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十二章[09.19]
陶音不明就里,她也并未多做解释,随口这么一说也就过了。
可有些人、有些事,就是经不起念叨。
十月廿一,当夏侯绫带着一支车队出现在罗翠微面前时,罗翠微当场就很想找浆糊来黏住自己的破嘴。
外人只知夏侯绫是在罗家长大的孤女,却不知她是京西罗家倾尽全力为下任家主培养的死士。
罗翠微早已交还家主令,此时是罗风鸣代掌罗家事,按理夏侯绫就该留在罗风鸣身边,绝不会无故出京。
夏侯绫款款近前,见罗翠微脸色不对,连忙伸手将她扶住。
罗翠微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面色惨白:「家里出事了?」
当夏侯绫扶住罗翠微的手臂时,很明显能感觉她周身在发颤。
夏侯绫自小在罗家长大,又在罗翠微身旁做了数年副手,在她的记忆中,即便当年家主罗淮突然重伤、罗家陷入群龙无首的乱局时,临危受命的罗翠微都没有现出过如此慌乱无措的模样。
「家里好好的,哪有什么事?」心知必定有异,她连忙忍下满腔的话,出声安抚道,你别一惊一乍吓自己。你脸色怎么……」
她此次本是受命前来,不过眼见罗翠微的情绪似乎与以往不同,心中飞快衡量了轻重缓急,便先将自己被派来的原因压下了。
「那你怎么来了?」罗翠微轻声打断她,以将信将疑地目光在她面上逡巡,「罗风鸣手底下的事不够你忙吗?」
「放弃北线商路之后,家中的商事自然少了许多;风鸣少爷接的这担子,可比当年你接手时清减得多,还真不够我塞牙缝的。」夏侯绫云淡风轻地一笑,眉目间是令人信服的十足底气。
被她从容的姿态成功安抚下满心的惊疑,罗翠微以掌贴住自己的腹部,闭目稳了好半晌,才长舒一口大气。
「你这一走,罗风鸣那里留的又是谁?」
「罗锐。」
罗家为下任家主培养死士,自不会将宝全押在夏侯绫一人身上,罗锐便是其余隐棋之一。
只是罗锐年纪小些,各项资质上也赶不上夏侯绫这般拔尖,之前一直没有被启用。
得知罗风鸣身边启用了罗锐,罗翠微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彻底相信夏侯绫的到来并无其它深意,想来就是父亲偏心舍不得她辛苦了。
果然,夏侯绫接着就解释道,「家主不舍得你独自在这头太辛苦,早早安排我带着罗锐跟在风鸣少爷身边,这大半年下来总算诸事脱手,家主就让我赶紧过来照应着你些。」
将最拔尖的夏侯绫拨出来给已出嫁的罗翠微,如今掌家的罗风鸣倒只能退而求其次启用罗锐,这事若换到旁的人家,只怕要闹个家无宁日。
可罗淮偏爱长女,这事在罗家从来不是什么秘密;况且罗风鸣与罗翠贞对长姐都很敬爱,又曾在她羽翼下享她的庇护数年,自然也很乐意将家中什么好的都紧着她些。
主母卓愉虽略有不满,不过她性子本就绵软,一家大小全都向着罗翠微,她便也说不出什么硬气的话。
夏侯绫搀着罗翠微的胳臂,回身指了指车队,「风鸣少爷和三姑娘都给你带了东西,家主还忍痛割爱,让出两名司厨给你。哦对了,还有之前那批草果,上月底就全出货了,风鸣少爷只留了两成利,剩下的都给你带来了。」
几大箱子的真金白银,若不是夏侯绫亲自押送,那还真是谁都不放心。
「这个罗风鸣,倒是愈发有个掌事少爷的样子了,很有主张嘛,」罗翠微不知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之前我在信中说好给他四成利的,他竟给我阳奉阴违?」
其实罗翠微从未向家中诉过昭王府钱银拮据的苦,但当初借道临川之事是她与罗风鸣「合谋」过的,罗风鸣自然知道昭王府穷得叮当响的事。
想来也是不愿自家姐姐成婚后便要过紧巴巴的日子,这就变着法往她手上使劲塞钱。
「若不是家主提醒说你会发火,他原本是要把全部的盈利都给你的,」见她瞪了眼,夏侯绫笑着拍拍她的背,「这是你们两姐弟之间的事,我可不敢多嘴。你若不愿收,就自个儿当面退给他去。」
眼下正是缺钱的时候,罗翠微当然不会矫情到将弟弟这份实诚的心意推回去,便只能笑笑,随口问,「从京城到临川这么远的路,谁出的主意带现银啊?」
这也太张狂了些。
夏侯绫四下看了看,这才低声道:「有人暗地里搞鬼,家主说了,松原那头能避着就避着。」
「黄家?」罗翠微蹙眉。
罗家将北线商路都让出来了,他们还想怎么样呢?
「不是黄家,」夏侯绫摇了摇头,「眼下还吃不准,不过你不必管,家主和风鸣少爷已做了应对。」
听到家中有对策,罗翠微便不再多问,吩咐陶音找人将那几车东西放置妥当,又替两名司厨安排了住处,这才带了夏侯绫回屋说话。
在得知罗翠微有孕后,夏侯绫深吸一口气,笑弯了眼,「难怪方才我觉得你不对劲,就说你以往并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性子。」
罗翠微扶额,笑得有些别扭,「我也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脾气总是不大稳,喜怒不定的,总是很想……无理取闹。」
克制得挺辛苦的。
「这下有我替你出外卖苦力,你也不必怕出去得罪人,在家想怎么作就怎么作吧。」夏侯绫拍拍心口,义气得很。
有了夏侯绫在身边,罗翠微总算成了个名副其实的甩手掌柜,除了动动脑子动动嘴外,诸事都交由夏侯绫出面打点。
她近来总觉心头有无名火快要压不住,怕自己当真会作到上房揭瓦,便尽量减少出门,每日除了吃饭,便多在寝房中窝着翻翻闲书、掰着手指头数着算云烈何时回来,最多偶尔在院中走一走。
不过说来也怪,这一闲下来,她害喜的症状倒一日比一日更凶,有时简直像是心肝脾肺都要吐出来似的。
成日里就这么吃了吐、吐了吃的,纵有罗家来的两名司厨变着花样为她进补,她的下巴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尖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本就难熬,等到十月廿八,距离云烈说的十日已多过了三日,他竟还没回来,罗翠微就更加坐立不安了。
若放在以往,罗翠微再怎么担心,在人前也会忍着不露半点端倪;如今有了身孕,近来害喜又那样厉害,吃不好睡不好的,似乎连脑子都没从前转得快了,这时讲什么道理都不好使。
夏侯绫递了一罐子蜜糖腌梅子给她,哄小孩儿似的,「去睡一觉,或许等你睡醒,殿下就回来了。」
说着就给陶音递了眼色,示意她去铺床、烘被。
罗翠微也觉得自己近来的心性比从前古怪许多,不忍再让夏侯绫与陶音无辜受累,便老老实实抱了装着蜜糖腌梅子的甜白瓷小罐子回房。
坐在榻上,拿被子卷住周身,只露出一张不安的脸,怔怔望着床头烛火心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