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幕 梁人未死
第二幕
即使奋力地挥砍手中的武器,滚滚的铁流还是在眨眼间就淹没了姚家村的男人们,留下一地的残肢碎肉,黑盔黑甲的骑士甚至不屑于使用短剑和骑弩,只靠冲锋就扑灭了天真者企图螳臂当车的奢望。
出入意料的是,黑色的洪流中突然塌陷了一块。
一匹战马的前腿被斩断,马上的骑士跌落下来,随即一柄短匕落下,贯穿了骑士护颈的皮甲和他的咽喉。
滚滚前进的军团没有为此停下,只有队伍最后的三名骑士掉转马头,他们一手举着骑弩,一手按着短剑,默契地从三个方向围住了姚虎。
“战士,这个村里有南淮驻军吗?”为首的骑士喝问,“该军现在何处?”
姚虎从死去骑士的喉咙里拔出短匕,向前猛蹿,躲开一匹战马的蹄踏,钻入马腹之下,用短匕划开了战马没有铠甲防护的腹部,战马凄惨地哀鸣,踏着前蹄人立而起,马上的骑士熟练地向后跳跃,在被马摔落之前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另外两名骑士立刻向姚虎射击,射完将空弩插到背后策马冲锋,拔出短剑向姚虎挥砍而去,姚虎飞步绕到即将倒下的战马一侧,用马身挡住两只劲弩,右手重剑向后横挥,落马的骑士慌忙拔出短剑格挡,两剑相格,骑士被重剑上传来的巨力砸飞出一丈多远。姚虎旋身,重剑在前斜劈而下,斩入了一匹战马的前胸,但他自己也被战马恐怖的冲击力撞飞几丈,重重地落在地上。
姚虎咳出一口淤血,撑着地艰难地站起来,现在他的手上只剩下一柄短匕。
“这种斩马刀术……你不是淮南军士,”为首的骑士收刀勒住马,“你是故梁国的梁武卒,而且不是寻常士卒,至少是百将。”
两名失去了战马的骑士也提着短剑围上来。
一名骑士开口:“公子还请退后一些,这人刀术狠辣,恐被他伤了。”
“无妨,”公子旷摆手,看向姚虎,“故梁国已成飞灰,阁下也不是南淮国的军人,没有必要为南淮效死,我邀请阁下加入我大纠精锐玄鳞卫,并且承诺,无论阁下在梁武卒中是何官职,在玄鳞卫,也任同官,阁下意下如何?我乃纠王四子嬴旷,阁下曾在军中,应有耳闻。”
“姚家村居于深山,偏僻险峻,玄鳞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姚虎左手紧握着短匕,右手擦拭嘴角的血。
“大纠与南淮交战,久无进展,听说这商於群山之中有小道,可以绕过武关,深入南淮,我率玄鳞先锋前往探看,”公子旷显得很耐心,“十余年间,大纠横扫六合,威震天下,南淮虽大,也不能逆势而为,终将俯首称臣,天命昭昭,阁下何不及早投向大纠,挣一番大功名,来日拜将封侯,也未可知。”
“别吠叫了,你这狄夷。梁国虽灭,梁人未死!”姚虎目呲欲裂举起短匕,用刀尖直指嬴旷,“想要我的命……你自己来取啊!”
嬴旷的眼神一冷。
“不智之甚!”
。
。
。
姚家村东
姚家村的男人们被铁流踏碎以后,他们拼死保护的老弱妇孺最终还是没有逃过一劫,黑甲骑兵追至五十步就向着四下逃亡的人群发射弩箭,然后拔出短剑分散冲锋,村民们凄厉的惨号回荡在群山之中,滚烫的鲜血泼洒在这曾是世外桃源的土地上。
“阿妈……”姚二颤颤地低声说。
“别出声!”姚大低喝。
潺潺的水声掩盖了他们的声音,姚大兄弟和姚陌在涵洞里挤成一团,秋天的河水寒意深重,沁人肌骨。
村外河上的木桥底下有一个涵洞,逃亡的时候姚陌情急之下拉着姚大兄弟跳了进去,一名骑士已经紧追而来,姚大的阿妈跪倒在桥上,哀求着骑士放过自己的孩子,骑士一言不发,涵洞里的少年们只听见短剑劈下的破空之声,接着就好像有一个沙袋,沉重地砸在木桥上。
骑士骑着马在桥头转了几圈,马蹄声在少年头顶踢踢踏踏,蹄铁敲击木桥的沉闷咚咚声,仿佛是死神的召唤,少年们闭上眼睛,绝望地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蹄声居然渐行渐远,少年们略微松了一口气,姚二压抑不住,咧开嘴想放声大哭,被姚大眼疾手快捂住了嘴,硬是不让他发出声音,姚二泪如泉涌,沾满了姚大的手背。
少年们在涵洞里泡到深夜,姚陌用眼神示意姚大兄弟不要动,自己轻轻地挪出了涵洞,小心翼翼地从河岸边探出头。
村庄已经燃烧大半。
数丈高的光焰照亮了半边天空,隔着很远还能感受到阵阵热浪扑面而来,看来那些黑甲的骑兵无意停留,去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匆忙,来去之间却让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庄转瞬间横遭灭顶之灾,从此化为焦土。
姚陌像猫一样低伏着摸近村庄,确认了一遍再没有那些黑甲的骑士后,他回到涵洞,把姚大兄弟拉了出来。
“阿妈!”姚大兄弟第一眼就看见了他们的阿妈,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着伏在冰凉的尸身上。
姚陌别过脸不忍再看,心里还想着地窟中躲藏的母亲是否安全。
远处忽然传来清亮的犬吠声,几个打着火把的身影出现在村口,三个少年一惊,姚大拖着姚二手忙脚乱地想爬回涵洞,姚陌却按住了他们:“等一下,那好像是柱叔。”
柱叔是姚家村临长的哥哥,姚家兄弟的大伯,他几天前就带着村里的几个汉子去镇上出粜新收的粮食,刚好在此时回到村庄,不想却侥幸逃过一劫。
“柱子大伯!”姚大姚二哭喊着奔过去,被家园毁灭的惨景惊呆的柱叔回过神,泪流满面地和姚家兄弟抱在一起。
“纠国大军打过来了……阿爸阿妈……”姚大姚二泣不成声,“阿爸阿妈都……被杀死了……”
“天杀的纠国人!天杀的纠国人!”柱叔老泪纵横,用力地抚摩着姚家兄弟的头顶,“村里……村里还有人吗?”
姚二满脸泪水,抽泣着指着身后一地的尸体:“全村就剩下我们了……”
“我阿妈还在村里,”姚陌忽然说,“她被阿爸藏进地窟了,现在可能还在!”
“快,我们去找!”柱叔拉起姚大姚二,招呼身后的汉子们,“现在不是哭丧的时候,先把小陌阿妈找到。”
扒开墙角坍塌的泥墙和房梁,姚陌家地窟的盖板露了出来,柱叔跪在盖板边,试着敲了敲:“小陌阿妈?小陌阿妈?”
沉默地片刻,盖板下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柱子?”
柱叔浑身一颤,露出狂喜的神色:“婆娘!婆娘!你也在!”柱叔双手抠住盖板,没来由的巨力把盖板拆得粉碎,半个身子探进地窟,把柱婶和他们五岁的小儿子拉了出来,全家相见,抱头痛哭。
“陌……”地窟里又传来微弱的呼唤。
“阿妈!阿妈我在!”姚陌惊喜万分,一翻身钻进狭小的地窟里。
“陌!”虚弱的妫玉容现出喜色,搂住了姚陌,“太好了,你果然还活着……”
姚陌把母亲扶出地窟,柱婶拉住她的手充满感激:“玉容……多亏了玉容把我和小子拉进来……不然……”
“好了!”柱叔站起来,努力地平复下家人团聚激动的心情,“这里不安全,我们把村里人收殓了,赶紧离开姚家村。”
“柱叔……纠国人,还会来吗?”姚二紧紧抓着柱叔的手,怯怯地问。
“柱叔说的对,”妫玉容说,“这里已经变成战场,不可能住下去了,我们把村里人收殓好,下山向东,往南淮深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