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夜访春晖楼
两军交战情报先行,这一点作为千骑长的赫连珪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山阳镇这块硬骨头是赫连珪自己选的,在将军崖设伏也是赫连珪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原本是想着将这一千豹韬卫尽快吃掉,再乘胜进攻山阳,必然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眼下赫连珪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将军崖山势陡峭,贪狼骑又极擅冲锋,可是对面的那些敌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信念在支撑着他们,许多人的伤势已经极其严重,有的身中数箭,也有的被斩去了手臂,但饶是如此,却仍旧在咬牙坚持,不肯退后半步。
赫连珪站在山崖上,一眼望去,能够瞧见豹韬卫的大旗就插在官道的正中,自己必须要抓紧了,倘若牟飞宇的金睛卫拦不住恶麒麟,自己便会面对腹背受敌的境况,到时候就不要说攻占山阳镇,就算是自己这两千贪狼骑能不能全身而退都还在两可之中。
眺望着远方,赫连珪的目光仿佛跨越了重山落在楚邑城中,也不知道芊芊怎么样了?呼延武会不会有危险?他们可都是为了自己才会选择面对那样的危险,赫连珪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李青意外的见到了馒头,心情难得畅快了一些,他有很多话想要问,二丫怎么样了?猛子在兰台过的如何?馒头这半年来在惊雷府又遇到了什么?但是李青连一句都问不出来,他担心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眼下虽然击杀了玉飞琼和玉飞梅,但李青却总是放不下心来,玉枭不见了,玉家这一战可谓损失惨重,难道他就甘心这样离去?这不是玉家的行事风格。更何况直到现在城外的金睛卫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这并不符合常理,以山戎那些蛮子的性子,肯就这样接受失败?
这样的情况并非只有李青一个人意识到,魏独行也同样察觉到了危险,顾不上去查看手底下弟子的伤势,将高大林、李青连同馒头叫到了一起。
四个人商量了半晌,决定分头行事,李青和馒头去找赖青竹,这个人平素低调,但却是楚邑的精神领袖,保证了他的平安,也就保住了楚邑读书人的精气神。
高大林身为城卫军的统领,守城的担子自然是责无旁贷,楚邑只有两座城门,这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好不容易粉碎了玉家的图谋,不能让敌人再混进来。而魏独行打算去看看洪信,鹿角亭发生了这样的战斗,洪信和他手下那些衙役、捕快却始终没有露面,难道是也遇到了什么状况?魏独行有些放心不下。
既然商议已定,四人就此作别,李青带着馒头一路来到篾刀巷。这条巷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似乎外面发生的一切对这里全没有半分影响。望着不远处那座院落的木门,李青停下了脚步,这院子里并非只有赖青竹一人,还有一名白衣侍女,看上去并不简单。
兄弟二人对望了一眼,馒头径直上前叫门,李青则轻轻跃上了高墙。
木门被拍的震天响也不见有人应声,馒头抬头瞧了眼墙上,已经不见了李青的踪影。
院子里和李青第一次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亭子里仍旧摆放着那张木琴,只是琴案上已经积满了灰尘,不远处的墙根底下是尚未完成的竹器,剖了一半的竹蔑散乱的堆放在地上,旁边还放着一把青色的蔑刀。
李青虽然只见过赖青竹一次,但是赖青竹的为人李清多少能瞧出来一些,若不是遇到了紧急的情况,赖青竹绝不会就这么将蔑刀随意的丢在地上。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李青在院子里仔细的寻找,生怕错过一点蛛丝马迹。
找遍了整个院子,李青没有发现一点有用的线索,拾起蔑刀反复查看,也没有什么不同,李青的目光停在了那一堆散乱的竹篾上。一根一根将竹篾拾起又重新放好,李青的目光忽然顿住了,在一根竹篾上,李青看到了两个字:“春晖”。
这两个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仓促间刻上去的,可见赖青竹当时遇到的情况十分紧急。李青拿着竹篾陷入沉思,春晖,这两个字有些耳熟,李青想起了昨天在扬威武馆发生的那起命案,死去的女子不就是春晖堂的歌妓?李青还记得那个女子的名字叫做楚楚。
瞧了瞧天色,太阳还高悬在空中,看样子已经快到申时前后,这对于许多人来说意味着就要结束一天的劳作,但对于春晖堂这样的地方,这个时辰还有些太早。
李青将手里的蔑刀连同竹篾仍旧按原来的样子一件件摆好,小心翼翼的退出了院子。
入了夜,华灯初上,春晖堂一片歌舞升平,两个龟奴和往常一样在门前迎来送往。毕竟是楚邑最大的青楼,即便是门口的两个龟奴也是训练有素,并不像其它小地方的那样势利眼,无论遇见的是谁,两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灿烂的笑容。
“呦,二位公子—”一名龟奴瞧见了李青,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虽然面前这位瞧着年纪尚轻,穿着也并不华丽,但是举步间却颇有几分气势,尤其是他身后跟着的那位,看身高怕不有一丈开外,浓眉大眼,只是扫了自己一眼就好像夜空中打了一道厉闪,就是这样的人物,看穿着还只是这位少年公子的跟班,可想这位少年的身份有多么不简单。
归根结底,龟奴就只是龟奴,就算表现的再有素质,还是不能避免看人下菜碟的习惯,一看到李青往门前走来,连忙点头哈腰的迎了上去,到了近前也不说话先行了一礼,然后才笑呵呵的招呼,“二位公子是听曲儿呢还是…”有些话龟奴也不好明说,只是在一旁陪着笑往里面让。
李青也不理他,自顾自往门里面走,倒是身后的馒头从衣襟里摸出块散碎的银子抛到了龟奴的手中。
龟奴接了银子,跑前跑后的更欢,什么叫宾至如归,眼前的龟奴便是典范。
“贵客到—,”龟奴伺候李青找了间雅座坐了,这才扯着嗓子吆喝。
没一会儿,一名淡扫蛾眉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跟其他的青楼不同,春晖楼的妈妈是读过书的,身上穿了件月白的对襟小袄,配着湖蓝色的罗裙,上面星星点点衬着几朵将开未开的牡丹,显得素净典雅。
“二位公子先喝杯茶,今天二位算是有福了,待会儿云裳要出来弹琴,绿衣也会献舞,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盛况。”妇人一面说着,一面从一旁侍女的手上接了茶盘,亲自给李青沏了一杯银毫,雪白的盖碗中一根根银丝倒立,在碧绿的茶汤中载沉载浮,轻轻闻上一闻,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
好茶,李青虽然几乎完全不懂茶,但也知道眼前是杯难得的好茶。
妇人沏好了茶,陪着李青聊了两句便告辞离去,显得礼节周全又不惹人厌烦。
妇人走了,李青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座春晖楼,虽然是楚邑最大的青楼,但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大,只有两层,楼下是花厅,专供客人饮酒作乐,大厅的正中是一方高台,台子的四周围着雕花的屏风,无论从那个方向看过去,台子上的情形都是若隐若现,既不让人看的十分清楚,也不会让人一点也瞧不见,吊足了人的胃口。
围绕着高台是十一间雅座,雅座和高台不同,除了正对着高台的方向是镂空雕花的隔断,其它的方向都是一色的红木墙面,慢说看不穿,就连声音都很难穿透,坐在这些雅座里,没有一点青楼楚馆的喧嚣,倒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宁静。
抬眼望上瞧,通往二楼女子们居所的汉白玉阶梯上是一副山水图,高峡耸立,江水东流,一叶孤舟,悠然远逝。山水图的空白处提着前朝大儒柳三变的《曲玉管》,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栏久。
无论李青还是馒头,虽不像猛子那样刻苦用功,但也算熟读诗书,对这阙《曲玉管》并不陌生,这是一首相思伤离的词作,放在春晖楼,欢歌笑语中添了几丝伤感,倒显得这里并不只是个买卖皮肉的场所,反倒衬出些诗意浪漫来。
轻轻品着茶,李青从来没有进过青楼,也不知道这里与别的青楼有些什么不同,要不是魏独行他们在楚邑都是些熟面孔,这趟差事原本也轮不到李青,但是现在没法子,只好赶鸭子上架,管他行不行,总要试上一试。
虽然没进过青楼,但自从踏进这座春晖楼,至始至终带给李青的感受就只有两个字:“舒服”。就是因为这两个字,李青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对于李青这样久历生死的人来说,舒服就意味着危险。
李青静静等待,赖青竹既然能留下“春晖”两个字就必然和这里脱不了干系,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门前的龟奴,素雅的妈妈都有可能是伺机致人死命的敌人,自己必须要有耐心,在没有找到赖青竹之前绝不露出端倪来,那样不但自己救不了人,更是会将赖青竹置于危险之中。
“叮咚—,”悦耳的琴声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花厅正中的高台上多出来一个女子,身穿荷花藕裙的女子,纤纤素手飞舞,清脆的琴声蜿蜒流淌,在这一瞬间,令人几乎怀疑自己已经置身于苍翠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