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闻烟识忆
午夜,陈年又做梦了。
十四年前那场火灾成了陈年一生的梦魇。
因为想弄清父母罹难、妹妹失踪的真相,他立志当一名警C。然而十四年来,大案要案破了无数,却始终未寻得妹妹陈月的半点踪迹。
眼看离十五年的有效诉讼期越来越近,陈年心如火燎。
零点的钟声响过。
陈年起身来到客厅的白板前。一个独居的刑警队长的家和单位并没什么两样。看着白板上的照片、姓名、关系网,陈年陷入了深思。
与此同时,桦江市内一处霓虹灯下的桥洞旁,一个黑影正在默默地抽着烟,脚边躺着一只残破的半导体收音机,里面播放着电台的节目:
“下面这首歌是来自齐秦的《巡行》,也有的听众把它叫做《狼Ⅱ》,有时候让人们感到孤独的不止是荒凉的草原,还有我们生活的钢筋水泥的城市……”
音乐响起。
黑影抬头向空中吐了一串烟圈。
霓虹灯下风雪婆娑。
收音机声音模糊:
“午夜的都市,就像那月圆的丛林,我们在黑暗的街道巡行……”
翌日,雪驻天晴。
陈年只身踏雪来到案发现场。站在发生命案的树下,陈年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随后闭上眼睛。
陈年十五岁的时候,偶然发现自己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感知能力。
那天,陈年放学回到家中发现失火了,他的父母一起被烧死在火灾中,而小他四岁的妹妹却下落不明。
陈年不顾阻拦冲进明火虽已扑灭,但烟气仍未消散的屋内。很快,他就被烟雾熏得不得不闭上眼睛,这一闭却使他隐约看到了父母生前在火海中挣扎的景象。此外,他还看到有一个戴着口罩的人在煤气罐爆炸以前进出过他的家,而且掳走他的了妹妹陈月。他把看到的情况反映给公安人员,却被告知他可能患上了臆想症。
后来,警方鉴定陈年父母的死因系煤气使用不当引起爆炸进而引发了火灾,而他的妹妹陈月上报了失踪人口,却始终杳无音信。
再后来,陈年被姑姑收养。三年后去省城上高中开始住校,直到大学毕业分配到桦江市局参加工作,陈年都很少回家。久而久之,也养成了孤僻古怪的性格。
关于通感能力,陈年也极少再向人提起。除了他的大学导师徐天林。徐教授是第一个知晓陈年具有通感能力却没有嘲笑他的人。不仅如此,徐教授还帮助陈年发现了使用通感能力的秘钥——点烟。
以前陈年只知道自己有感知过往事物的能力,但却不知如何开启和运用,只能随机出现。徐教授烟瘾大,每次陈年单独去找他探讨犯罪心理学他都会不停地抽烟。有几次恰逢陈年精神状态不佳,昏昏欲睡之时无意间发现了打开过往世界的机关。
但说来奇怪,陈年的通感能力时强时弱,所感知到的情境最多三分钟,少则十几秒,而且碎片化现象严重。
陈年在树下点烟的时候,方瑾瑜和周克俭已经来到桦江市兴达出租车公司。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林阳的男朋友李兴伟此时正值交接班,二位警官很容易就找到了想要找的人。
李兴伟有些意外:“警C同志,找我有啥事吗?”
“你认识林阳吗?”方瑾瑜问。
“你说的是在石油公司上班的林阳吗?”
“是的。”
“认识。”李兴伟说,“她是我对像,怎么了?”
“她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昨天晚上我见到她时还好好的!”李兴伟说着有些激动,“她是怎么死的?”
“被人勒死的,先奸后杀。”周克俭说。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方瑾瑜说,“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昨天你是几点钟见到的林阳,在哪见的,都干了些什么?”
李兴伟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我昨天约了林阳在工人文化宫看电影,电影是晚上5点钟开始,林阳单位离得较远,我怕她迟到,还让她早点出来。大约4点50分,我们在电影院碰面,她还撒娇说这次她比我到得还早。看完电影大约6点半左右,我们一起去南小市吃的火锅。”
“之后呢?”
“之后就回家了啊!”李兴伟说,“我本来要送她,但接了个电话,要提前交接班,就让她自己走了。”
“奶奶个熊!”大周面露厉色,“你想清楚再说。”
李兴伟表示没有撒谎,但眼神却有些闪烁。
“你们有没有发生关系?”
“没有!”李兴伟一口咬定。
这时,方瑾瑜转换了语调:“林阳已经死了,你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你最好如实交代。”
李兴伟皱着眉头思忖了半天,然后缓缓地低下头:“好吧,我说!”
雪光刺眼。
陈年在烟雾中看到,一个身穿制服类衣着的男子扛着一具女尸来到树林,尸体已经换好裙子和鞋,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支崭新的口红给女人涂抹,许是因为天冷,男子的手不停地颤抖,口红涂得随意且夸张。男子化好妆后,就用麻绳将女人吊了起来。随后,男子又将一枚玫瑰花瓣形状的戒指戴在了女人左手的无名指上。
陈年使劲吸气,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快睁开眼睛,但眼前的光亮还是无法阻挡地射进了他的眼睑。感知过程中永远看不到任何人的脸,是陈年一直懊恼的事情。
“没关系,至少可以确定是他杀。”陈年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一边找来石块垫在脚下,这样一来他就站在和死者一样的高度和方向了。果然,站在死者的角度顺山坡之势向下看,那一棵棵被白雪覆盖的低矮的松树和柏树,像极了一个个银妆素裹的雪人。
陈年心想,凶手想必是把死者当成他的新娘,把山上这些“雪人”当成参加他们“婚礼”的宾朋,他这是在举行一场婚礼呢!
陈年又盘查了一遍案发现场,和昨天一样,一夜风雪过后,除了办案人员出现场的痕迹以外,雪地上并没有留下其他可疑人员的脚印。
随后,陈年裹紧大衣低头朝山下走,一路仍没发现什么。但就在快要离开翠峰山,来到公路辅路边上的人行道时,陈年脚下突然一滑。回头一瞧,刚被他踩秃的地方雪已剔除,裸露出比脚掌大一点的空地,一支口红安静地嵌在马路牙子的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