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二章[09.04]
钱程看着景恒之的脸,心神一阵激荡,几乎想伸手去摸一摸,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会不会一觉醒来,眼前这个人又化作一缕空气飘走了。她伸了伸手,不过终究还是不敢造次,又缩了回来,站起来赔笑说:「陛下,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生你的气?」景恒之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如果他能生她的气,那这几个月来的心神交瘁、夜不成寐又是什么?
「陛下,我自从离魂之后,万万没有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情,那吴启远多次拿以前的事情胁迫我造反,我怎么可能答应他,象陛下这样英明神武的明君岂是他那种阴险小人能够比拟的,我又不像以前那样被猪油蒙了心,」钱程拼命想着该怎样把自己的罪名洗刷得干净一些,甜言蜜语张嘴即来,只是说着说着,不知怎么便有些委屈了起来,语声中带了一丝哽咽,「陛下,我怕你砍我的头,实在没办法才想着逃走,我不是故意想和你们不告而别的……」
景恒之定定地看着她,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庞,轻叹了一声说:「你看起来过得还不错,还混成了乌孙的座上宾,枉费我们在大乾想破了头。」
「哪有!」钱程半点都没有感受到这略带暧昧的气氛,瞪圆了眼睛,「我日日夜夜都思念着大乾,身在乌孙,心在大乾,忠心日月可鉴!那昆莫就算待我再好,也比不过陛下的恩典!」
景恒之只觉得满嘴的苦涩,他想要的,又岂止是一个忠臣良将而已?「你难道没有半分……想我吗?」他低声问道。
钱程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说了半天,景恒之还是连个笑脸都不给?不会还在记仇吧?还在记仇怎么会千里迢迢来救她?
「我怎么可能不想陛下,」她斟酌了片刻道,「我夜夜思念陛下,恨不能飞到陛下身边,为陛下排忧解难!」
景恒之凝视着她,脸上喜怒难辨,拉着她在身旁坐了下来:「好了,和我说说,离开京城后都做了些什么?」
钱程受宠若惊,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没做什么,从京城出来我就在马车上大病一场,手臂上有伤化脓了,差点把命都丢了。」
景恒之震动了一下,心口一阵抽痛,捏紧了钱程的手,咬紧了牙关才控制住把她再揽入怀中的冲动。「很凶险吗?」
钱程心里一喜,立刻添油加醋说:「是,很凶险,我的魂魄都快出窍了,但一想到陛下还没有原谅我,我就又立刻回魂了。」
饶是景恒之心乱如麻,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钱程心里有些得意,又说:「到了乌孙,那邬赫逖原本要一刀砍了我,」说着,她的手用力一挥,朝着景恒之的脖子砍了过去。
景恒之一把握住她的手,脸色都变了:「此人当诛!」
「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嘛。」钱程笑嘻嘻地说,「我大义凛然驳斥了他,他便乖乖地放下屠刀,只是不肯放我回大乾。」
景恒之知道她虽然说得轻松,但当时的场景一定十分凶险,心里仿佛被刀绞了一般疼痛,喃喃地说:「都是我……害了你……」
「这还不算,他们乌孙那个左大将十分可恶,想着法儿要陷害我,正月初一那天,那邬赫逖带我去赏雪,结果他在我骑的马上动手脚,我从马上摔了下来,手脱了臼,脚踝都折了,肿得像个馒头,差点没摔死……」钱程看景恒之有点心疼,越发说得起劲了。
「你别说了!」景恒之厉声喝道,满脸的痛楚,一张薄唇微颤。
钱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身子往后缩了缩,赔笑着问:「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阿程,」景恒之颤声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你受苦了。」
钱程一时回不过神来,张大嘴巴怔怔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没有背叛我,我知道你想离开也是迫不得已,我看了你留给我的信,我什么都明白,我只是想……」景恒之几乎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生怕从她的眼里看到半丝的恨意:要是她知道自己把她关进大理寺根本不是怀疑她,还存了好好教训她的心思,害得她吃了这么多苦,一定会恨死自己了。
钱程大喜,这样的景恒之简直大出她的意外,一想到自己可以回京城,还能继续拿着自己的财宝挥霍,说不定还能和几个好友一起谈天说地,她的心里简直就乐开了花,可不知怎的,当时自己在大理寺中狼狈绝望的心情忽然就浮上心头,还有这几个月来背井离乡的凄惨景象,她的心里又酸又痛,眼里骤然就涌出泪来,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景恒之的手上,烫得他心慌意乱。
「阿程,你怎么哭了,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景恒之手足无措,他从来没有过哄人的经验,更从来没有做低伏小过,一时之间不明白刚才好好的钱程怎么就哭了。
景恒之不说倒还好,这一说,钱程哭得更凶了,仿佛要把自己这几个月来的委屈和害怕都哭出来,到了最后索性趴在了他的肩头,捂住了脸。「陛下,你真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真的都不要我了,都想把我杀了,我真的都绝望了,真想消失不见算了……」
「对不起,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阿程,你信我,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景恒之的心里又酸又涩,反复喃喃地许诺着,揽住了她的肩膀,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感觉到自己的肩头热烘烘、湿漉漉的,在这一刹那,他觉得自己这几个月的寻找和等待终于有了回报。神-婆-婷-整-理良久,钱程这才从景恒之的肩头离开,不好意思地拿袖子擦着眼泪,嘟囔着说:「陛下,臣失礼了。」
景恒之怀里一凉,不免有些怅然若失,勉强笑了笑说:「你失礼的地方多着呢,不缺这一次。」
钱程快活地吸了吸鼻子:「陛下,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前几天看到你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都以为你被岭南王劫走了,我和子余去岭南找你,派了数十拨暗卫进去,都一无所获;后来田玉在搜城的时候才发现了一些乌孙人的蛛丝马迹,过完除夕之后我便往这里来了,在汾城发现了方泽留下的暗号,这才往昭苏赶了过来。」景恒之低声说。
「方泽?」钱程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呆了,她也来不及去想,景恒之为什么会知道一个小小的狱卒的名字,着急地问道,「他人呢?他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
景恒之怔了一下:「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钱程有些急了:「他没和我一起来昭苏,在都赤的时候就失踪了,说是要找人回来救我。」
景恒之摇摇头:「我们就发现了一些他在汾城留下的印记,但没有看到他的人。」
「那他难道返回都赤去救我了?」钱程胆战心惊了起来。
忽然,马车的门帘一掀,李逸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沉声说:「陛下,钱大人,我接到暗卫传讯,昭苏城大乱,数队士兵正往城外追击,请陛下准许臣带几个侍卫留在此处,万一追兵赶到,臣可以引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