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善始善终
而在此时,卡瓦格博峰。
次仁格桑看着白亦从和何漫舟并肩进入了山洞,无声地跟随了他们一小段路程,同时也把控着计划顺利进行。手电筒的光线微弱而昏黄,堪堪照亮一小段前路,而被阴影包裹着的那部分还是阴森而诡异的,仿佛彰显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
空气中充斥着带着腐.败味道的怪异气味,不知道是多少腐烂的植被堆叠起来,才会发出这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又或者这片黑暗之中其实埋葬着数不清的尸体,伴随着墨绿到近乎于黑色的植被附着着的遮掩,真正令人不寒而栗的其实是死亡。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次仁格桑只想要央金平安,其他的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
他跟那个神秘的男人达成合作时,两个人说得很清楚,次仁格桑需要做的只是让白亦从和何漫舟这两个妄图惊醒神祗的人去做唤醒圣物的工具,当他们一步步地进入山洞,成为召唤“神女的战衣”碎片的祭品,就可以将无辜的牺牲品替代下来。
等到他们已经深.入到找不到来时的路,次仁格桑的唇角勾起笑意,很快在黑暗弥漫的密道之中转了个身,朝着背向他们的方向,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个充斥着鲜血与死亡的地方。
一切都要结束了吧。
次仁格桑在心底如此想着,按照他和白之前的交谈,他需要做的不过是把白亦从和何漫舟领到卡瓦格博峰的中心处,用那对燃烧着的红烛召唤出链接虚幻和现实的通天塔。当蜃楼包裹整个雪山,真实便是虚假,虚假便是真实,时空的界限足以被打破,而那座藏满了秘密也代表着解脱的山洞,也会随着捉摸不透的迷雾一点点显露出来。
然后便是最后的收网和功成身退。
次仁格桑将这一切计划得很好,这一趟卡瓦格博峰之行也拿出了十二分的小心。虽然白这个满身都藏着秘密和掩饰的男人不够可靠,他身上的疑点也足以引发向来机敏的藏族少年足够多的警觉,可是对于央金的爱意撕扯着理智,足够让次仁格桑铤而走险。
此前没有机会姑且不谈,他无法根据梦境的指引前往雪山,也不可能找到央金遭遇危险的具体.位置,所以即便再如何挂念,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现在有了送上门的机会,次仁格桑又怎么会放弃呢?
过分多的偏颇和自信支撑着这位藏族少年做出了人生之中最错误的选择,等到他意识到这一切到底有多么荒谬,自己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入白的桎梏当中,便已经无路可以回头了。
直至此刻,次仁格桑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
苍苍茫茫的大雪越下越大了,像是要将这个夜晚全部的痕迹抹平。
对于这原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山路,次仁格桑居然一直在原地兜圈子。
在多少个夜晚,次仁格桑都是借着冷清的月色上山,踏着漫山遍野的雪色找到那件小木屋,等待着心目中的神女来见他,互相倾诉那些迷茫无助的心事,期许充满希望的未来。而现在,他却迷失在漫天大雪之中,再也找不到下山的方向了。
.......这就是报应吗?
次仁格桑狠狠一咬舌.尖,忽然了悟。
与虎为谋本身就是一件充满着风险的事情,一个不经意便会付出生命的代价,而次仁格桑和白的筹码从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次仁格桑将白亦从和何漫舟引入幻境之中,本身也进入蜃楼召唤出了虚幻,白只告诉了他如何唤出蜃楼,却没有告诉他脱离之法。
而仅仅凭借他的力量,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
或者说,作为见证了这场阴谋的知情者,作为失去了最后利用价值的工具,斩草除根分明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一场暴雪就可以掩埋所有,至此一劳永逸。白又何必心软,留下次仁格桑的性命呢?
人的体力和精力终归是有限的,当体能到达极限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昏厥。
耳边呼啸的风声渐渐隐了下去,雪越下越大,周遭的喧嚣却变得安静,到了最后连声音也都显得不再真切了。次仁格桑终于再也走不动了,他的脚步愈发沉重,再也迈不动一步,当跪倒在皑皑白雪之中的时候,他的眼皮也无法支撑,沉沉地坠了下来。
在合眼之前,次仁格桑看到了央金。
映衬的纷纷扬扬的大雪,女孩子还是这么的眉眼动人,她如初次见面那时一样,穿着白色皮衣,长筒靴包裹着线条好看的小腿,头上带着一顶白色狐狸毛的帽子。散落的长发披在她纤瘦的肩上,漫天纷飞的大雪作为她的陪衬,漫漫无边的月色是她的点缀。
央金一步步地踏雪而来,然后朝次仁格桑伸出了手。
.......
可以了,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那些缱绻而磋磨的纠.缠,心心念念着的未来,以及充斥了太多旖旎幻想而变得暧昧不明的过往,这段由月下遇仙作为开头的故事,理应当以此来作为结尾。
这算是善始善终吗?
次仁格桑如此想着,忽然理解了早前央金选择。
原来因为心底深处的一线温软,连面对死亡都会觉得从容。
是否最后晕倒在那座可怕的山洞中的那一刻,央金也曾经看到了次仁格桑呢?她或许满心想的都是替心爱的人解决了最后的顾虑,次仁格桑从此往后可以摆脱命运的束缚,那个在雪夜之中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也可以真正的成长起来。
次仁格桑将要得到他想要的一切,那么央金的付出就是值得的,她也就可以彻底安心了。
殊不知被保护着的小男孩早已经丰.满了羽翼,束缚着他的并非恐惧而是懦弱。
直至此刻,次仁格桑终于勇敢了一次。
他第一次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那些炙.热的爱意和呼之已出的欢喜,终于不再被敏.感自卑所掩盖。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有些事情又何必去等,将分明可以直接讲明白的事情,无限期地拖延给所谓的“未来”呢?
次仁格桑分明为了这份迟来的勇敢付出了太多的代价,甚至是自己的生命,可是他却是这么开怀。这是第一次,他清楚地接纳了自己的内心,也感受到了同等的爱意,死亡在很多时候代表着终结,可是在故事画上句点之际,也是另一种圆满。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次仁格桑的唇角挂着释然的笑意。
.......这样,也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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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白亦从将有关于白语秋的事情剥丝抽茧地讲述出来,有关于楼兰小公主的最后一环终于扣上了。
布局者和破局之人的角逐到了最后时刻,动辄便是你死我活。
何漫舟仔细咀嚼着这些隐秘,试图从其中寻找到一些逻辑:“可是,假设你所说的这一切都是成立的,白语秋就是在背后筹划这一切的人,那他的金蝉脱壳本身就有问题啊。既然白语秋早就应该.......应该死去了,又怎么会密谋这一切呢?”
“没错,正是生死给了我误导,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怀疑他。”白亦从顺着何漫舟的话,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下去,“但是当想透了这一点之后,许多有关于楼兰古国的事情反倒有所头绪了。当事人迫切把秘密掩埋,无非是因为这些事情动摇了他们计划的根基,涉及到了最为核心的部分。这也就是我所说的,白语秋和楼兰公主不得不藏住的秘密。”
“他们想要藏住的事情是什么?”
“一年之前的意外,他们所掩饰着的真相。”
白亦从的语气微微一顿,神色也更严峻了几分。
“白语秋伪造神明降世的假象来解释那场意外,无外乎是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所以他才会在我和何盛查到真相之后,当机立断地终止了行动。这背后的考量并不难猜,一方面是因为他和我的关系,过早地暴.露身份,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另一方面,透过这些事情,再结合楼兰小公主对他的态度,反倒可以验证一些问题。”
“验证了什么问题?”何漫舟连忙问道。
“将死之人居然可以活到现在,想必是通过某种世人所不可及的方式延续寿命。如果从科学角度分析,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除非白语秋接住了某种凡人不可设想的外力。”
“这种外力跟楼兰小公主有关吗?”何漫舟想了想,说道。
“对,也正是因为这种外力,白语秋才会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因为他想要活下去,逆天改命是他唯一的办法。”白亦从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剩下的只有不动声色,“至于这种外力到底是什么,其实也并不难猜——逆天改命,不正是跟楼兰古国的秘密息息相关吗,大祭司的谎言,楼兰古国延续至今的祭祀,都在白语秋的身上得到了验证,答案呼之欲出了。”
“你是说.......”
电光石火之间,何漫舟的脑海中闪过了可怕的猜想。她内心的冲击过于强烈,即便是很努力地消化这些事情依旧觉得恍惚,以至于开口的时候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长生,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