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章
咸富上前接了夏袍,大是感激:「都是小的疏忽了世子殿下,外面买的成衣,料子不及这个好。手工也没有姐姐精细,多谢柳姑娘,夏惠姐姐。」
他久在藩王府邸,自然认识这夏袍的料子乃是上贡。想来柳相得今上信重,这料子必是圣上所赐。
柳明月扬着下巴瞧了一眼司马瑜,微微一笑:「小孩子家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别动不动跟大人争论不休。」
――其实她现在的年龄,比之司马瑜,也大不了多少,反惹的薛寒云大笑。
「你难道就是大人了?」
柳明月双眸放出光来,只盯着他瞧,薛寒云忽尔回过味来:成了亲之后,可不就是大人了吗?
他们过个两月,便要成亲,小丫头说自己是大人,原也没错。
二人心有灵犀,眸光相触便未曾分开,司马瑜接了袍子,有心要刺两句,又摸着手中袍子,着实说不出口,半日才挤出一句:「我回房去试衣裳了……」
他愤愤出了薛寒云的屋子,又恨恨回头,暗道:这丫头真是……难不成做了件衣裳就想堵住他的嘴不成?
隔日他便跑去首饰店里,将什么步摇华胜,钗环簪篦买了一匣子回来,洋洋得意送了给柳明月:「喏,本世子送你的添妆礼。」
他比柳明月要小,又不是什么娘家人,猛一听他送添妆礼,倒招的柳明月主仆两个掩口轻笑。柳明月见他被笑的颇有几分手足无措,咸富愁眉苦脸跟在身后,便大大方方轻施一礼:「多谢世子殿下!」回头悄悄支使了夏惠去向咸富打听,这位世子殿下可有回去的路费?
咸富正为了此事发愁。
世子殿下花起银子来毫无节制,从不考虑还有无富裕。进了银楼便一通乱买,如今他正犯愁如何回去呢。本来想着向温友昌借些银子,但温友昌手头也紧,家中给的银子是有数的,他又从来开支巨大,若最近手头松动,早四处跑了,哪里还能安稳待在家里?
夏惠回头向柳明月讲了此事,她心中愈发好笑,可是又不能将这些首饰退回去,便拿了五百两银子,教她悄悄儿塞给咸富,道是送给世子殿下回蜀的程仪。
咸富也知相国府的小姐,也不缺这五百两银子,再说瞧着司马瑜待薛寒云这劲头,便毫不客气收下了,又千恩万谢:「姐姐不知,我们这位爷真花起银子来,便跟水淌似的,我哪里敢说什么?多亏了柳姑娘,待得将来有机会在京中相见,我必要谢柳姑娘与姐姐。」
夏惠:「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这样儿?」遂一笑回去复命——
何氏听得琉璃来报,心头顿时一沉。
也怨不得她随着何秀莲年纪渐长,处处留心这内侄女,实是事出有因。
她虽当年做了好事,到底何秀莲不比亲生女儿温毓珠,可以严加教导,因此待何秀莲虽然宽厚慈爱,却终不似亲母可以耳提面命。
万幸何秀莲也算乖巧懂事,然则到了她十四岁上,何氏所生的次子温友固那年十六,温友固早晚来向何氏请安,表兄妹两个常日有见面的机会,何氏的陪房魏妈妈便觉得二人有些说不出的暧昧。
何氏暗中瞧了些日子,小儿女之间总归生了些不该有的绮思,不管是谁起的头,此事却万万不能。
她虽是温家宗妇,但当年父亲乃是七品县令,也算读书人家,只是后来何父在任上病故,寡母才带着兄妹回乡,虽日子不见得多富裕,到底颇有清名,温家也是诗书传家,这才能令得温大老爷子为长子聘娶。但何秀莲乃是她家隔房堂兄弟,从上辈便是行脚商人,后来日子越过越窘迫,这些年也才刚及温饱,不止她不愿意这门亲事,便是温大老爷子,及温家大爷也不会愿意。
何氏既瞧出一二分光景,便火速与温大爷商议,为温友固订了一门亲事,不及半年,新妇便娶进了门。
她冷眼瞧着,新妇进了门,次子与新妇夫妻也算融洽恩爱,何秀莲亦渐渐与往日无异,她提起的一颗心始缓缓落下,自此便对内侄女有了些防备之意。
如今又听得这样消息,顿时又气又急,与陪房魏妈妈商议:「我瞧着莲姐儿岁数也不小了,竟然也不着急她的终身,这事我也做不得主,这些日子便将她送回家去?」
魏妈妈道:「太太养了莲姐儿这么些年,如今到了这会子,她亲爹亲娘都不曾着急莲姐儿的亲事,太太反先着急起来,说到底还是太太心善。」
何氏苦笑:「我也不指望着堂兄有多感激,原只想着别让莲姐儿落入火坑,就是功德一件,哪知道养她在身边这么些年,反耽误了她。这事若叫三房知道了,还道我不安好心,唆使了内侄女去攀富贵……温家清名,便要毁在我手里了!到得那时,我找谁说理去?」想想温大老爷子的手腕,若何秀莲做出什么事儿来,便是她也难逃责罚,又庆幸发现的早,「……你跟春燕在我的小库房里取四匹锻子来,我再添些银子头面,就当是养她一场,给她备的一份嫁妆,准备好了再叫莲姐儿来,我有话要说。」
丫环春燕掌着何氏小库房的钥匙,闻言便带着魏妈妈退了下去。
待得准备停当,春燕便去请了何秀莲来,何氏将她准备的一套金头面,四十两银子,及四匹锻子给了何秀莲身旁跟着的小芬,叹息道:「瞧瞅着你妹妹也要出门子,说起来也是姑母欠考虑,你比你妹妹还要大,如今还未订亲,你的亲事姑母做不得主,想了又想,只得将你送回家去,叫你老子娘替你择一个好女婿才好。」
何秀莲主仆二人闻言,便如当头劈下个炸雷,顿时傻了。
她二人原想着,便是温毓珠出嫁,也还得几个月,这些时间也尽够了,哪知道何氏完全不给她们时间。何秀莲当即便垂泪:「总是我不懂事,惹姑母生气了,姑母恼了我,这才要撵我走呢。」
何氏就算内心如何气恼,面上哪里肯承认,摸着何秀莲的手儿叹息:「女孩儿家大了,哪里能不找个好归宿?这件事,姑母无论如何不能替代你老子娘做主,又不能不替你考虑,才只能送你回家了。」
何秀莲急了,拉着何氏的手大哭:「姑母养了我这么些年,我原想着妹妹出嫁了,我便留下来在姑母膝前尽孝,偏姑母要送我走,我舍不得姑母,姑母别送我走?」心内却疑惑,难道竟是小芬做事教人瞧出了形迹,何氏才急着送她归家?
然而她终究不能问出口,只能盼着何氏心软,别送她归家。
何氏道:「便是我也舍不得你,可你的终身如何能耽搁?我若再留下了你,岂不害了你一生?」又着实安慰了她一番。
眼见得何氏态度坚决,又见她并不似知晓了些什么,只是为她将来打算,心内恨她要将自己送走,诸般委屈又说不出口,她只得抹泪道:「与姐妹们相处些日子,姑母还是容我去向姐妹们道个别。」再去求求柳明月,只要柳明月开口留她,说不定何氏便会答应。
她才开口,已听得外头小厮来报,何秀莲的哥哥何必武与玉氏已到得二门,说是前来接妹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