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他的骨肉
很快桓蘅便将宫中的御医给请了过来,隔着纱幔给绛墨诊脉,这才脸色沉重的出去了。
隐隐的窗外,传来那御医毕恭毕敬传话的声音,绛墨附耳去听,却是那般的远,竟什么也听不清楚。
屋内的一应摆设被火烛镶嵌上了一层昏黄的光。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蘅慢慢的走了进来,她隐隐的瞧见了他眼底的冷清淡然。
她心内一紧,下意识去抚摸自己的小腹,漆黑的眼底尽是绝望,她恍惚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桓蘅坐在了她的身边,漆黑的眼底中流转着一样的光泽,良久才喃喃的说道,“青鸢,这孩子便是咱们的,我便是他唯一的父亲,亦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子嗣。”
绛墨刹那间抬起眸来,眼底尽是错愕,似乎有些并不相信他的话,良久才慢慢的说道,“你当真愿意?”
“嗯。”他的眼中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存。
不知多了多久绛墨只感觉气氛凝重起来了,便佯装睡着了。
桓蘅见她紧闭双眼,呼吸沉重,这才扯过被子将她给盖住了,似乎瞧了她很久,才慢慢的往外面走去。
他才推开门,却见不才正候在门外,便沉声道,“后日桓怏娶亲,难免会有什么变故,你只叫人好生的守着他,若他敢逃,便即刻诛杀。”
桓怏如今虽对他没有半分的威胁,但若是他逃了,只怕被有心人利用,那便会酿成大祸了。
绛墨躺在床榻上,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的,她亦是明白,连卫姨娘都能知晓桓怏离开的事情,更何况桓蘅,所以成亲那天离开是极为凶险的事情,她绝不能让他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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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蔷才没有了孩子,绛墨有身孕的事情便在府邸里传的是沸沸扬扬的,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身份,众人亦是众说纷纭,而桓蘅让人传话出来,这是他的骨肉。
那桓蘅更是给府邸的人赏了银子,连桓怏的餐桌上亦是添了几道菜。
梵音将那几个菜色摆好,又见厨房里竟送来了炸鸽子肉,便笑道,“这样的东西许久都不做了,怎么今日竟有这个?”
那送饭的丫鬟心里原本也是个没有横竖的,只听了这话,竟什么也不顾及的道,“是绛墨姑娘有了二公子的骨肉,如今府邸里的人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如今连我们这些下等的奴才们也得了大把的赏钱呢。”
梵音一愣,她知晓那个孩子是桓怏的,因为绛墨曾经告诉过他的,“哪里传来的话?莫不是人胡乱的造谣?”
“谁敢胡说,昨夜宫中的御医亲自诊的脉。”那丫鬟满脸的兴奋,“王妃有身孕的时候,王爷都不去瞧上一眼,如今绛墨姑娘有了什么,瞧瞧王爷多么的看重,如今孰轻孰重谁不知晓。”
而就在这时,却听“咣当”一声,却见那细瓷的碗已经落到了地上,却不知桓怏何时坐到了那里,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尽是冷然。
梵音忙让那丫鬟退下,然后走到桓怏的面前,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来,笑道,“小公子快用饭罢,难得的多了几样的菜,都是您素来喜欢的。明日您便离开这里了,无牵无挂的岂不是更好?”
桓怏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沉静,反倒比往日还多添了一碗的饭。
过了晌午,却见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隔着纱窗,隐隐的瞧见绛墨领着十几个小厮们进来,却是明日娶亲之物。
梵音忙出门将绛墨迎了进来,却见她唇角含着笑,淡淡的道,“一会子我便让侍卫将你送出府邸去,明日桓怏亲自去接你,总得热热闹闹的办一场才是。”
“多谢姑娘。”梵音笑着将那送过来的盒子打开,却是凤冠霞帔之物。
此时桓怏也慢慢的走了过来,他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看着绛墨,然后落到绛墨的肚子上,“恭喜的很。”
绛墨很想告诉他真相,但此时茴儿在她的身边,她毕竟是桓蘅的亲信,自己的一举一动她都会去回禀桓蘅的。
即便绛墨此时心如刀绞,却还是慢慢的道,“如今我既有了身孕,小公子明日也要娶亲了,咱们府邸可是双喜临门啊。”
桓怏听到她的话,亦觉得万箭穿心一般,他漆黑的眼底尽是伤痛。
而就在这时,绛墨却慢慢的将那套沉重的凤冠霞帔给拿了出来,然后在梵音的身上比了比,转身对桓怏道,“还请二公子出去,我要替新娘子瞧瞧喜服合不合身,因为赶的匆忙,只怕有什么地方不好。”
桓怏黑沉沉的目光落到绛墨的身上,满是冷然,却还是转身出去了。
等桓蘅离开之后,绛墨也将那茴儿找了个由头给打发出去了,屋内只剩下她和梵音两个人,却见她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看着梵音,“将那出城的文令牌交出来。”
梵音正往自己的身上穿着喜服,听到这话顿时变了脸色,她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让绛墨给知晓了。
绛墨很快便替梵音试好了衣衫,只说有几处不好,便命茴儿去找找人送到裁缝铺子里去修改一些。
然后绛墨也不等茴儿,自己匆匆忙忙的往回走。
而经过翼然亭的时候,一个冰冷的手死死的扳住了她的肩膀,等绛墨转过身来的时候,却见桓怏那满是怒意的脸。
“把东西还给我。”他的声音阴冷恐怖。
绛墨看着他满是恨意的眼神,只觉得心如刀绞,然后慢慢的将那令牌从自己的袖口处拿出来,未等他来夺,她竟伸手将那沉甸甸的令牌扔进了亭子下面的湖水里。
桓怏顿时脸色变得骇然起来,扳住她肩膀的手越发的用力起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你走不了的,桓怏。”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她想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还不能走,只要她颁布了新法,那越泽才能成为他的栖身之地。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怏猛地一搡,她后退了两三步,纤细的腰撞到了那栏杆上,旋即是撕心裂肺的疼。
绛墨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小腹,若是再晚上半分,她肚子里的孩子,便会磕碰到了。
“你,你要杀了咱们的孩子?”绛墨满脸的痛楚,似乎没有想到桓怏竟会下这样的手。
桓怏只是气急之下狠狠的推了一下,并未想着要伤害她的孩子,却见她竟然这样小心翼翼的护住自己的小腹,只觉得心如刀绞,“不过是个杂碎,竟这样的心疼了。”
绛墨脸色惨白。“我不许你这样的说他,他是你的骨肉。”
桓怏错愕之后,却是无尽的嘲弄,“你当本少爷是傻子不成,自然我祖父死了之后,咱们何时做过那样的事情,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姓王还是姓李,当我傻子不成。”
绛墨的脸色一阵阵的灰白,却遥遥的看着桓蘅慢慢的走来,他一身的官袍,却是下朝感刚刚回来的。
她狠了狠心,然后装出一副得意至极的模样,“自然是摄政王的孩子,以后可是威赫赫的人物,其实你这样不学无术,只知寻花问柳的人的子嗣。”
她的话音刚落,却见桓蘅慢慢的走了过来,他声音温存,“怎么又出来了,不是叫你在屋子里好生的养胎,竟这样的不听话。”
绛墨扯着唇角,露出甜甜的笑,“哪里能闲得住,总得出来逛逛,然后跟小公子说什恭喜的。”
桓蘅揽着她的肩膀,然后看着桓怏,“明日你成家之后,我会在朝中给你安排一份差事。”
桓怏眼底深沉,却并未拒绝,只是恭恭敬敬的道,“多谢二叔。”
桓蘅生怕绛墨热到,又要中暑了,便带着她回了她的屋子里,他脸色阴沉,似乎有些不高兴。
绛墨知道该怎么去讨好他,因为他今日瞧见了她与桓怏在一起,那是他的逆鳞,她不能去触碰的。
她慢慢的踮起脚来,用指尖触碰他紧蹙的眉宇,然后笑着道,“桓哥哥,这可是摄政王府,便是再大,两个人总会遇见的,若是您不想看见,便将他打发出去,或是将我打发出去。”
桓蘅见她语调中皆是俏皮,紧皱的眉宇也渐渐的松开了,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是让他出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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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第二日绛墨便中暑了,虽然府邸里在给桓怏办着婚事,但郑蔷才没有了孩子,谁敢这样大肆的庆祝,只得要多简单便有多简单。
她只在自己的屋子里,整日吃什么便吐什么,脸色惨白的有些可怕。
直到晚上天凉快了一下,茴儿便搀扶着她去外面转转,却见府邸里的丫鬟们皆是窃窃私语。
“你们可瞧见了,咱们小公子穿上喜服的样子,那可是玉树临风,竟从未见过这样的新郎官。”
“可不是,只怕连二公子都要比下去了。”那两个丫鬟背对着绛墨和茴儿,只毫不顾忌的说着,“只是他的眼光实在是不好,放着大家闺秀不娶,偏生的要一个丫鬟。”
“以前还是个青楼的呢,如今她还成了咱们的主子,还有了二公子的孩子,可见是多么下流忘本的。”
那茴儿见绛墨的脸色发白,只猛地咳嗽了一声,忙转过身来,看见了绛墨和茴儿,忙跪下求饶。
这原是在院子外面做些粗活的小丫头,也是桓蘅指派给绛墨的。
“你将管家叫来,每人三十杖。”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吩咐茴儿,“你好生的看着。”
很快那管家便匆匆忙忙的赶来了,命人打着,绛墨听她们哭嚎的声音,只觉得万般的厌烦,这才趁着众人不备,离开了院子里。
她只觉得心中烦闷至极,兜兜转转的竟来了翼然亭子。
绛墨遥遥的看着那一身红衣的男子,正坐在那石凳上,手里拎着一坛子酒,即便隔的很远,她还是隐隐的闻见了那浓郁的酒气。
绛墨还是慢慢的走了过去,却见桓怏已经喝的酩酊大醉,脸上亦是红的透彻,他不善饮酒,往日护国公在的时候,亦对他百般的拘束这,只喝了半坛子,便已经醉成这般的模样了。
果然一身喜服的他是那样的俊俏非凡,竟似离了碧霄的神诋,红衣如烈火,似乎要将一切都烧尽了一般。
她伸手将他的酒坛子给夺了过来,声音里带着无奈,“阿怏,快回去罢。”
桓怏慢慢的抬起头来,见是绛墨,眼底的痛楚渐渐的浮现上来,“你为什么要将那令牌拿走,你可知道,我今日娶了一个我不爱的女人,我竟真的娶了她。你为什么要这般的狠心,你难道不知我究竟有多么的爱你吗?”
绛墨眼底却是无尽的痛楚,“就是因为爱,所以我们才要忍耐,阿怏,我不得不这样做,或许咱们的缘分已尽。”
“已尽?”桓怏的脸上却是无尽的恨意,“本少爷不会相信你们了,是你和桓蘅杀了我的祖父,是你们。”
说完他上来便要夺绛墨手里的酒坛,绛墨生怕他在这样的烂醉下去,便抱在怀里,不跟给他。
桓怏原本就醉着,下手也不知轻重,只轻轻的一推,绛墨的猛地往那石凳上跌去,她的肚子碰到了那坚硬的石头,刹那间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桓怏已经将那酒坛子给夺了过去,只仰头喝了一口,一低头却见绛墨脸色惨白的趴在了地上,她青色的衣衫上竟有血迹,越来越多。
这一闹他的酒彻彻底底的醒了,他上前赶紧将她抱起来,急匆匆的顺着长廊往回跑。
因为喝了酒,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他的胳膊不知碰撞在栏杆上多少次,却还是将她死死的护在自己的怀里。
桓蘅还是将她抱回了她的院子里,众人见满身是血的绛墨被他抱了回来,忙将宫中的御医给请了来,然后又去宫中给桓蘅送信。
正在皇宫里处理政务的桓蘅听了这话,忙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将一种朝臣晾在了那里,那些官宦们从未见桓蘅这样的着急过,竟似天天塌下来一般。
桓蘅才出了宫门,却见那马车已经候在了那里,不才眼底也满是着急,见到了他忙,正要上来说话,却见桓蘅并未上马车,却飞快的走到那烈马的身边,忙的跨上去。
“摄政王,您莫要着急。”见桓蘅如此的模样,不才吓得脸色大变。
却见桓蘅拿着那马鞭狠狠的抽着那马,谁知那受惊的马儿猛地抬起前脚来,发出凄厉的叫声,然后猛地将桓蘅甩了下来。
桓蘅猛地跌在了地上,头上的官帽亦是落了下来,那上面数颗玉珠跌的粉碎。
而那马儿的蹄子,猛地踩在了桓蘅的胸口处。
众人吓得跟什么似的,那不才这才拔出身上的剑,一把将那马儿砍死,却见桓蘅已经从地上起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桓蘅很快就回了府邸,直奔着绛墨的屋子里而去,却见那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皆是战战兢兢的模样,他们都知晓桓蘅究竟多么的看重这个孩子。
桓蘅看见了桓怏,他身上的袍子上还有血迹,不由得脸色惨白,几乎咬牙切齿的道,“还不快滚,难道要我杀了你不成?”
桓怏看着屋内,隐隐的传来绛墨的哭声,忽高忽低的,似乎是极力的在隐忍着身上的疼痛。
他自然是不肯走的,而就在这时,不才忙扯了扯他的衣襟,急道,“小公子,您回去罢,您若是有什么好歹,你让绛墨姑娘怎么活着?”
桓怏见桓蘅的眼底已有杀意,这才慢慢的转身,麻木的往回走,他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害她的孩子的,虽然他知晓自己嫉妒的发了狂,可他自始至终没有想过要拿着那孩子报复。
不知转过了多少的长廊,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却见那悬着的红灯笼已经点燃了,在微风中摇摇晃晃的,竟是绛墨身上的血迹一眼红的刺眼。
他慢慢的推门今日屋内,却见那床榻上,坐着一个凤冠霞帔的美人,这正是与他今日拜堂成亲的梵音。
他从未想过要娶旁人,若不是她拿走了那腰牌,他现在已经离开上京了。
桓怏的眼底带着疲惫和厌烦,“自己揭。”
坐在床榻上的女子浑身一震,却还是慢慢的揭下了自己头上的红绸,然后露出那张美艳的脸来。
梵音猛地看见了桓怏身上的血迹,不由得脸色骤变,忙走了上来,“小公子,您乐视伤到了哪里?”
桓怏看着那血迹,“是孩子,她的孩子保不住了。”
那梵音又气又急,忙道,“那虽然是您的孩子,但二公子已经认下了,显然他已经十分的看重了,只怕……”
她说的此处便知晓自己失言了,竟把那些隐瞒的事情黑说了出来,若是他知道自己今日害死的是自己的骨肉,该多么的伤心了。
桓怏一下子震惊了,他死死的掐着梵音的下巴,声音里带着颤抖,“你说什么,你究竟说了什么?那孩子怎么会是我的,那是她和桓蘅的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