫是厉行风的亲信,从太子府一直跟到宫内,深谙他的心思,虽然不能到宫里去,但各种消息依然不经意地便送到了他的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