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圣骑士的老朋友
“黑荆棘?”
官员皱了皱眉头,坐在椅子上,望着面前低头的夕丁。他似乎完全不理解这个词甚至从没有听过一样,嘟囔着嘴又念了一遍。
“黑荆棘?”
见鬼!
夕丁暗自咒骂着,他一路上一直祈祷着他能在军备部着遇上一个熟人,但是这个官员明显从未见过他,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听过圣骑士夕丁的名号。
这个官员佩紫荆花胸章,六阶官位,这等中下官位在王都虽是随处可见,不足挂齿;可也就是这号人最爱盘剥克扣,耀武扬威,若是高官显贵,就点头哈腰,狗颠屁迎;若是平头百姓,就目空一切,颐指气使。
“我可不记得这么多镇子的名字啊,”官员的食指有节奏地扣着桌子,他嘴角下拽,细长的嘴唇里所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喉咙中抬出来一样,显得厚实且充满威严,“不过我很清楚,去年,前年,大前年,大大前年,所有的,知道吗?嗯?所有的我都发出去了!一个子都没有剩啊。”
“我·····”(放屁!)
“怎么说也是你的问题啊,为什么四年的薪水和防务经费现在才来要?啊?怎么可能!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困难啊?每年财政状况这么紧张,我们还得挤出钱给你们这些人逍遥快活!”
“这······”(比起你们这群蛀虫差远了!)
“知道了吗?我们没有义务保存你的买酒钱,**钱!”
夕丁没有再说话,他僵硬地转过身,跑出门去,开门时他仍听到身后不满的责怪:“真是乡下人,什么招呼都没有。”
门外,霍塔,哈拉仑巴,斯加拉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但很快,他们脸上的期待就转化成了失望。
“看吧,我就说他干不了这事。”
“瞧瞧这张大红脸,就他妈像屁股一样。”
“微笑啊!微笑啊骑士大人!要薪水这么张臭脸怎么可能啊!”
“闭嘴,傻瓜们,你们能解决这种狗东西,你们去啊!”
“我说斯加拉去就能成!”
“不不不,我才不愿看那种芝麻官的臭脸。”斯加拉低头看着地板。
“那就矮子去。”
“这种俗人是不可能懂我的艺术的。”哈拉仑巴抬头望着天花板。
“唔,我······那我他娘的去······”夕丁,斯加拉和哈拉仑巴转头看着霍塔,而这个大汉眼珠子转了两圈,吐出了后半句话“就更不可能了!”
“啧。”
“搞笑。”
“就知道。”
“我性子急啊,到时候动手打人怎么办,是不是?是不是?诶?你们别走啊,是不是啊?等等我啊,等等我啊······”
四个人走出了市政厅,夕丁突然问:“我们还有多少钱?”
大家面面相觑,开始摸自己和别人的口袋。
“我一个板也没有了。”
“我也是。”
“我这里也没有了。”
“啊,斯加拉!你胡说什么,你绝对还藏了一个板!”
“放屁!三天前的酒钱是我付的!那时候就没了,你们的呢?杀猪的,我到现在还没见过你出钱!”
“屁!所有住宿费都是我付的!对了,矮子!你才一毛钱都没看到拿。”
“对,矮子,你的钱呢?”
哈拉巴仑捋了捋头发,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天空,用他特有的忧伤腔调缓缓说:“诗人,从来都不用自己出钱。”
霍塔和斯加拉扑了上去。
“你这个混蛋还真敢不带钱啊!”
“吃了一路白食!**给老子吐出来!”
夕丁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三人,长吁了一口气
“别打了,我知道哪里能借到钱。”
“嗯?”
夕丁一行人从市政厅向南走,康鲁的南部是这个城市最新的一部分,也是人口最多,最拥挤的一部分。在康鲁在开始成为一个重要都市后,来自四面八方的平民大量涌入,期望能获得更多机会。这里有失去土地的农民,逃避高利贷的破产者,乡间游手好闲的地痞**,胸怀野心的年轻冒险家,总之,三教九流的人士考验着王国管理者的能力与耐心。
最后,王国管理者迫于城市人口爆炸的压力,开始向南扩大康鲁,于是,在原来南城墙前,建立了安萨里区。大部分的流民被安置到这里。但是两百年过去了,这里重新陷入了拥挤不堪的境地。
四人通过了原来的南城墙,马上就能感受到了这种拥挤。在安萨里区,走在主干道上就似乎是置身在一个峡谷当中,楼房大都是六层与七层,墙壁上尽是剥落的痕迹,楼房之间几乎没有间距,阴暗的小径也就更像粘黏楼房的胶水。
不同于康鲁其他部分,这里没有商业集散中心,没有圣洁宏伟的教堂,更不是王公贵族的居住区,这里只有肮脏粗俗的平民,各种种族的都有,大多衣衫褴褛,一身臭味。在夕丁的带领下,四人钻进小巷,地上尽是垃圾或粪便,还有醉鬼们打着呼噜,躺在自己的呕吐物上面。愈发深入安萨里的内部,前后左右的黑就愈发的深,头上的天空也是越发狭窄,终于,在头上只剩下一丝蓝色的时候,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他们来到了一间六层公寓底下,说是六层,也不过是通过数窗户行数得来的,安萨里是这样拥挤,不但左右楼房贴在一起,楼房的上下也都似乎被压了一压,就像二层与三层似乎本来同属一体,只不过后来又拦腰截断,抹上了一层天花板。
“就是这里吗?”
“不像什么富贵人家啊。”
“这里就他妈的没可能有富人吧!”
夕丁没有说话,直接跑上了二楼,其他人也跟了上来,看到夕丁在木门上敲了起来。
“老马!老马!”
“谁啊?”门里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声音。
“是我啊!夕丁!”
“什么?夕丁!”
夕丁脸趴在木板上,他听到一阵紧凑的脚步向门口走来。
“夕丁吗?是夕丁吗?”
“是啊,老马!是我。”
吱呀的一声,门开了,一座“雕像”出现在四个人的面前。
老马就像一根石柱一样支撑上下,雪白的胡子垂在胸前,头发一丝不乱,整齐地扎在脑后,棱角分明犹如刀刻斧削一般,不容半点扭曲,雪白的胡子垂到胸前,这个老人一双眼睛深陷眼窝,但是,就是从这里涌出无限的光芒,盯着这双眼睛,就像在山谷中仰望太阳,遥远又炙热。
老人伸出了手,干瘦,鹰爪一样。
“好久不见,夕丁。”
“好久不见。”夕丁握住了老马的手。
“我想这几位就是你黑荆棘的朋友啦,进来吧,地方小,但还是容得下。”
霍塔三人相互看了看,说着“打扰了”,走进了这间小屋。
这是一间典型的安萨里出租屋,一个单间,一扇窗,一扇门。一张木桌和一张断了椅背的椅子摆在当中,桌上边铺满了书籍和纸,两侧墙壁各立了一个柜子,窗户下里摆了张木板床,这些也就是老马全部家当了。
“没有凳子了,你们随便坐吧。”
夕丁没等老马说完已经坐在了地上,另外三人也就坐到了夕丁左右。
“哦,忘记介绍了,这位是我的老朋友,马卢牧师。”
“巫师马卢?”
哈拉仑巴一下子跳了起来,盯着马卢。
“我的天啊!天煞孤星马卢!恶魔之子马卢!一百年来最强大的巫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从清泉雪域到八千草原,从无量之海到白骨沙漠,哪里没有您的传说!哪位诗人不从您的事迹获得灵感!请务必告诉我您的故事,您就是诗人不竭的源泉啊!”
“得了,哈拉巴伦,你最清楚了,诗人和作家,狗都不信。”霍塔满不在乎,又好奇地偷偷观察着马卢。
“老马确实有很多故事,不过跟你们听到那些不一样。”
“的确,”马卢抖了抖长袍下摆,坐在四个人面前,笑了笑,“《八侠海卷》和《巫师源》里我青春永驻,俊美如画,实际上我也就是一个普通人,你们看我这幅摸样,我已经七十五岁了;《黑爵士》和《龙骨》里我是亡灵法师的领袖,但我可根本不懂魔法;至于别的什么说我富可敌国,家财万贯就更是胡说八道。”
哈拉巴伦瞪圆了眼睛,说:“您真是看了不少书呢!那您一定看过我的《剑上舞蹈》!您觉得······”
“够了,够了,谁看过那种被出版商直接斩首的东西。”斯加拉打断道,“不过,那您为什么会被这样传说呢?”
“因为他被判‘异端’。”夕丁解释道。
“什么叫‘异端’?”霍塔问。
马卢笑了起来,显得有些得意:“我不过是写了一些文章质疑《首经》是不是真由先知里季马亚和十三个圣徒共同撰写的,因为圣徒里头也不乏文盲和疯子。而且现在存世的最早的《首经》在诺基教廷,不过四百年历史,比所宣称的八百年短了一半。而且之后至少有三次大的修改和无数小的变更,所以有点质疑是正常的。这么多年来,关于《首经》的解读本来就层出不穷,除了我这样的牧师,在乡间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就更多了。只不过诺基教廷是最权威,信众最多的罢了,而且这种权威根本就不是建立于纯净的信仰上,我看完全是建立在诺基帝国是最强盛的人类帝国这一点上。后来教廷指责我玷污了正确的信仰,污染人民的心智,把我定性为异端。我还是得庆幸我离教廷足够远,要不然我就会被绑在火柱上烧死,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仅仅丢了饭碗。但是普通人民并不大理解这其中的复杂关系,单纯地认为我就是将灵魂出卖给魔鬼的黑暗法师,于是贫民窟里的暮年老者成了文学家笔下的呼风唤雨的强大巫师。我也乐得清闲,因为没有哪个小偷会来邪恶巫师家里触霉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