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身份

第二十三章 身份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般,睁开眼的时候,苏清徽甚至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直到耳边鸟鸣声愈来愈清晰,意识才渐渐回拢。

她扫视一圈确定屋内无人才轻手轻脚的起床,透过窗缝,瞧见院中站着一个女人,眉头一蹙,这身影总觉熟悉,风过鼻尖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香气,是她。苏清徽忽的想起在哪见过院中人了。正是街角曾遇见的那蒙面女子。

“姑娘醒了便出来吧,言意泡了茶,请姑娘来尝尝”苏清徽推门走出来坐在石凳上,清冷出声:“你说过,若我想知道你都会告知与我”言意把茶杯轻轻放在她面前,款款入座,发髻上随她动作而轻摇的珠簪更添几分雅致。

“这一细瞧,姑娘倒是更像成洛姐姐些”苏清徽眉头一皱:“什么意思”言意从袖中掏出个坠子:“这是你母亲留予你的,现在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你,识得我娘”

“是”言意叹口气“家母正是京都姜氏,临安夫人韶沄”苏清徽呼吸一滞,若是她没记错,姜氏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满门抄斩。

她站起身,声音嘶哑:“你定是认错人了,我自幼在苏家长大”

“苏崇”听见这个名字苏清徽突的没了声音,言意也站起身来,看向远处。

“他不过是受你母亲的姐姐之托抚养你罢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十几年前,你父亲还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然树大招风,行行皆如此,皇子们本就对你父亲手中所握的资产有所觊觎,总派人三番五次插手商事,而从商者一旦卷入夺嫡风波,就已经相当于自掘坟墓,你父亲也深知这一点。便想抽身事外,可惜从一开始,姜家就已经成为皇室逐利的工具,既已卷入这场争权夺位,便无处逃脱,只可惜。”

言意叹口气,闭闭眼:“你父亲,他识人不清,错信小人,国师下令满门抄斩的那一天,你刚出生,是个和风旭日,夫人拼了命才产下你,这个,便是夫人留给你最后的东西”

说着伸手摸向桌上的坠子,苏清徽失了力气般坐在石凳上;“不,我凭什么相信你”

“想必你自己也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怀疑吧,成洛,是国师身边最得力的杀手,也是夫人的亲姐姐,在无力阻止这一切后,她只得带你离开,在安置你之后,报仇未得,终含恨离世”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一切”言意握紧双拳,面带恨意:“山雨欲来,怎能任由沉浮”

璟禄看着眼前一身寒气而来的人,饮尽最后一口酒狠狠砸在地上,狞笑道:“你还真是福禄深厚之人”

璟溶一言未发看着眼前人发疯,璟煜早知璟禄布下局要让他有来无回,若是他死了,便是除了个心头大患,若是没死,璟溶看着眼前一脸胡渣,举止颠魔的人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那他活着踏进这道门的那一刻便是眼前人的忌时。

他把佩剑交给常远,拿过坛清酒,坐在璟禄对面,自倒两杯酒。

片刻之后,璟溶推开房门,撑着步子走出来,房门在身后轻轻阖上。关住了一个人的一生。

苏清徽回到灵淼山的时候,天色将晚,日头斜放在山尖,仿若伸手一推,正午里那还光耀满地的庞然大物就会跌下山,分毫不留。她扫过一旁歪三倒四的空酒坛坐在璟溶身旁,看着光色一点点消失在眼底,心里像有什么被抽空般,难过的紧。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人轻声道:“殿下,该回去了”璟溶仿若未闻,像个孩子般伸出手喃喃道:“我今日亲手了断了我兄长的性命”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

“你知道他今日说什么吗?他说,最恨我这幅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过是一枚皇室的弃子,却妄想登位”

说着,轻笑一声伸手搭在眉骨上,遮住双眼,语气像漫了层雾般:“我从未想过和他们争位,只想伴在父皇母后身边过一段寻常日子便好,可是我连看一眼他们的机会都没有”

他幼年长于苏府,在还不知什么是尊卑的年纪,就被迫被一遍遍教会什么是大体、距离。

皇子,像两个尊贵的烙印般刻在他身体上,一碰到便灼心般疼,他也曾肆意笑过,也曾像普通孩子般顽劣过,只是,他的一言一行,像一把无形的剑般伤人伤己。

只因他同侍童外出游玩忘了时间,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活活打死,尖叫声和流淌的血融在一起,像条鞭子般抽的他周身疼痛,嘲笑着他的无知。

渐渐地,他开始学会了隐忍、习惯了孤单。喝药时不再撒娇嫌苦,而是面不改色的喝完。孤身一人上学下学。孤身一人走过所有路。

即使回宫,在那个人面前也要装作毫不知情,乖巧顺从的模样,因为他知道,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苏清徽听到耳边那声轻笑有些心疼,想起璟溶生下便送出宫交由千里之外的苏氏抚养,再回宫已是物是人非,母消父亡,而他为活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杀人凶手逍遥快活。那段时间,高高在上的他一定很孤单吧。

苏清徽仿佛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爹娘,想起那段被乡野孩子追笑嘲弄的日子,想起早时得知身世的恍若、怒痛般,她伸出手抱住一旁人,璟溶身体一顿,声音低的像落在尘灰里一般:“放肆”苏清徽听着那毫无威慑力的声线,收紧了手,扯出抹苦涩的笑。

就这一次,她闭眼忍住眼泪,世人欠缺她和他的那个怀抱,她来补上。

三天后,安州来信,苏老爷子病重。

璟溶看着跪在院中的苏清辉清声道“你知道我去的是何处吗?”

“安州苏府”

“既然知道,还为何执意要去”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马车上,苏清辉看着阖目休息的璟溶出声问道:“殿下,酥儿有一问题想请你解疑”

“说”

“不知殿下可否知道苏唯楚姑娘的腿疾何来”

璟溶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苏清辉笑笑:“好奇罢了,若殿下不愿多说,只需回答我是与否就可”璟溶点点头,苏清辉问道:“唯楚姑娘那双腿是后来遭遇了什么吗?”

“是”

“亲近之人所做”

“是”苏清辉又试探道“救她之人可是苏府中人”

“否”

“那,那人可还活着”长久的沉默之后,璟溶道:“否”

话毕,马一声嘶鸣扬蹄停下,璟溶一把捞住苏清辉前扑的身体,沉身问道“常远,外面发生何事”

“殿下,此处有埋伏”璟溶拿起佩剑跃下马车,伸手抱下站在车台上的苏清辉道“找个地方藏起来”

“好”

“常远,试试左侧”常远捡起块石头丢过去,果然石头一落地,便被收了网。“殿下,看来之前的那条路是被人蓄意破坏的了,只是瞧着这阵仗,并非想取我们性命,只怕是拖延时间罢了”

璟溶道:“还有路吗”

“只此一条”

“那就探探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苏清辉拽拽身上的小包警惕的跟在璟溶身后,林中时不时有几只飞鸟惊过。常远凝声道“殿下,有动静”

右侧林中树叶唰唰声越来越近。打头出来个瘦猴四处张望一番,才冲里面叫道“没老鼠,出来吧”不一会,后面出来几个壮汉,其中一个方脸男人道:“这马车上东西都被搜遍了,也没见人呐”那瘦猴道:“那大哥们可是搜到什么好东西了”、

“呸,说来就晦气,那车上除了一推五颜六色的饼什么都没有,活像饿死鬼投胎。”

璟溶看一眼苏清辉,眼神很明显,苏清辉心虚的绞绞手:“我最近真的特别容易饿,所以想着备下一点,不,不耽误时间嘛”

远处那瘦猴又道:“不打紧,不是说人比那些东西值钱多了嘛”说着猥琐笑两声:“听说还很漂亮呢,哈哈哈哈”

“这话在理,山猴,去派人守着山道,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人逮了来,做了它这票大的。”

苏清辉扭过头,身旁人眉眼如画,鼻梁高挺,薄唇轻珉。恩,苏清辉肯定的点点头,这话说的似乎还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看够了吗”苏清徽收回打量的目光,心中暗叹,啧,就是脾气不大好。她动动身子,脚下一声脆响。

“大哥,有人”

苏清徽按住璟溶欲拔剑的手:“殿下,左右走不掉,不如看看他们究竟玩什么花样”

“你又想干什么”苏清徽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低声道:“劳烦殿下了”

璟溶一愣,身旁人唰一下站起身,朝外尖叫着跑去,他伸手扶额,真真不让人省心。

“大哥,是那个丫头”

“上人,给我逮住她”

苏清徽没跑几步,就被那个瘦猴一把揪住:“看你能跑哪去,真是让我一番好找”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敢动我,我爹爹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哈,你那爹自己都保不住了,怎管的了旁人,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吧,免得受些皮肉苦。”

苏清徽停下挣扎,抹抹眼泪:“那你先松开,人家手疼”

“好好”那瘦猴说着要伸手捏一把她的脸。

身后一声低咳“山猴,该走了”那瘦猴恋恋不舍的放下手,凑在那壮汉身边:“大哥,咱主子都有那么多女人了,也不缺这一个,要不”

“住嘴,你魔怔了不成,再多那也是主子的事,轮得着你在这多嘴多舌,回山”

晚上,苏清徽坐在床边,屋里的丫头提着桶进进出出,她看着着实眼晕。出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才好,我都说了三遍了,我真的饿了”提水的丫头手一抖,水落在地上。

洗漱过后,苏清徽被水汽蒸的一阵目眩,晕晕乎乎就被推进了一个房间。她瞟一眼镜中人,一身红衣,青丝斜斜挽起,额间一点梅。

她看着皱皱眉,周身都不舒服。

门吱呀一声,镜中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脸方鼻塌,身材浑圆,拖着重重的步子缓缓靠近。苏清徽立马起身,站在桌子另一头。

“听说小娘子迫不及待要见我,怎么我来了,却躲起来了,哈哈哈,难道是害怕了”苏清徽看着那男人脸上肥肉一抖一抖,心中啐道,是迫不及待要见你,只不过,是要你的狗命罢了。

“来啊,过来,让爷好好瞧瞧你”

“等等”那男人收住步子,苏清徽面露悲伤:“他们说,我父亲顾不得我了,是不是真的”

“你以后随了我有你快活的日子,想那些做什么,过来,让爷瞧瞧”

苏清徽啐道,还真是三字不离其宗。屋中暗香越来越重,那男人甩甩头痴笑道:“小娘子身上这香可真好闻,我还从未闻过”

“是吗”苏清徽脱掉外衣扬手扔在他身上:“那你可要好好见识见识了”

绑好那男人后,苏清徽出了一身薄汗。转目望去,屋里烛火曳曳。

“殿下,我看过了,苏姑娘就在这间房里”

门被轻轻推开,常远低低出声:“苏姑娘”

床后探出个脑袋:“我在这”

“姑娘可还安好”苏清徽慢慢走出来道“安好,安好,哎呦”

璟溶一把扶住她歪倒的身子“看路”苏清徽挠挠脑袋有些曷然:“我都忘了地上还躺着个人”

“……”

“……”

门外忽的一声轻唤:“主子可是歇下了”

屋中人皆是一静,苏清徽反应过来立马踩踩地上人,几声闷哼响起。屋外人影依旧踌躇不走。

苏清徽尖着嗓子道:“公子,啊,不要,不要啊,人家害怕。啊,疼”苏清徽发誓,最后这一句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呐喊。

窗外人影终于离开,苏清徽从璟溶手里抽出胳膊小声道:“公子,真的疼”

“闭嘴”

趁着夜色,他们一行人偷了马连夜下山。

山脚下,璟溶瞥一眼苏清徽身上的衣服,脱下外衣罩在她头上:“穿上”苏清徽系上衣带问道:“殿下,那此地”

“我已发了消息出去,会有人来处理”说着伸出手“上来”

马不停蹄的奔波,第二日下午才进安州城,安顿好苏清徽后,璟溶便带着常远直奔苏老爷子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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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簪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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