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祸根
夜色下的月亮湖宛如一面发光的明镜,风一吹过,这面银镜立刻碎成无数亮晶晶的碎玉,水月交辉,溶溶漾漾,如梦似幻。
湖边的芦苇丛沾染了月华,大片大片地婆娑摇曳,发出梦呓般的沙沙声。
正值盛夏,湖边流萤飞舞,碧光莹莹,浅浅的光晕向四周漫散开去。
赫兰墨站在一处较浅的水域,解开的长发散成漆黑的匹练浮荡在水中,清澈的湖水刚好触及他薄薄的坚实胸肌,月色波光辉映着他雕塑般深刻俊美的五官,仿佛可以夺尽天地间所有的光辉。
叶姝正从另一处湖岸下水,痴迷地远远望着他,无尽爱意在心中荡漾:阿墨哥哥……
她深呼吸一口,曲线完美的雪躯如美人鱼般一滑,优美地沉入了碧波深处,从水底下悄悄地向阿墨游去……
当阿墨感觉到她从水底下缠住了自己,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猛烈的吞咽声:“妹妹……”
他的喉结滚动,舒服地仰起头来,低哑着不断呼唤:“妹妹……妹妹……”
最后他大喊一声:“妹妹!”将她从水里抱了起来,冰蓝的眸子燃着狂热,疯狂地吻她的唇……
夏夜的草原十分凉爽,夜风带着夏季牧草浓郁的清香。
深蓝的夜空就像一个巨大的穹庐低低地盖着大地,星星仿佛就在头顶闪耀,触手可及。
低沉呜咽的筚篥之声自湖面上飘散,如谷底幽泉,悠扬婉转,如泣如诉。
一道素衣白裙的身影随着乐声从芦苇丛中冉冉飘出,款动纤腰,舒展罗袖,好似一支水上的仙鹤,乍翱乍翔,婆娑起舞……
这时,曲调突然一转,蓦地高亢起来,越来越粗犷,越来越豪迈,仿佛苍茫无垠的草原在眼前展开,又如雄鹰奋击长空翱翔于漠漠云间……
“阿墨哥哥,我跟不上你的曲调了!”叶姝气得一跺脚,停下了舞步。
她虽也练过舞蹈,但小时候所有精力都放在为阿墨偷藏书阁的武功秘籍,为阿墨传授夫子的讲书,而她母亲苏葭湄每日忙着为她父亲打理产业,没有闲暇管束她这个野丫头,所以她在学习才艺方面一向疏懒。
以致于阿墨吹筚篥的曲调一变得粗犷豪迈,她就不知道该跳什么舞了。
嘟着樱桃小嘴气鼓鼓地回到阿墨身边坐下,阿墨却眉梢带笑,仍自顾自专注地吹着筚篥。
那曲调苍茫高远,在夜月下传出去很远,叶姝渐渐听得痴迷,靠在赫兰墨肩头,感受着他有力的臂膀按着音孔的力度和节奏,听着他吹奏时那深长的呼吸,那壮美恢宏的乐声仿佛一只大鹏带着她飞上了九万里高空……
一曲终了,她仍沉浸其中,许久许久,才回过神来,拿过他的筚篥,将唇贴在他吹过的地方,痴迷地舐着他留下的唾液,红唇被滋润得宛如鲜艳的桃花瓣。
他以为她要学吹筚篥,便手把手地教她:“你拿得不对,像这样……”
她却突然仰脸贴过去,吻他微带胡茬的脸颊,婉转低喃,芳香的气息拂在他唇齿间:“阿墨哥哥,我们永远像这样多好……”
赫兰墨抬手轻轻抚过她娇媚的脸庞,深邃的眼睛犹如雪山下的寒潭,缭绕着她看不懂的迷雾。
“是啊,妹妹……”他淡淡地笑了,长满粗茧的大手从她绝美的脸庞滑到她纤细洁白的玉颈,慢慢地收紧,手背暴出一根淡淡的青筋,然而片刻后,那根青筋慢慢隐去,他展臂将她拥入了怀抱。
缠绵一整夜,第二天一早,两人还在帐篷里相拥相抱地沉睡,突然有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迅速地接近营地。
阿墨立即惊醒,将手臂从叶姝颈下抽出来,一跃下床,套上长裤,掀帘出帐。
一名身穿青色细鳞甲、髡发结辩的大将迈步入帐,屈膝半跪,以手按胸:“可汗……”然后他膝行几步上前,压低声音悄声道:“坤沙昨晚到了王庭……”
赫兰墨眉峰一振,双目亮如电光:“哦?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必须等可汗回去,当面禀报可汗。”
阿墨霍地站起,踱了两步,英俊如塑的面容无比冷峻,突然,他停下脚步,眉峰一扬:“好,我立即回头曼山。”
回到内帐,他见姝儿面朝里睡在榻上,俯身从后面抱住她,轻轻扳过她的脸,亲吻她馨香的鬓发和耳垂:“妹妹,对不起,我得回头曼山一趟……”
姝儿睡眼迷蒙,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怎么了?”忽然间,她清醒过来,浓睫一颤,睁开了美眸:“你要走?马上就要走吗?”
他歉疚地吻着她饱满光洁的额头:“对不起,妹妹。有一个要紧的人物从西野利过来见我,肯定有重要军机,我必须得回头曼山一趟。”
叶姝将手从阿墨的腋下穿过,整个人窝进他的胸膛和手臂环成的怀抱,发疯般紧紧地抱住他:“我不许你走!你说过要陪我过七夕,还说要带我去附近山林狩猎,才来了一天你就要走?”
滚烫的泪水打湿了赫兰墨的衣襟,他心疼不已,俯身抵着她的额头:“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陪我在头曼山练兵,我白天训练兵马,晚上和你在一起。我们朝夕不分离,可好?”
叶姝用指尖抹去泪水,神色冷了下来:“我不去,我不想看见你那群女人和孩子。算了,你走吧,我自己回叶姝城。”
“我送你到城门口。”赫兰墨无奈地放开了她,转身出帐命侍卫们起营。
夕阳下的草原,千里碧野闪着金光,姝儿和阿墨在叶姝城门口道别。
阿墨目送姝儿的绯霞色裙裾像一道霞光消失于门洞深处,他调转马头打马狂奔而去。
坤沙是西野利汗国的右骨利侯的儿子,右骨利侯是他埋在赫兰真身边的内奸,这次右骨利侯竟然把亲儿子都派来联络他了,一定是有重要军机!
在赫兰墨焦急如焚赶回头曼山的时候,叶姝伤心失落地回到了宫里,原以为可以和阿墨哥哥共度一段快乐时光,谁知才出去一天,阿墨哥哥就又丢下她走了。
回到昭阳殿,秋韵竟然不在,叶姝呆呆坐在镜台边卸妆,从铜镜看着野利侍女们忙进忙出地解开行囊,把行囊里的东西拿出来。
她无意间打开沉香木妆台的螺柜,看见了慕奎送她的生辰礼物。
打开锦盒,那精致的玉鞋静静地躺在紫色的锦缎上。
对了,阿奎走了吗?
她长睫一闪,手微微颤了一下。
那名正帮她卸首饰的野利侍女,一面将梨花嵌白玛瑙点翠步摇放进描金錾宝的首饰盒中,一面不动声色地悄悄盯了一眼叶姝手里的东西。
“秋姑怎么还不回来?”叶姝故意大声地自言自语,“不会是去董姑姑那里了吧,我去看看。”
几名野利侍女连忙跟在她身后,随着她来到董尚服居住的小院。
“你们在院子里等我。”她吩咐一句,提着裙子走上台阶去敲门。
“是。”几个野利侍女恭恭敬敬地回答,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里,低垂头颈。
敲了许久都无人应答,叶姝叹口气:阿奎肯定已经走了。
她正欲转身离开,突然“吱呀”一声门开了,那天去她寝殿送衣裳的“哑巴宫女”站在门内。
叶姝惊讶地瞪大眼,院子里的野利侍女也在同一时间飞快抬起眼皮。
“你……你不是那个哑巴吗?你怎么在这里?”叶姝连忙大声地说给院子里的野利侍女们听,“啊,你是来为董姑姑打扫屋子的对吧?董姑姑不在吗?我可不可以进去?我上次掉了一把扇子在董姑姑这里,我想进去找一找。”
叶姝一边高声说着一边挤了进去,随手关紧了房门。
院子里那名野利侍女慢慢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那扇关紧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