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城破
郭永兴眼看城门将破，知道真要叫梁朝大军杀进来，自家要么投降要么是个死，再无第三条路。
真要投降，自家妻子儿女还在陈国都城，他一降，他们哪里还有命在。要战死，郭永兴也有不甘，总想着这一回退走，日后未必没有机会卷土重来，一雪前耻。
可两军征战的时候，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耽搁，眼看着城门上的大火越烧越红，待得烈焰将城墙也烤红的时候，就听着轰隆一声巨响，城门竟是轰然倒地，掀起一股炙人的热浪来，几乎要将人烤熟，郭永兴和他亲卫们的战马受到这样的惊吓，嘶叫着连连后退。
还不等郭永兴他们将胯下战马控制住，一排排羽箭已穿过火墙射了过来。
羽箭穿过火墙，便是箭头都是烫的，郭永兴身前的几个亲卫躲闪不及，叫当场射与马下。
战马失了主人，再叫射来的羽箭吓着，前面有火不敢去，自然是向后逃，将郭永兴的战队冲得都散了。更有个亲卫一只脚还套在马镫里，叫受惊的战马拖着一路狂奔，留下一地血来。
北门外的羽箭还在不断射来，郭永兴再也无心恋战，调转马头带着亲卫们往南门逃去。
郭永兴往南门跑倒也是有计较的，原是他看着梁朝在北门用火攻，再看东西两门也有黑烟，唯有南门，烟火最少。且如今正是夏季，常刮南风，如果在南门放火，南风一吹，岂不是自己烧自己，必然是没有火，只有军士。
郭永兴计较已定，叫其余军队叫到一起，大约清点一回，总还剩五六千人。这些人勠力同心，直冲南门，未必就冲不出去，至于他们杀出去之后，隆昌城百姓会如何，已不在郭永兴的计较中。
当时郭永兴率军队冲到南门，令守城军士开了门，率队冲出。
哪晓得，南门外梁军并不多，且一击即溃，仿佛无心恋战的模样，这阵仗，十之八玖背后有埋伏，要杀他个全军覆没。
六月的天，郭永兴只觉着身上发冷，待要杀出去，前面显然是埋伏，要后撤，北门已破，梁朝军队必然已经进城，竟是个进退维谷。
就在郭永兴左右为难之际，忽然城头上一阵锣鼓响，有军士大声护喊：“郭永兴投降啦，尔等还不降吗？”随即一杆郭字大旗飘飘摇摇地从城头坠下，正落在郭永兴马前。
郭永兴抬头看去，却看城门楼上站着个身着盔甲的少年，身旁十数个扈从，身后一面大旗招展，上斗大一个墨字：蒋。少年将领背着日头，两手撑着城墙正往下看，也问了句“郭将军，你还不降吗？”
到了这个时候，郭永兴万念俱灰，自知绝无生理，倒不如一死殉国，还能保全家人。当时手一松，掌中红缨长枪锵鎯鎯落在地上，抽出腰间长剑，横与颈上，向左一抹，鲜红的热血喷出来。正落在长枪的红缨上，也分不清哪个更红些。
郭永兴身后数千部署，看着主将自刎，大多没了斗志，纷纷抛下兵器投降，偶尔有几个强悍的，还要顽抗，又怎么敌得过蜂拥而上的梁朝士兵，叫斩得七零八落，连尸身也不完全。
城楼上正是三郎蒋存礼。
蒋存礼看得蒋存智往北门厮杀，自告奋勇要往南门来，又请蒋璋加紧东、西、北几门攻势，唯有南门攻势稍懈，做个生门来。只消郭永兴不想与隆昌城共存亡，必定会往这里逃。
只等城门一开，埋伏在城门两侧的军士就可进城夺门。
果然郭永兴往南门逃来，叫他趁乱夺了南门，只想不到的是，郭永兴会得自刎，倒是便宜了他们。
蒋存礼一面使人将投降的陈军士兵捆绑起来，一面点了几十个大嗓门的梁朝军士往四门跑，大喊：“郭永兴死了。郭永兴死了。”
守城的军士们原就叫梁朝的军队杀得力不能支，军心涣散，再听着主将身死的消息，哪里还有斗志，纷纷弃械投降，偶尔有几个悍不畏死的，也不过白送一条性命。
这一场厮杀自辰时起，还不到亥时就结束了，隆昌城被梁朝军队攻下。只这一场鏖战，固然陈军死伤者众，梁军死了两千余人，重伤者也有千余人，轻伤更是不能计数。
蒋璋率部进城之后，惯例地检点军资俘虏，又使军医遣军士骑快马八百里加紧将捷报送至京城。
要说蒋璋出征这些日子，天兴帝每日都看舆图，看蒋璋行到何处，又揣摩了自家若是他，该着怎么行军夺城。
因着杨思静叫隆昌城阻住去路，是以等蒋璋困住隆昌城的消息传来，天兴帝起先是满心得意，夸赞蒋璋是个将才，胜过杨思静许多。可在隆昌城久围不下之后，天兴帝就不耐烦起来。
只是蒋璋才出兵不久，也不好说他就不用心，正想是不是要遣个特使往军前督战，忽然来了捷报，道是隆昌城已叫蒋璋拿下。
天兴帝自然是十分欢喜，蒋璋又成了他口中得良将帅才，一面前特使往军前颁旨褒扬，一面又厚赐千金与岑氏。
奉旨往魏国公府赐金的，是天兴帝近身的内侍，常福
这位常福公公人又瘦又高，面孔上几乎没有肉，显出两只眼睛又黑又大，瞧着一阵风就能吹走，因着嘴唇通红，看着就颇几分吓人。
常福在天兴帝幼年时期就陪伴在他身边，情分上自然不同寻常，莫说是朝中官员，便是宗室皇亲，见着他还要给个笑脸。他这回走来魏国公府，见着岑氏倒还肯给个笑脸，慢吞吞地说：“夫人大喜。”
岑氏看见常福，心上惴惴不安，脸上还要端出笑容来：“一些微末功劳，圣上抬爱罢了，哪里称得上喜呢。”
常福露着牙齿笑：“夫人忒谦，捷报上可是写得明白，府上两个小郎君英勇无畏，深有谋略，君家前程。”讲在这里，他将袖在袖中的手抽出，对着岑氏比了个大拇指。
叫常福夸了这句，岑氏更是忐忑，谢过赏之后，又把个厚厚的红封来谢米福。
常福一收着着红封，就知道里头是银票，心下满意，若无其事地往袖内一拢，又说了几句闲话，带了小内侍们告辞，摇摇摆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