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关她的事吗?
周佩华扬起一抹讥讽的笑,自打继母入府,许多与她无关的事都莫名其妙地落到了她头上,害得她遇事不得不多想,否则,如今她坟上的草只怕有人高了。
俗话说得好,有后娘就有后爹,她完全体会到是怎么一回事,在继母手下讨生活,她实是艰难了一段时间,随着年纪渐长情况才慢慢转好,但她依旧时刻小心谨慎,唯恐一不小心就踩到了陷阱害了自己。
荷香没听到小姐再说话,以为小姐这是睡了,到桌前剪过灯芯,然后到一旁的榻上安置,方便值夜。
周佩华想了一会儿,决定不管了,见招拆招吧。
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怕什么?情况不可能再更糟了。
想通了之后,她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翌日一早院子里便有了动静。
荷香急匆匆地出门查看。
被惊醒的周佩华披衣起身,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一会儿,一行人便进了她的闺房,当先一人锦衣华服,头上一片金珠银饰,华贵艳丽,正是她的继母,后头还跟着几名丫鬟。
周佩华扶着床栏颤巍巍地站起身,勉强一福身,十分虚弱地道:「给母亲请安。」
周李氏皱了皱眉,从袖中抽出帕子掩在鼻前,道:「不用多礼,你身子不舒服,还是坐下吧。」
「谢母亲。」周佩华从善如流地坐在床边,病弱地将头靠着床栏,「不知母亲来此有何吩咐?」
周李氏神色略显烦躁,但仍耐着性子假装和善地道:「你如今病势如此沉重,我想了想,你先前说的很对,还是送你到庵门去静养,说不得菩萨慈悲,让你少受些苦痛。」
「谢母亲体谅。」
周李氏压根不想在这间弥漫着浓浓药味的屋内久待,说完了该说的话,便起身道:「那你和荷香收拾一下,一会儿就走吧。」
周佩华低垂着头,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是。」
周李氏如来时一般快速离开。
直到周李氏一行人的身影全部消失在院门外,荷香这才提着裙角快步回屋,一进内室,便看到小姐扶着床栏,神色莫名。
荷香轻轻咬了咬下唇,表情气愤又难掩悲戚,「小姐,他们……他们欺人太甚!」
周佩华摆了摆手,吐了口气,道:「不用理他们,帮我梳妆,收拾收拾,咱们等会儿就出门。」
荷香红着眼眶帮她洗漱穿衣。
半个时辰后,周佩华主仆俩已经坐在前往城外清心庵的马车上,车内铺了一床厚褥,还有四、五个主仆俩的随身包裹,这就是她们所有的家当了。
她们心里都清楚,这一次离开周府,是不会再回去了。
荷香掀起车帘往后看了看,然后才悻悻地放下帘子。
周佩华歪在靠枕上,嘴角带了一丝淡笑,「不是早知道了,还气个什么劲儿?」
荷香嘟嘴憋着一口气,没回话。
周佩华也不再说话。
可过了没多久,荷香就忍不住低声骂道:「老天要有眼,就该让那些狼心狗肺的都不落好!」
周佩华没说什么,只是笑睨她一眼,听着马蹄哒哒,她倒有了几分惬意悠然,闭目养神。
只要到了清心庵就好了,很快她就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而被马车远远甩在后头的周府大宅内却是另一幅情景。
周李氏的亲生女儿周佩锦倚在母亲跟前,娇滴滴地道:「娘,这下可好了,总算把那个扫把星弄出去了。」
周李氏笑着拍拍女儿的手,道:「以后可就好了。」
周佩锦笑得灿烂,道:「可不是,她那副嫁妆可真厚实,等她一咽气,就都属于我的了。」
周李氏点点头道:「是呀,要不是镇国公实在煞气太重、八字太硬,由你替嫁也是很好,可惜了。」
周佩锦不以为然地道:「娘,你可别把我跟那个煞星扯在一块儿,你看,自从那个扫把星跟那人定下亲事,咱们家里就丧事不断,这几年我身上的丧服就没断过,连她自己都被那人克得快死了。」
「你这么说倒也是。」周李氏不由得拧眉,「好在那吕家也算门当户对,你嫁过去也能享福。」
周佩锦被母亲说得粉面绯红,扯着母亲的袖子娇喊不依。
周李氏满面带笑。
母女俩倒是一副母慈女孝的光景,衬得乘坐一辆青布马车离府的周家大小姐更显凄然。
十日后的傍晚时分,一行百余人风尘仆仆地来到周府,浑身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犹似带着战场的铁马金戈之气。
门房被这股气势吓得腿肚子直发软,面色惨白,嘴张不开,声儿发不出,直愣愣地看着那个颔下三络青须的中年文士踏上了台阶,走到自己面前。
「敢问这里可是周文瑞周大人府上?」
门房呆呆地点头。
文思远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张名帖递过去,道:「在下不才,忝在雷将军帐下效命,此来乃是替我家将军迎娶夫人,今日天色已晚,名帖投上,明日再过府相议。」
门房就那么看着文思远又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登鞍上马,接着手一挥,领着百骑杀神纵马离去。
过了好半晌,门房才如梦初醒,拿着名帖急着往里跑,往日走惯的路,今日却接连摔了几个大跟头,滚得一身灰尘满身狼狈。
天呐!这可真是不得了,大将军来迎娶大小姐了!
听完门房来报的周李氏也是脸色大变,雷家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就来迎娶了?
明天再过府相议?
周李氏心浮气躁地在厅内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高声道:「来人,赶紧派人去清心庵接大小姐回府,再让人赶紧去把大小姐的院子好好收拾一下!」
府里的仆役立时一阵兵荒马乱。
前天庵里还送来消息说大小姐病得只剩下一口气,怕是撑不过去了,兴许也就这两天的功夫,这样要怎么把人给接回来,要是半路就咽过气去……
还是夫人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这么一想,许多人心中倏然一惊。
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在周府派出马车之后,半路就有两道身影远远跟上。
清心庵离城甚远,地处偏僻,倒是极为清静之所在,山脚遍植青竹,山路蜿蜒从林间一路向上到达坐落在半山腰的清心庵。
庵堂周围翠竹丛丛,山风拂过,一片绿涛汹涌,此时山门紧闭,在太阳最后余晖的映射下显得清冷极了。
周府管家上前叩门。
不一会儿,一名模样清秀的小尼姑打开了庵门,问道:「不知施主何事?」
周府管家一边抬袖擦汗,一边道:「我是周府的管家,奉我们夫人之命前来接大小姐回府。」
闻言,小尼姑皱起眉头,不太友善地道:「周施主病情严重,已是卧床起不得身,如何还能这般折腾?」周家的夫人实在不善。
管家的额头上冒出更多汗了,只能重复道:「我家夫人有命,我们做下人的也是无法,小师父就让我们进去吧。」佛门清净之地到底不是任人擅闯的。
「既然周大小姐病重,留在庵中静养就行了。」
突如其来的冷冽男声让庵门内外的人齐齐吃了一惊,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两名褐衣大汉站在不远处,左手齐齐按在腰悬长剑的剑柄上,双目如冰朝着管家一行人直射而去,大有一言不和就拔剑之意。
管家身子一僵,彷佛被冰水浸了一般,上下牙齿直打颤,思绪快速转了转,隐隐猜到了来人身分,心下更是惶然。
毫无徵兆地前来迎娶,现在又突然出现在大小姐静养的庵堂之外,越想越让人心惊。
世袭镇国公,又是钦命镇守北疆的大将军,周家就算有个在朝为官的老爷,也不过堪堪五品,如何能与之相抗?更何况这事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只怕夫人也落不了好。
管家马上判断了利害关系,向小尼姑说道:「既然小师父这样说,那我们就先离开了,还请小师父转告我家大小姐,请她安心静养,早日康复为要。」
小尼姑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点头答应,接着便慢慢关上了庵门。
管家看都不敢再看两名大汉一眼,领着仆役匆匆离去。
那两名大汉则留了下来,犹如门神般守在清心庵外。
小尼姑回到禅房,将外头发生的事禀告了师父。
庵主清心师太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小弟子离开,模样秀美的清心师太轻笑着摇了摇头,要是再晚个两日,周佩华也就能成功死遁,偏偏不巧雷家在这个时候上门,看来也许周佩华命中注定要嫁入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