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梦醒

第二百七十五章 梦醒

何漫舟像是做个一场极为漫长的梦境。

纠.缠着她思绪的是许多荒谬到不合理的东西,偏偏梦境中的景象都太过真切,不论是漫天黄沙的席卷,还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的降世,都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中。直到最后,强烈的光芒在神女的长剑斩下,世间的一切污.秽都被清除了。

通天塔在快速崩塌,幻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就像是这个世界正在随着漫天沙砾消散。那些遗留千年的力量两两相抵,直至此刻终于烟消云散了。曼陀罗花在快速枯萎,神女的战衣也因为神力彻底耗尽而成为粉末,最后一同变为四散的金光。

失去了花魂的力量,阿眠的身影一点点淡了下去,最后几乎变成了半透明。而失去了何漫舟的肉身支撑,阿玦的灵魂也即将消散,在无限的霞光之下贴近到了阿眠的面前。

“阿姊,我们成功了吗?”

“成功了,阿眠,我们成功了。”

“真好.......千年之前,我就在等着这一天了,一切终于结束了,真好啊。”

直到两个渐渐透明的灵魂彻底消散,整个幻境也随之破碎了。

在光芒暗淡下去的尽头,便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周遭的一切都重新回归到了混沌之中,分不清所谓的起始或是终结,人类的感知和情绪也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

何漫舟几次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无形的黑色绳索束缚住了。

“你的使命已经终结了,幻境结束了。”

“闭上眼睛吧.......”

“结束了,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

如果至此沉入到深渊之中,就再也没有机会活下去了吧。

何漫舟这样想着,很快被催眠一般的声线控制住。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觉得自己的感官也变得虚无,好像连挣扎都变得没有意义,不如就彻底留在这里吧。

可是却偏偏有一双温暖的手拉住了她。

“小舟,你别怕.......我带你回家。”

入耳的声线轻柔又温和,仿佛千年冰封的雪山融化成为溪流,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何漫舟无比安心.......不可以,还不可以留在这里,还有人在等她回家。然后,之后的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切了。

直到人还未至,声音先至的关切问话传了过来,何漫舟才终于重新睁开了眼。

“漫漫,你可算醒了。”

何漫舟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正对上一双清澈动人的圆眼睛。

那个女孩子微微皱着眉头,看向何漫舟的时候,她的目光中透着明显的关切,并且以絮絮叨叨的碎碎念形式表现了出来。

“我说漫漫啊,你这个人忙起来真是不要命啊,我们当然都知道画展很重要,但是身体就不重要了吗?好家伙,这也就是何馆长不在你的身边看着你,你就什么妖都敢作了。居然熬了三个通宵改画,不眠不休,真有你的啊大劳模。最后刚出画室就晕在了门口,被同学送到到了医院挂葡.萄糖,一直晕到了现在........等一会儿何馆长回来了,他保准儿好一通教育你。”

来人正是天问堂博物馆的小前台,罗溪溪。

何漫舟还没有彻底回过味来,就被罗溪溪的这一通连番轰炸彻底搞蒙了。

“老何.......”何漫舟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梢,很快抓住了重点,“我爸怎么了,他一会儿回来是什么意思?还有你说我不眠不休改画?”

“对啊,你是睡糊涂了吗?”罗溪溪极为惊讶地看了何漫舟一眼,宛如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为了新年画展你都准备了一个月了,何馆长出差之前,你还特意嘱咐他一定要在画展之前回来,昨天还打了好几个电话跟他确认航班呢,这都能忘吗?”

“画展?”何漫舟彻底愣了。

她心说,自己从坞城到西.藏出生入死,你要是说我晕倒在了雪山之中,被偶然路过的登山队救了下来还有一点可能,可是我都不在z市,怎么可能晕在画室门口呢,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眼看着事态发展出乎意料,显得越来越不着调,何漫舟连忙起身,翻了翻放在床头柜上的日历。

纸张上上清清楚楚的大字写得明明白白,时间居然回到了一年之前。

这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自己睡糊涂了,还是大家全都糊涂了?

何漫舟努力按捺下心间的迷惑,将紧紧闭合的窗户打开了一小道缝隙。

正逢隆冬的十二月,四合院的青砖黛瓦上落了厚厚一层雪,光是打开窗逼人的寒气就扑面而来,连风中都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窗外翠竹的影子斑驳在青石板的地砖上,映衬着庭院的角落精心布置的假山石,这里正是天问堂博物馆。

“我爸呢?”何漫舟努力整理着思绪,捡了最重要的一句问道。

“现在应该正在飞机上,十一点落地。“罗溪溪勤勤恳恳地回答道,”虽然时间有点紧张,不过参加你画展的开幕式,绝对是绰绰有余的啦,你不用担心了.......漫漫,你不是昨天都问过了吗?”

“那期期姐和沈师哥呢?”

“当然是各上各的班啊.......”

罗溪溪着实搞不懂为什么老板的女儿这么跳跃性思维,得亏有何盛这位大教授撑着台面,不然这么大的家业交到她的手上,可得多么的让人操心啊。大抵是无拘无束的性格,罗溪溪怎么想的,就怎么顺嘴说出来了。

“漫漫啊,你可长点心吧。”

何漫舟:“........”

喂,不明情况的群众朋友,到底是谁不长心啊?

伴随着良久的沉默,何漫舟分明想要问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可是最后她什么都不想问了。

所以,一切彻底结束了吗?

如果回到了最初的起.点,那么因为调查“神女的战衣”而经历的事情该怎么算,那些危险与艰辛,冒险与坎坷,神女降世的巨大灾难,前路未卜的如履薄冰,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时间倒退回了一年前,又怎么解释那些历历在目呢?

现如今全部的事情都有所好转,何漫舟也觉得松了一口气,可是发生过的事情和托付出去的感情要怎么应对,难道在终于风平浪静之后,她居然把白亦从弄丢了吗?

还没有等何漫舟想出个所以然来,就看见半掩着的门被推开了。来者一袭黑色的毛呢外套,脖子上戴着白色的围巾,大抵是因为外边太冷的缘故,他进门之后携裹了一身寒气,眼镜上也带着薄薄的一层雾气。

“沈师哥,你怎么来了?”

“说好今天送你去画展,忘记了?”

沈川源的语气温和而得体,正是何漫舟最为熟悉的亲近,但是女孩子的第六感总是很分明,她下意识地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哪里出现了变化。好像较之从前多了一丝生疏,又少了一丝关切,宛如经历了某种天翻地覆的大事。

可是,这期间又发生过什么呢?

“身体好一些了吗,漫漫,你还是需要注意休息。”

“没事了,不用担心,我知道的。”何漫舟被沈川源的声音拉回了思绪,很快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个......期期姐呢,她跟你联系了吗?”

“顾期说,她的学校有一点急事要处理,好像是有个难缠的新学生,她会稍微迟一点到,直接去你的画展。”

“好.......没关系的。”

“那剩下的话在路上再问吧,你赶紧起床收拾一下,我送你去画展。”

何漫舟点了点头,虽然还是满脑子的问号,但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了。

这样的恍惚感一直影响,一路驱车去到了画展,何漫舟还没有彻底回神过来。如果她稍微把心思放在旁的事情上,就会发现沈川源的脖颈上挂着一根极细的红绳,下边绑着的是一个手工刺绣的护身符,那本不应该是属于一年之前的东西。

等到沈川源将车停好,何漫舟才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

她和沈川源并肩走到了会场门口的时候,便看见何盛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明显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甚至连行李都没有来得及放。见到了何漫舟之后,何盛上前几步,笑吟吟地开了口。

“小舟,画展准备得怎么样了,爸爸没有迟到吧?宝贝女儿第一次办画展,开幕式我怎么可能错过啊。”

“没有,爸爸......”

何漫舟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声线的颤抖,不至于因为此刻的突发.情况落下泪来。时间回到了一年之前,曾经被她当做梦魇的画展居然如期而至,好像一切都按照她所期望的方式回归了正途,而她心心念念的爸爸,正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

这是她曾经盼望着的,最为完美的结果,如今终于实现了。

只不过少了那个人,这一切还完整吗?

会场已经有很多人来了,开幕式的时间也很快就要到了。

何漫舟才刚跨入大门,就看见会场的正中央摆着一个三米余高的巨大的心形花束,其中尽是白玫瑰和蓝玫瑰的拼凑,也幸亏会展大厅足够宽敞,才能装得下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看着这个巨大的花篮,何漫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吐槽这种土嗨土嗨的浮夸审美,还是感慨送花的人家大业大,在没用的事情上居然舍得一掷千金,最为尴尬的是,这上边居然还有着她的名字。

“这是什么?”

“是白玉楼的大老板送来的,说是给你庆祝的见面礼。”

负责会场布置的女孩是何盛带的研究生,知道天问堂博物馆跟何漫舟的关系,也对白家在古董圈子里的地位有所耳闻。所以她的目光在何漫舟身上停了几秒,又斟酌着说了下去。

“同时还有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据说是直接送到你们天问堂博物馆了。漫漫,天问堂博物馆什么时候跟白玉楼有合作了,那个瓷瓶可不便宜,这可是好大的人情啊。”

这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何漫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白玉楼.......”何漫舟连忙问道,“是白玉楼的大老板亲自送来的吗,那个,他人呢?”

“是啊,就是他亲自送来的,还带了个打下手的小助理。大老板好像送完东西就离开了......说起来,他刚走不久,几分钟之前才刚把花送来的,你进门的时候没有看见他吗——哎,哎,漫漫,我话还没说完呢?”

但是何漫舟多一分钟也不想等了,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也不管马上开始的画展是否需要确认,当即朝门口的方向跑了出去。

等到何漫舟冲出门的时候,白亦从正靠在廊柱旁边抽烟。

上一秒何大小姐还在不管不顾地迫不及待,可是真的见到白亦从,她反倒开始紧张,不知道说什么了。

“白亦从......那个,你好?”

眼看着何漫舟憋了好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白亦从深感这个小丫头有点傻,不过她傻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白老板早就习惯成自然了。

于是他只是淡淡一挑眉梢,随手掐灭了烟,自眼尾勾起目光玩味地落在了何漫舟的身上。

“见面你只想跟我说这个?”

“啊,不是.......”何漫舟也不知道白亦从这是什么态度,更不知道怎么才能表现得友好一点,只得继续打着官腔说胡话,表现自己温柔得体的一面,“那什么,初次见面就送了这么大的见面礼,谢谢你啊。”

“知道你师姐顾期为什么会迟到吗?”白亦从被何漫舟语无伦次的模样逗笑了,他的语气微微一顿,主动开始提点这个蒙在鼓里的小丫头。“我那个表弟柳慕,要死要活地去z大读研究生,家里人都拦不住,至于顾期的课,更是堂堂不落地在听,所以你懂我的意思了么?”

何漫舟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短路了,隐隐约约像是悟出了一些什么,偏偏不敢确认,只得很诚恳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算了,以你的理解能力,让你独自将这些事情重新理顺,无非是在浪费时间。”所幸白亦从没有继续为难何漫舟,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就不兜圈子了,你记得的一切,我都记得,不仅仅是我,所有因为“神女的战衣”而被影响到的人,都保留了那段记忆。蜃楼的破碎代表着那段历史的终结,但是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东西,就是你说感受到的这些。”

“那......一切都结束了吗?”何漫舟努力理解着一切,终于问道。

“楼兰古国的事情结束了,但是你我之间,还远远不够。”白亦从直直地看着何漫舟,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认真地回答着她的问题,“换个更直接的说法,小舟,我有门生意要跟你谈。”

何漫舟还处于一头雾水阶段,只得傻乎乎地追问一句。

“什么生意?”

回应她的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吻,白亦从的声线温柔而低沉,简单的字句里包裹着无尽的爱意。

一如唇间未散的烟尾,随纠.缠尽数交换给了何漫舟,丝丝缕缕地刻在她的心里。

“恋爱生意,只有我跟你,以后一起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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