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第二日一大早,明怀苏芳便携证人一等早早候在了衙门,这陈家镇小半个城的人都围堵在盛平街上,想要围观这千古一案,妻子将丈夫告上公堂,这还是头一案。

苏芳的娘亲是个乡下人,满面淳朴。肤色微微发黑,手臂粗糙,应是经常劳动农作的老实人。她站在人群中最靠近苏芳的位置,显得颇有些局促不安。

终于——李大人入座主位,正式开堂。

周生恶人先告状,喋喋不休将苏芳说的足以让一个女子无地自容。

明怀是真的怒了,当即大骂:“呔!你个臭王八,你都做了什么邻里都知道,如今我们还带了证人,不跟你多bb,用事实说话啊!”

人群一片哗然,看来事情另有隐情?

苏芳眼里强忍着泪水,嘴里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证人已到齐,先前说好的邻居虽然极度不情愿,不过收了钱就要办事,一个个互相推搡着便向前作了证。

这下周生是众口难辨,人们闲话满天飞,皆觉得周生如此对待苏芳确实有些不妥,不过也有一些人认为苏芳小题大做,将家事提到公堂上来简直就是无羞耻之心。

李大人见底下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听得他头都大了,当即一拍板,道:“苏芳,你来说,周生是否确实同他们所说,罪无可赦?他可是你的丈夫!想清楚再说话!”

这话说的严厉十分,透着警告之意。

“苏芳,今日就为你那些未出世的孩子讨回公道,你不必怕他”明怀瞪了一眼李大人,朝苏芳喊道。

从昨晚开始,苏芳似乎变得有些不对劲,明怀一直关注着她,却总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等那一句定锤之音。

如果这场仗能够打赢,相信会有更多的女人站出来为自己而战斗,明怀心中本是激动万分,可在这巨大的沉默之下,她手心竟又微微渗出了汗。

苏芳沉默了片刻,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突然变得平静万分,面上似乎已经不带任何波澜。

死一般的寂静。

苏芳似乎最后一次朝她的娘亲望了一眼,那个淳朴的老女人却忽而变得面目狰狞起来,眼中满满尽是警告胁迫之意。

明怀心下一沉,大事不妙。

“大人,是我…是我找他们做了假证,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的丈夫没有错,从来都是我在污蔑他。”

人群一片哗然,这样的反转任谁都未曾料到。

李大人像是松了一口气般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遂道:“罪妇苏芳,你可知污蔑自己的丈夫该当何罪?”

“罪妇苏芳知罪,全凭大人处置”苏芳面无表情,只木偶般说着胡话。

——————————

在那后来的事情,明怀已经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周身一片凉意,任她穿着棉衣,任她后来回到客栈喝了多少烧酒都觉得这天气冷的她简直要窒息。

“浸猪笼….嗯….是个好想法….”明怀笑了笑,她突然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顿时没了笑意。

城外有条河,是誉京绛河延伸出来的一条支流。人群熙熙攘攘,坐等着看好戏。

明怀并没有去河边看官府的人行刑,只是火急火燎找到了周生家中,但等她到周生家里时,苏芳的小女儿已经死在了床上。

几乎是一瞬间,她紧紧捂住了嘴巴,眉头紧紧皱起来,眼中装满了泪水。

是苏芳,是苏芳在前一天把有毒的糖装在了她女儿的口袋里。

她早该想明白的,苏芳的娘家一直依靠周生接济,她还有三个等着娶媳妇的弟弟,家里穷,本就没有钱,倘若断了周生这条财路,娘家又该怎样生活下去。

这算什么结局?

明怀在城中游荡了一天,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经黑的彻底。如今房里只剩她一人,她原以为苏芳会成为她的一个朋友,可现在,她又有些恍惚,不知所措了。

——————————

晚间,她照常去了宗折的房间,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喝了那么多酒都没有醉,她反而觉得自己更加清醒了。

宗折似乎问了她一些话,但到她的耳朵里都成了模糊不清的声音,只随意应和着,甚至不加任何思考。

忽然她又觉着自己有些蠢,才多大点事,竟然就将自己搞成这幅落寞样子,实在是没有必要。

思绪逐渐回归,方觉人间滋味。

“宗折,借我点酒喝喝呗?”明怀突然想想起什么一般,转头向宗折讨酒。

夜色晦暗,房中烛火映暖,时间凝静,思绪尽在无言中。

宗折皱了皱眉头,微微抿了抿唇:“我竟不知你何时蠢成了这副模样,昨日你为王爷解毒,我本以为你又变得聪明了些”

“我不蠢,其实我很聪明的”明怀微微有些醉意,她有些累,甚至无力反驳宗折的恶言相向。

宗折转身行至一雕花木柜前,从中取出了一坛酒。明怀见他衣袖宽大,不停地在眼前晃动,不禁有些眩晕,生出了一丝困意。

“这酒虽不是什么名酒,不过却是新奇的东西,以花酿酒,味道独特”宗折随意靠坐在榻上,明怀身形小,便一整个缩在坐垫上,看宗折将清冽的酒倒在碗里。

“宗折,那天青楼出事,你是不是也在现场?”明怀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宗折缓缓收了酒坛,似乎沉默了半晌“没有”

“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才不信嘞”明怀微微有些醉意,脑子混沌,说了一些不清不楚的话。

宗折忽的又想起来那日他本想回客栈,却见明怀进了青楼,所有人都在一起嬉闹,她却一个人在另一片水池中,那时他犹豫了,却总不知自己在犹豫些什么,或许是怕舞女事败,又或许是因为他动了恻隐之心。

明怀已经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她脸颊酡红一片,眉头却紧紧地皱着,这么小的年纪,按理说不该这样愁容满面,可如今一见,却令人心中一揪。

“明日陈府设宴,你一同前去”

“什么,宴会?是不是有好多肉可以吃?”

“听说有难得一见的白鹿肉”

“……鹿肉是什么味道?”

“总归是肉味,问那么多作甚”

“哇——你好凶啊——”

明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登时鼻涕和着眼泪统统蹭到了矮几上,关键是还打翻了酒杯。

宗折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颇不知所措静静看着明怀在另一边哭的死去活来。酒水在杯中上下摆动着,闪动着不知何处送来的月光。

片刻——不停哭闹的人终是睡着了。

夜已深,静悄悄,帘外红梅几只窗前绕,起风了。

宗折皱了皱眉头,将窗户微微合上了些。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名山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名山事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