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算笔账
这回来的队伍有四百多人,仪仗可了不得。最耀眼的是队伍中间一面青色龙旗,龙旗下面一乘十六人抬的大红轿子。轿子足有一室一厅大,俨然移动的单身公寓。大轿子后面跟着几乘八人抬轿子。一般人一路鸣锣开道,热热闹闹的来到了德胜门内大街。队伍走到城门口,前头挤挤攘攘的给堵上了。挑头出来两个骑马的将官模样人,向面前的朱国弼手下兵丁打话道:
“福王奉旨回封地,你等为何无故堵塞城门?”
打话的人想,什么人如此客气?堵住城门来挽留福王。不过他老人家今天必须离京。
朱国弼听见福王来了,不敢怠慢,忙下令手下给福王让路。可被两般人马前后堵住,挪动不开。
周处源、魏良卿一听面前是福王的车驾,顿时想起弘农府的遭遇。当初若不是福王出手相救,真不知逃不逃的出河南巡抚杨新期的魔掌。周处源想的更进一步,福王来京城,河南巡抚杨新期肯定陪同而至。
真是冤家路窄!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得好好出一出当日的恶气。
“噢,原来是福王啊!在下魏良卿这厢有礼了!”魏良卿笑咪咪的,遥望福王的大红轿子。两只眼睛被胖脸庞挤兑的无处容身。他隔着空气向福王车驾深深作揖,不知三十米开外隔着人群的福王听的见否?
魏良卿礼毕转头对周处源说道:
“兄弟,福王来京师,我得尽地主之谊,请他上福升楼乐呵乐呵。”
福升楼可是京城最高档的会所,号称京城夜场不灭的明灯。京城四大名妓,均出其门,周处源略有耳闻。他摇摇头说道:
“福王去那种地方,被言官知道不妥吧。再说朝中大臣与封王串联,恐怕惹皇上猜忌。”
魏良卿不以为然的说道:“咱光喝酒,不搞午夜场!喝酒总不犯法吧?”他又转念一想,“算了,去福升楼光喝酒有个啥劲!要不咱们换个玩法?”
肃宁伯觉得去福升楼不搞下半场,等于大白天放烟花,空落落。
周处源觉得京城娱乐圈的事问自己,自己肯定不专业。请福王单纯吃饭喝酒应该问题不大,便回道:
“别太招摇了,咱们换个清静的地方喝他点酒。我猜福王离京是有期限的,不可耽误他的行程。”
魏良卿觉得有理,两人正要过去拜见一下福王,略尽礼数。那边抚宁侯朱国弼早等的不耐烦了。
老子等你让路呢,你俩倒好,叽里咕噜聊的热火。竟然讨论起晚上去哪里嗨!
朱国弼肯定不知道福王和魏良卿有深层次的关系,关系深到肃宁伯想拉福王去福升楼高乐。他的队伍后面是福王,他的队伍前面是魏良卿的人马,朱国弼的人马被他们堵着,不能给福王让路,确实很没规矩。朱国弼焦躁的喊话道:
“对面的听到没?福王要出城!赶紧闪一边让路!”
魏良卿粗嗓门回道:“好!我让路!不过轮不着你走!福王你敢僭越吗?一边凉快去!”
一句话把朱国弼噎住了。人家是王,自己是侯,差得可不是一点两点。当然得让福王的车驾先走。
魏广微、田尔耕等人赶紧命手下分列道路两旁,给福王让出马路,这边厢拱手为礼。魏良卿、周处源道路一旁垂手站立。抚宁侯朱国弼面前的德胜门路面空了,他可不敢径直走马过去,福王他老人家后头等着呢。朱侯爷命令手下给福王让开道,亦恭顺的站立道路两旁。
福王那乘十六人抬大轿子,在侍卫的簇拥之下,肃然经过魏良卿他们面前,魏良卿突然喊道:
“福王殿下!我是魏良卿!”
他伸长脖子,边喊边挥动双手。那场面跟粉丝遇见明星一个样。大轿子随即停下,跟随轿子行走的一位带刀侍卫贴近轿帘,弯腰听里面说话。随后带刀那人转过来,走向魏良卿的方向喊话:
“谁是魏良卿?”
魏钦差赶紧应答道:“我是!我是!”说着赶紧递上出京城前御赐的白玉钦差牙牌。那位带刀侍卫接过手仔细翻看。
“是我!是我!小的不敢假冒。”魏良卿搓着双手,热忱的解释道。他周围的魏广微、田尔耕帮着连声说是他是他。
不远处路边站立的朱国弼看出魏良卿似乎想跟福王套近乎,可不能让他得逞,便喊话道:
“福王殿下!您别信他胡说八道!谁知道这块玉牌是不是假冒呢?”
魏良卿转头瞪朱国弼一眼,大红轿子里又不是你家娘子!你小子吃啥醋?
此时周处源向带刀侍卫说道:
“敢问福王世子可在轿中,魏大人与世子曾有过一面之缘。不妨请世子来认认。”
魏良卿反应过来,福王没见过,他的小世子确实曾经一起山上山下闹过一大回。周处源话音刚落,福王轿帘掀起,露出一个小孩脑袋。不是福王世子是谁?
那孩子一看见魏良卿,伸出一个手指点向他,笑道:
“咦——是你!”
魏良卿忙陪笑道:“世子眼神真好!一下认出小的来。”
福王世子转脸向轿内说道:“父王,他说要打我!”
魏良卿只得叫苦。这娃太记仇啊!当初在弘农府,自己只是吓唬他们一下,这次翻出来当回事。
魏良卿赔礼道:“世子误会了,当时在弘农府的山上,小的并不知您的身份,请您见谅见谅!”
“你是坏人!逃犯!”另一个少年突然出现在魏良卿面前。魏大人睁眼一瞧,原来是杨新期的儿子杨公子。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的轿子里跑出来凑热闹。
被两个孩子当众人面指认为坏人。魏良卿脸上搁不住了,但当福王的面不好发作。来接钦差大人的文武官员,多少知道魏良卿在弘农府干过荒唐事,显然两个孩子的话不会有假。魏广微和田尔耕对视一下,偷偷皱眉摇头。周处源忙上前几步替魏大人解围,他笑说道:
“杨公子!魏大人可不是什么逃犯,他是朝廷命官!当初在弘农,你爹把魏大人当逃犯扣押来着,你去问问你爹杨巡抚,何故如此?”
周处源的话把杨新期给拖进来,直接说给轿子里的河南巡抚杨新期听。此话信息量很大,在场的文武官员听的吃惊不小。
堂堂的魏忠贤亲侄子,你杨新期想扣押?
你河南巡抚兼职干起黑社会了吗?
魏广微发话道:“河南巡抚杨大人可在?请出来说句话!”
杨巡抚果然在后面的轿子里。杨公子可不是坑爹嘛!阁臣发话,他坐不住了,急忙赶到前面,拉住自己儿子,喝令他退回轿子里,不许胡说八道。杨巡抚认识魏广微,忙先礼见过魏大学士。魏广微板着脸,略一拱手而已。两人不是一个阵营,尿不到一壶。
魏广微对着福王的车架行礼如仪,郑重说道:“福王殿下,下官是魏广微,下官身边这位确实是肃宁伯魏良卿。”
内阁魏大学士亲自出场证明,魏良卿自然不是假冒伪劣。杨新期自知当时软禁魏良卿理亏,心里有点不好面对魏良卿。京城是魏良卿的主场,此地不宜久留。他向着福王的大轿子拱手说道:
“福王殿下,咱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着啥急?我请福王喝酒!你多什么嘴?”魏良卿挥动胖手,瞪眼嚷道。他脸色冷漠,一副不容商量的表情,仿佛在说:
当日受挟持,弘农苦头吃。要想此门过,不喝就是死!
河南巡抚杨新期脸上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笑,涵养或者说装的功夫确实一流,其实他心中在暗骂:
兔崽子发达了?想强绑我不成?不过几个月,你魏良卿又是钦差又是肃宁伯,真是一人得道鸡狗升天啊!
魏广微看着杨巡抚,略一笑道:“杨大人!肃宁伯既然与福王有旧,请福王吃了饭叙完旧再走不迟。酒席上顺便向杨大人讨教讨教,弘农扣押肃宁伯所为何事?”
河南巡抚心中一惊,看来今天是搞鸿门宴的节奏无疑。魏良卿身边看打扮是锦衣卫,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高手!酒桌上会不会摔杯为号,取我性命呢?再看那位手握一把歪脖子大刀的少年,应该是弘农知府钱谦益口中说的周处源吧?此人功夫深不可测,更加得提防。
“魏大人,好说好说——”杨新期心中一万个不愿意,口中还得满口应承下来。
魏广微提议他陪着魏钦差等人,城内会同馆给福王践行,其余人等自行散去罢。会同馆是大明国宾馆,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大可放心。
福王的带刀侍卫向福王的轿子传话,得到回复说可以。大学士这么安排下去,前来迎接魏良卿的队伍自然就地解散。魏钦差也不回家了,他的队伍先随同福王赶往会同馆。河南巡抚杨新期没辙,赶鸭子上架,少不得陪同福王赴宴。
朱国弼一看,今日本为找魏良卿的晦气。现在看起来魏良卿跟福王很熟,两人结伴去把酒言欢。自己不好横加阻拦,自得顾自领兵出德胜门而去。少不得绕一圈再回城,做做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