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罗祎祎的观察
四面八方而来的风,夹杂着雨丝,像针一样刺到脸上。天即将昏暗,灯光照亮着校园的平静和路上的车水马龙。
还没下课田一晨就看见数字0425的车已经等在楼下。临近期末,学校全然不顾冬天的寒冷,在原本四点半的基础上加了一个小时的自习课,教高年级的同事们连给孩子做作业的时间都不放过,抢着这一小时加课,而今天是高一加课的第一天,高一的老师明显就有些懈怠,竟然没人珍惜大好机会,所以只能留下来陪着他们过完这一个小时。
紧闭的教室里什么味儿都有,喝咖啡提神的,吃面包垫肚子的,还有辣条,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加课的结果。
许若霖刚才急急忙忙下过一趟楼,此刻她喝着奶茶吃着烤番薯,对着一张物理卷子发呆。
这居然是学校的尖子班?田一晨有点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气,在崇川实习任教的一年,就算是普通的班级,也不至于这样松散。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田一晨看着许若霖,许若霖噘着嘴看着田一晨,背后有个家伙喝咖啡的声音都赶上吃面条了。
“程木松,起来背一下《沁园春长沙》。”
那孩子直接把咖啡喷在了数学卷子上,全班哄堂大笑。众所周知程木松是全班语文成绩最差的一个,全靠理科拉成绩。
“坐下吧,吃东西的都小点声,就当是照顾我们这些没得吃的人了,好吗?”
许若霖嘻嘻一笑,哥哥喜欢的女神,还真是不同凡响,还以为她会骂人呢,骂人就很无趣了,跟其他老师有什么区别?
下课铃声跟过年的鞭炮一样,掀翻了整个学校的宁静。田一晨也跟这帮学生一样,抓起衣服迫不及待离开,却被许若霖拉住了,她从包里掏出一副暗黑系铅笔画,装裱精致。
“这是我给他的礼物,画了好久呢,画了撕掉,撕掉又画,我可能是没什么天分,就这样了,尽力了。”
“这是什么东西,黑乎乎的?”
“毒液啊!”
确实画的不怎么样,不过那几颗獠牙还有些味道。
“毒液是个反派吧,为什么送他这个东西啊?”
“他喜欢的啊,我爸说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哈哈哈哈。而且我觉得他也是被一个自己控制不住的灵魂寄居了,不过只要他坚强,保持善良,就会感动那个灵魂,那么他就赢了。”带着一脸的天真,许若霖钻进去往地铁站的校车,挥挥手和田一晨说再见。
章嘉许撑着伞向教学楼跑来,笑靥如花。
“章嘉许,生日快乐,给你的礼物。”
“许若霖送我的?”
一猜就中,无趣的男人。
“哎呀呀,这画工要是被我妈知道了,得哭晕过去,怎么好意思说是自己亲侄女?宝宝,那你给我的礼物呢?”
“净欺负人民教师,我一个教书匠能有多少钱,没有礼物!”
章嘉许看着她鼓鼓的包一脸坏笑,这个人是一点都藏不住秘密的,越是故作神秘,就越明显。
从教学楼到车的距离大约一百米,下过雨的路有些滑,章嘉许紧紧搂着田一晨直到安全进了车,车里很暖,后座上放了新的大衣和围巾,还有鲜花。
“你搞得像是给我过生日一样,对了,你们约了去哪吃饭啊?”
“哎呀,忘了告诉你,我们中午已经约过了,晚上我只想跟你一起,我订了一家法餐,有客户推荐的,说味道不错,就是有点远。”
确实有些远,四十五分之后才到达目的地,这个地方之前就听人说过,近几年才新建的休闲地,各色各样的国外美食都有,圣诞节之后的氛围还依然保留着,闪闪发亮的圣诞树有将近五六米高,很多美好的事物到了中国都成了许愿的场所,火树银花里有好多小小的心愿卡,被叮嘱不许乱动,于是就在这棵高大的全是LED灯的圣诞树前站了十分钟,看啊看啊,最后眼睛里都有了星星。而此刻刚才还是小雨的天,慢慢撒起了雪花,飘飘荡荡,落在发丝上,然后融化……应景的还有远处落满霓虹的摩天轮,每一个格子里都有一幅画。
章嘉许用围巾把田一晨牢牢裹住,毫无美感,跟个粽子一样,难受的要命。
“不是去吃晚餐吗,还戴什么围巾啊,勒死我了!”
“对哦,走吧走吧,我好饿。”
“我一会儿想放烟花。”
章嘉许思索了一会儿,问:“哪一种啊,咝咝咝,咻咻咻,biubiubiu,噼里啪啦,还是boom啪boom啪?”
“都要都要!”要是还能像以前一样,牵着他的手在雪里奔跑多好,从手脚冰凉跑到满头大汗,从白天到傍晚,依旧觉得时间还是太快,像是被偷走了好几个小时的一天。
重逢就能找回过去吗,大概只能意味着需要更加珍惜将来。
田一晨对着桌上精致的西餐意兴索然,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雪花,越飘越大,灯光下金光璀璨,甚至有种要伸手触摸的迫切。
章嘉许嘲笑她:“在北京四年,还没看够雪?”
“岂止啊,我支教的地方很早就会下雪了。你呢,你看够北京的雪了吗,漂亮吗?”田一晨清楚的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却,连切牛排的手都迟钝了。
“不漂亮,一点都不漂亮。”
“还是这里的雪漂亮,细腻,温柔,就是很脆弱,下着下着一会儿就停了,明明积了一整晚,太阳一晒就都化了。”
“瞎说,我们明明一起打过雪仗,堆过雪人。”
“对哦,希望这场雪能坚持住,我们可以打雪仗,不过要委屈你站着不动让我打了。”
“雪球我都帮你捏好,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田一晨这一刻竟然好像从章嘉许原本暗淡的眼睛里,重新看见了光亮,这双眼睛就是他和曾经差别最大的地方,从前仿佛会说话,一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现在已然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