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事了
屋顶的风有些凉,我不禁抱紧了双臂,院内小塘边的梨树被风吹动,花瓣簌簌地飘落。
爹爹似乎出现在了院子里,朦胧得如隔了一层纱,正在训斥着一旁的少年,娘亲从屋内走出,无奈地看着这对父子,一边系着围裙一边往厨房走去。
我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一层纱却如点点荧光般消逝。
看着天上的满月,我摸了摸自己挂在胸前的玉佩,眼角有温热的湿意,轻捻手指,掌心的泪珠里缓缓凝出一名青衫少年的模样。
哥哥,爹,娘。
我在心里默念。
我一定会找到你们的。
——虞小秋
春寒料峭,一阵风将花瓣吹落几许,石几上的砚台里忽地添了几抹素白。
女孩正端坐在院中的梨树下,挥洒毫端,专心致志地临着丹青,正欲蘸墨,瞧见里头的花瓣,撅了撅嘴,轻呼一口气,花瓣瞬间化作粉末,洒进一旁的池塘里了。
女孩约十岁模样,身着红白相间的襦裙,头上扎着两个发髻,稚气未脱的脸上缀着一对剪水双瞳,眉色淡淡,朱唇微薄。似乎画作遇到了难题,神色有些恹恹的,将笔一扔,趴在石几上出神。
厨房里走出一个端着筛子的女子,一袭黑发用素白玉簪子轻轻挽在颈后,素色的衣衫衬得她脸色白净,衣着与妆容虽然朴素,却仍能看出其精致的五官与淡然的气质,早些年若放在六界中,那也是顶漂亮的女子了。女子腰上系着墨色围裙,拨了拨筛中的豆子,往院子里探了几步,瞧见那趴在石几上的小人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喊道:
“小秋,快去海边叫你爹和你哥回来吃饭了。”
院中的人儿闻言,立刻弹了起来,都来不及看那女子一眼,便往外跑去,脸上是难掩的兴奋。
“等等,回来把裘衣拿上,海边风大。”女子高声喊道。
女孩却宛若未闻,眨眼间人已经跑到院子外了。
?*
一路跑到海边,远远地便看见一大一小两人正在浅滩上练剑,时而剑体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再跑近些,名叫小秋的女孩便咧开了嘴,使劲地往二人的方向挥手。
那二人见了,皆停下动作,其中的少年扬起手回应,俊俏的脸上浮出笑意,却又蹙了眉头,走到一旁礁石处将剑放下,拿起自己的墨色裘衣快步走到小秋面前,给她披上,正经道:“海边冷,怎么就这样出来了,要是着凉了,又得喝药了。”
小秋摇摇头,抓着少年的一只手,满不在乎的模样。少年无奈地敲了敲女孩的头,又将裘衣拢紧了一分。
小秋将裘衣里的手伸出来,指尖凝出金光,抬手在一旁虚空写道:“回家。”
接着又从少年身后探出头,对坐在礁石上喝水的另一人招了招手,男子见状,将一旁的佩剑与水壶拿上,走上前抛给少年,接着便弯下腰将小秋背起,笑道:“走咯,回家看看你娘亲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好吃的,弈儿,快跟上。”
小秋扭头看向身后的虞弈,虞弈将自己的佩剑拿上,快步跟了上去。
?*
这里位于东海之滨的一个小名叫虞丘的山丘上,周围布满了结界,与外界隔离。十五年前虞靳与贺卿来到此处生活,没多久便生下虞弈,后又有了虞小秋,结界是保护他们的屏障,一般不轻易出去。虞靳从虞弈四岁起便开始教授他武功,八岁开始传授仙法,十年过去,虞弈也将其学了七八成。
小秋是个聪明的女孩,却患有哑疾,无法言语,家里三人都对她疼爱有加。贺卿的医术曾闻名六界,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寻找能治好小秋哑疾的法子,却一直无果。
是夜,四人都回到房里各自准备歇息,虞弈打坐调息完毕已接近子时了,躺在床上,微微侧身,隔壁便是小秋的房间。
窗外清冷的月光透入,虞弈有些难以入眠,十四岁的少年心中已有了许多自己的想法,轻声下床走到窗边,此时月如白玉盘一般高悬空中。
“原来今日是十五。”少年低喃。
五年前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月圆夜,小秋高烧不退,此前已迷迷糊糊昏睡了两日,十五那日更甚。看着床上那肉肉小小的人儿因为高烧脸颊通红,眼角因为痛苦一直断续地流出眼泪,却一直没有哼出一声。彼时方九岁的少年一度以为小秋要离他们而去,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脸色因为惊怕而苍白,揪心般的痛楚蔓延全身。
好在第二日清晨小秋终是醒了过来,身体也恢复正常,虞靳与贺卿皆大喜,虞弈却悄悄转过身抹了抹眼角。
那是他第一次落泪,妹妹的痛苦他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面对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刻,虞弈的无力感,比发现小秋不会说话,更让其受挫。
“秋儿,哥哥一定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隔壁房内,已经熟睡的小秋似乎梦见了不好的事,眉头渐渐蹙起,身子也蜷缩成一团,似乎是太热,被子被踢在了一旁。衣衫领口微微散开,却见女孩的周身皆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而那金光的聚集处,正在其心口和左肩。
疼痛愈来愈烈,冷汗浸湿了黑发,仍紧闭双眼的女孩开始发出呜呜的哭泣声,似乎是到了临界,小秋睁大了眼睛左右翻滚着,随即扑通一声便摔下了床。
虞弈听见小秋房里传来的动静,心下一紧,直接从窗户翻身而出,奔到小秋房内。
“秋儿,秋儿。”一进屋便见小秋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翻滚着,浑身都迸发着痛苦的感受。
虞弈一时有些无措,他忙上前将小秋环抱起,小秋似乎抓到了浮木一般,双手紧紧抓着虞弈的肩膀,疼痛难耐,朝着他的肩膀便一口咬了下去。
虞弈吃痛,却没有放手,小秋的痛意似乎有所减弱,嘴上的力道轻了些。虞弈将小秋放在床上,渡些真气暂时减缓她的痛感,随即立刻去敲虞靳与贺卿的房门。
“爹,娘,小秋出事了。”
“什么?”闻言二人立刻披上裘衣匆匆跑去小秋房里。
见小秋周身散发着金光,二人微微顿了脚步,对视一眼,床边握紧小秋手的虞弈见二人进屋,喊道:“爹,娘,快看看小秋吧。”
贺卿走上前,拨开小秋的前襟,心口处的金光刺目,而左肩上,一只金色的蝴蝶此刻亦栩栩如生地散发着光芒。
虞靳运功止住小秋体内灵力的涌动,约摸一炷香时间,金光才散去。
抑制灵力使得虞靳耗费了大量真气,坐在床沿上,额头满是虚汗。贺卿一边为他擦拭汗水一边道:“看来金蝶所封印的,就是小秋体内的灵力。”
“嗯,只是这灵力似乎已在逐渐苏醒,金蝶怕是封印不了多久了。”虞靳无力地点点头。
虞弈小心翼翼地给小秋擦了擦脸和颈上的汗水,将被子轻轻盖上,问道:“爹,小秋体内的灵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虞靳摇头:“金蝶封印似乎是来自灵界,但这封印之下的,却不是我们能察觉到的。”
“小秋一到十五月圆之时身体便会开始发热,早些年尚不明显,如今却越来越严重了。”贺卿道。
虞弈有些小心翼翼:“小秋她......会有危险吗?”
虞靳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暂时不会。”
虞弈点了点头,贺卿道:“好了,都先回房吧,弈儿你也回吧,小秋这不用担心,没事了。”虞靳站起身,贺卿便搀着他出去了。
“是。”虞弈应着,待二人出去后却又在小秋床边坐了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靠在床柱上歪头浅寐。
而此刻,床上原本睡脸安详的女孩,眼角却悄然划过一滴眼泪,被子底下的手也紧握成拳,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过了许久,才又恢复入睡般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