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春日的阳光从百叶窗缝隙穿进来，偶有一丝暖风穿透林晓珊黑色的发丝，她收起那副张牙舞爪的面孔，清澈的瞳孔像一井清泉，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在眼底静静地流淌。

葛丘的手指轻轻扣着牛仔裤大腿上、靠近膝盖那一处的磨破设计，粗糙的质感掠过他的指腹。

他的内心正在进行一场厮杀。

气氛静止。

“总之，”他终于打算说点什么，“这件事，非你不可。我尿急，去上个厕所，”他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一会儿我把那位学生的资料发到你微信上。明天就去，记住了啊。”

林晓珊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和58天暗无天日的加班比起来，她更好奇，葛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早上第一节课是九点半，她早早的起床，温习一遍昨晚熬夜做的教案，到达学生所在小区，已经是九点二十。

一个高档的小区，超市，公园，人工湖泊，样样俱全。

如果站在高处，可以远眺浅碧色的嘉陵江，可以看见众多双层货轮沿着长江一路下行，在沿岸城市一路停停靠靠，然后驶向更远的城市。

小区的高档还体现在很多容易被忽视的细节上。

比如花坛里的草坪，写着“生命珍贵，请勿踩踏”，二十四小时有人轮流呵护，绝对看不见一片多余的垃圾，看不见任何被打扰的痕迹，比如一汪蓝宝石般的湖泊，好像来自天上，清澈的像婴儿纯真的眼睛，还比如一条普通的小路，清晨的光芒细碎的投射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两旁枝繁叶茂，花香鸟语，轻易把人捕获。

对她来说，所谓的“高档”，说白了，就是诗情画意，她沉浸其中。

直到上了楼，一声哀嚎把走廊撕裂。

被撕裂的，还有她体内的文艺分子。源头，就是几步之内的“2801”——她今天要去的地方。

“你们都是一群讨债的王八犊子，个个都逼我，你爸逼我，你妈逼我，你也逼我......”这个苍老的声音，不住颤抖着喘息，该是多痛苦，才能发出这般控诉。

林晓珊站在门外，放下准备敲门的手，预感不太秒，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应该赶紧撤啊？

门内这时又不再发出声音，气氛诡异的宁静。

等了一会儿，林晓珊想起葛丘昨日尿遁前欲言又止的神色，好奇战胜了恐惧，于是硬着头皮敲门。

开门的是葛丘所说的那个十二岁的少年，看见他的第一眼，林晓珊就被吓得不轻，说话的时候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你你你你......就是......唐......唐小新？”

少年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里全是红血丝，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头发乱成一团，脸上摆满了与年纪不相符的冷漠，以及似乎与生俱来的对全世界的不懈。

他看着她，转了转眼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林老师吧，你走错地方了。”

大门“砰”一声被甩上。

巨大的声音让她浑身一抖，茫茫然眨了眨眼睛，怎么回事？真的走错地方了？可他怎么还知道自己姓林?

赶忙掏出手机，仔细核对一遍今日的家教地址。

下一秒，堪比地震的踹门声疯狂响彻整个空旷的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