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夜花好月圆
“我知道,许兆宁不是我的孩子。”宋侧妃幽幽的说道,她的贴身妈妈莫名其妙得了暴病身亡,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部换了人,那念叨了一声的奶娘也不知去向——虽然她只是光禄寺卿的女儿,可内宅里的弯弯道道她也见得不少,这里头定然有着不能让人知道的机密。
这么多年,她就如生活在囚笼中一般,外人都羡慕她得了豫王的宠爱,爱屋及乌,就连她生的孩子都被豫王高看,比那嫡出的大公子还更得欢心,可这其中的滋味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只是一个幌子,维护着她也不知道的一个内幕,背后必然还有旁人,这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豫王逼视着宋侧妃,声音很是清冷:“你这话说了这么多年了,不觉得累吗?”
“我只想知道,我的孩子是否还活着。”宋侧妃的脸庞上泪水纵横,就如那带雨的梨花:“我每次做梦都能见着他在对我笑,忽然间又在对我哭,还在说好痛好痛!王爷,我不会将这事情向任何一个人说,我会替你好好的保守着这个秘密,只求你告诉我一句,我的孩子是不是还活着,他过得好不好?”
豫王将钳着宋侧妃下巴的手放了下来,眼睛瞅了瞅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何必如此执着!”她在这豫王府里受了二十年折磨,倒也是个可怜人。
“我只是想知道,王爷,这么些年,我朝思暮想,心中只有我的孩子,你就不能看在我一片苦心的份上,让我知道他的消息?”宋侧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双手紧紧的攥着豫王的衣裳:“王爷,求求你了。”
豫王盯着她好半日,这才开口道:“他还活着,过得很好,我没有亏待他。他一直在豫王府里,只是你总将自己锁在院子里,也不出去走走,若是你出去走动,或许能在路上遇见他。”
宋侧妃呆若木鸡的望着豫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在豫王府?”
“七岁那年开始,他便在豫王府了,而且我对他实在优渥,给了他荐书去西北立了军功,现在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四品的武将,我还替他找了个好媳妇,你便放心罢。”豫王盯着宋侧妃逐渐红润的脸,声音变得格外的冷:“你最好记着你自己说过的话,若是让我听到有般丝风言风语,那你该知道下场是什么。”
宋侧妃趴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谢谢王爷告知我实情,我绝不会透露出半个字来,我还要瞧着我的孩子给我添孙子呢。”
这个人究竟是谁,宋侧妃心中已经很是清楚,七岁以后来豫王府,对他很不错,四品的武将,找了个好媳妇,这不是那许兆宁的伴读杨之恒吗?宋侧妃虽然足不出户,可听着丫鬟婆子们议论,也知道这豫王府里有个杨公子,名叫杨之恒,他是二公子的伴读,允文允武。
“之恒,我的孩子。”宋侧妃坐在地上,瞧着豫王慢慢远去的身影,眼泪慢慢流了出来。
杨之恒与郑香盈找到豫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两人并肩而来,杨之恒高大英武,郑香盈娇俏可人,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双玉璧般,瞧着便让人赏心悦目。豫王瞧着两人,心中只觉欣慰,笑微微的望着他们两人:“听说你们找我?有事情?”
“王爷,我想求娶香盈。”杨之恒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订亲都这么久了,还没选下婚期,我有些着急。”
“急什么。”豫王盯着杨之恒看了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儿子确实是难得的英才,只是今生今世自己却不能与他相认,只能借着郑香盈的身份多多弥补他一些了。“这婚期需得请钦天监排除黄道吉日来,再在里边选一个。”
“为何一定要让那钦天监来排,到外边随便找个算命看卦的选个好日子便是了。”杨之恒听了这话有些不爽,哪有这么多规矩,他恨不能焦大一回京城就与郑香盈完婚。
“香盈乃是宗室郡主,生辰八字怎么能流传到外头去,自然是要请钦天监来排日期的。”豫王瞧着杨之恒鼻子尖上微微涨红,朝他笑了笑:“都已经过了纳徵礼,你又着急什么呢。这请期到正式完婚,少说也得一年多,香盈还得好好在府里备嫁。”
“一年太久了。”杨之恒摇了摇头:“最多半年罢。”
“你别着急,等着你师父回来再说,怎么着这事也是长辈出面办理,怎么有小辈自己来操持的道理。”豫王摆了摆手:“你们去罢,我自然心中有数。”
杨之恒这次将塔塔尔部落引着回了大周,也算是立了大功一件,可以考虑擢升几级,年纪轻轻的就能做到三品的官,在大周也算得上是头一份了。等着吏部的折子上来,自己准了杨之恒晋升的事情,再来着手给他操办婚事,亏欠了他这么多年,也得趁着这时候好好弥补一番。
坐在马车上边,豫王默默的划算着,府邸、田庄、银票……想出来的东西似乎越来越多,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豫王妃是不会上心的,不如派几个管事,专门负责郑香盈嫁妆的事情。
“豫王殿下。”刚刚落座,外边就急急忙忙的走进来几个人:“苏州那边查案的人已经回来了几个,取了一些证物。”
豫王“唔”了一声:“知道了,你下去罢。”
楚王……豫王心中忽然有些伤感,想起了当年,兄弟三人和和睦睦的在一起去上书房念书的情景来,那时候他们多么单纯快乐。他们一母同胞,母亲又贵为皇后,在一群皇子里头显得鹤立鸡群。
随着年龄增长,三人也慢慢生分了,大哥被立为太子,什么好的东西都要让他先挑,结果他将自己最心爱的人挑了去做太子妃,楚王得父皇欢心,总是事事要压自己一头,但是没想到笑到最后的人却是他。
楚王这案子不知道该怎么定罪,豫王的手抓住了椅子扶手,一颗心怎么也没有办法平静下来,如果按谋逆来说,那便该满门抄斩,可他却有些不忍心,他与楚王是同胞兄弟,怎么也没办法下手。但若是不这般做,以后楚王与他的后代东山再起又该如何?
陈皇后倒是没有豫王那么多烦恼,她瞧着满满登登的几大页审讯结果,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楚王犯下这么多罪过,如何量刑为好?”
负责主审楚王案的几位大人和宗人府的宗正面面相觑,大殿里一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最后宗正大人才犹犹豫豫开口道:“按律当斩。”
“当斩?”豫王坐在陈皇后左首,望了望白发苍苍的宗正大人:“宗正,楚王乃是先皇血脉,也该顾及先皇……”
宗正大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豫王殿下说的是,总该顾及到先皇。”抬眼望了望豫王,宗正大人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豫王仁心,此乃大周之福也。
陈皇后没有说话,那这那卷宗又细细看过一片,然后缓缓说道:“此次楚王发兵理由是清君侧,既然他没有打反对皇上的旗帜,自然也不能做谋逆论处。”她若有所思的瞥了豫王一眼:“既然楚王口里的君侧也在为他求情,那便酌情处理,将量刑的尺度稍微放宽松一些。”、
见陈皇后也同意不再过分追究,大殿里众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就听陈皇后道:“将楚王及其家人关押至京城楚王府别院,终身圈养,派禁卫军看守。楚王削去封号,废为庶人,封地收回。”
“皇后娘娘圣裁!”众人皆交口称赞。兄弟阋墙,按着一山不容二虎来说,失败了的那个自然会要伏法,没想着豫王开口求情,陈皇后也准了他的要求。
大臣们觑了一眼陈皇后,见她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心中也明白,楚王谋逆其实与她根本没有半分关系,皇上现在已是在苟延残喘的拖时间,太医们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撒手归西,楚王胜败,豫王成否与她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了,因此楚王是圈养还是判处斩刑她也不会太在乎。
“至于楚王党羽,”陈皇后停了停,望了众位大臣:“各位爱卿,这便交由你们处置了,先将处置结果拟好,再报送给豫王由他批复决定。”
陈皇后扶了惠仪姑姑的手站了起来,她雍容华贵,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只是淡淡的看了大殿里众人一眼:“本宫先回去了,若有要事,再递折子进宫来面议。”
众位大臣瞧着陈皇后款款离开的背影,心中不住感慨,皇后娘娘可真是命苦,正值盛年却遭了这番变故,皇上若是去了,她便要从那未央宫里搬出来,偏于皇宫一隅做她的前皇后,没有人再会记起她。
豫王的眼神一直追随着陈皇后的背影,她的双肩挺得笔直,仿佛不会跟任何事情妥协一般,这让他觉得有些心中发凉。陈皇后能如此轻易的答应圈养楚王,肯定有她的理由,豫王低下头去,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有几分可耻——自己留了好名声,恶人却全由她来做。
第二百三十三章唱到最后笑最美
“许瑢,我知道你会来找我。”陈皇后抬眼瞟了下豫王,嘴角轻轻一撇:“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当年那个你,做事的风格一点也没变。”
豫王有几分难堪,嘴角轻轻牵动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你要知道,我也是无奈而为之。楚王是我兄弟,他此次起兵只是针对我,并未真正谋逆,若是将他斩杀,恐怕大周百姓免不了会议论我心狠手辣。”
陈皇后站起身来走到豫王面前,一双凤目扫过他的脸,见豫王神色难堪,点了点头:“是,你要顾念兄弟情分,你要顾忌百姓议论,却要将我这苦心经营的二十年全盘毁去!斩草不除根,楚王若是再思谋逆,你又该如何待之?”陈皇后咬了咬牙,只觉心中有一丝凉意慢慢的攀升上来:“你知道我全心全意在为宁儿打算,所以你不必动手,自有我来动手,许瑢,你可真是好算计!”
“阿纤,你误会我了。”许瑢走上前一步,一把捉住陈皇后的手:“我真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的亲兄长死在自己刀下。”
“你仁心,那我便是蛇蝎心肠了。”陈皇后凄然一笑,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她的眼里忽然间有了泪意:“许瑢,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过得十分辛苦,我戴着无数面具将自己伪装起来,盘在这深宫里一步步的为你们父子俩人谋算,每踏出一步我都小心翼翼,生怕有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好不容易一路走到这里,可怎么却没有得到胜利的喜悦?”
陈皇后此时的模样十分脆弱,她的双眉轻轻蹙起,一双眼眸里泪水盈盈,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杀伐果断的陈皇后,她只是一个渴求有人与她一道分担重负的小女人。豫王心里蓦然间抽痛了下,鼻子一酸,伸出手来将陈皇后搂在了怀里:“阿纤,都是我不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那时候我早就该与父皇去说的……”
陈皇后微微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很顺从的倒在了豫王的怀里,眼泪珠子终于簌簌的落了下来:“许瑢,我们是两个罪人,你知道吗?我们死后肯定要下十八层地狱,我会在那里等着你。”
“不管在哪里,只要和你在一起,那便已经足够。”豫王的手轻轻摩挲着陈皇后的背,他的眼里忽然露出了一丝兴奋的光芒:“我们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好不容易在一起,就不要管那么多。”
“不,不。”陈皇后伸出手将豫王推开:“你别再想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允许你这般做,等着你一登基,我便出宫持斋,以后再也不蹈红尘。”
“阿纤……”豫王痛苦的看了陈皇后一眼,一只手拉住她不放:“你这不是在折磨我?你难道不想留下来看着宁儿娶妻生子?”宋侧妃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惦记着她的孩子,他就不相信陈皇后不会留下来——毕竟许兆宁是他们的儿子,她有自己的牵挂。
“宁儿。”陈皇后轻轻念了一声,正准备开口说话,门上传来轻轻的叩击声:“娘娘,清华宫那边来人报信,皇上似乎不好了。”
陈皇后挣脱了豫王的手,横了他一眼:“你等会再过来。”
许璟躺在床上,双眼无光,呼吸十分微弱,似乎听不到响声,但是喉间偶尔的咯咯作响让人知道他还活着。陈皇后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低头看了看许璟,轻轻的在床边坐了下来。她伸出手握住许璟的手,那只手一片冰凉,没有半分生气,就如一块浸在雪地里的木头一般。
“皇上!”陈皇后低下身子,轻轻呼唤了一声,许璟没有睁开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微微的喘了一口气。
“娘娘,皇上脉象极其微弱,几乎都摸不出来,可能捱不过今日了。”太医院的几位太医跪在床边,声音十分低,似乎生怕惊扰了许璟歇息。
“捱不过了?”陈皇后茫然的回了一声,心中忽然有一丝酸楚,做了他这么多年的皇后,两人相敬如宾,感情不说太好,可也不算太坏。他曾经对自己是有一份深情的,可因着她的冷淡,嫔妃的不断增加,这深情逐渐模糊,慢慢的消失。但是蓦然间听到太医说他要捱不过了,心里竟然莫名酸楚了起来。
原以为他死去自己会很开心,毕竟是他毁去了自己与许瑢的感情,强迫着她嫁入皇宫——若是他不去向先皇提出要娶他,她现在便该是豫王妃,可一切都由于他坚持要娶自己而发生了改变,她与豫王再也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陈皇后的手抖了抖,许璟那边已经没有半分动静,她犹豫着想要太医来把脉的时候,忽然间又瞅见了许璟的嘴巴好像动了动,她将耳朵贴了过去,许璟的话说得断断续续,但她还是听得清楚:“我在那边等你。”
陈皇后默默的看着他,心中却不住的在翻腾,这一辈子,自己注定与他纠缠不清,可他不知道自己做下的事情,若是知道,他绝不会说出这句话来,只怕恨不能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才能解心头之恨。
许璟拖到豫王赶到以后不久便闭了眼睛,举国哀恸,国丧七日,民间一月内禁嫁娶,官停百日。
这让杨之恒很不高兴,先皇过世,便连他的婚事都受到了影响,本来还想着让钦天监速速排出几个好日子来,挑个最近的便是,没想到现在钦天监十分忙,根本没时间替他来排日期。豫王忙着主持先皇的丧事,还要预备着登基,更是忙碌得连人影也见不着,更别说替他去催促钦天监了。
天气是越来越热了,杨之恒也越来越觉得焦躁,他虽然也住在豫王府别院,可却不能经常去找郑香盈,豫王妃已经喊着他去说了一回:“之恒,你与香盈虽然说已经订亲了,可毕竟还未成亲,未婚男女按着旧俗是不能见面的,只不过你们这情况特殊,也没有那么讲究,可你为了香盈的闺誉着想,也还是少去她的院子几回。”
杨之恒只觉豫王妃实在啰嗦,可她又说得头头是道,自己也不好反驳她,只能垂头丧气的应了一声,耷拉了脑袋走了出来。出了主院,站在门口看了看,一双脚却依旧往郑香盈那院子里走了去,豫王妃的叮嘱早就不知去了哪里。
郑香盈的院子在最西边,要走到那边去,中间要经过不少院落,这也难怪豫王妃得了消息说杨之恒日日去郑香盈院子里找她。杨之恒迈着步子沿着院墙往那边走,眼前总是晃着郑香盈的脸孔,脚步也格外轻松。
眼见着郑香盈的院墙就在不远处,杨之恒喜滋滋的加快了步子,正走得起劲,忽然一盆水从天而降,将他淋了个透湿。杨之恒伸手抹了一把脸,停住脚步往院墙上边望了望,一个丫鬟的脑袋猛然缩了回去。
看了看自己能滴出水的衣裳,杨之恒怒气冲冲的跑到那院子门口,用力拍了拍门:“快些开门!”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杨之恒瞧见一位夫人带着丫鬟婆子站在门后,仿佛是早有准备,知道他要来找麻烦一般。杨之恒瞅了瞅那位夫人,见她面容消瘦,脸色苍白,一双大眼睛正紧紧的盯住自己不放,不由得有几分尴尬。
这里是回心院,住在里边的是豫王宠爱的宋侧妃,以前自己都没有见过她,今日一见却发现她没有传闻中的美貌无双,也只不过是中上之姿而已。“我的香盈可比她美多了。”杨之恒心中默默的想,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这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的丫鬟有些鲁莽,把你泼湿了,你去换套衣裳罢。”宋侧妃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杨之恒,眼珠子都舍不得移开,这就是她的孩子?她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真想要一把拉住杨之恒,将他那湿漉漉的衣裳扒开,看看他后脖子那里有没有一颗红痣。
杨之恒被宋侧妃盯得有些莫名其妙,听她说得客气,点头答应下来:“多谢宋侧妃了。”
自己湿淋淋的一身去香盈那边总不太妥当,杨之恒决定先去将衣裳给换了。跟着一个婆子往屋子里边走了去,床上放了一套男子穿的长衫,杨之恒望了望那件衣裳,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好像是预先安排好了的一般,丫鬟将他淋湿,然后让他进来换衣裳。
正在犹豫,屋子里候着的两个丫鬟已经拿了衣裳走了过来:“杨公子,换上衣裳罢。”
那个婆子也从旁边屋子取了毛巾过来,见杨之恒站在那里不动,地上已经有湿湿的一块黑色印记,不由得“哟”了一声:“杨公子,赶紧换了衣裳罢,仔细沾了湿气!”说罢瞪了那两个丫鬟一眼:“还不快些去给杨公子换了衣裳?”
一个丫鬟赶了过来抓住了杨之恒的衣领便往下边扒拉,杨之恒唬了一跳,一个转身扭了过去,将衣裳拉拢到一起瞪着那丫鬟怒喝:“你做什么?”他的身子可是留着给香盈看的,怎么能被这些丫鬟给瞧见了。
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长衫的丫鬟笑道:“杨公子,你别慌神,我们只是伺候你换衣裳而已,这都是我们做惯了的事儿,绝没有其余想法。”
先前那个丫鬟也可怜兮兮道:“杨公子,素日里边你的贴身丫鬟难道不是这样给你换衣裳的?”
杨之恒皱了皱眉:“我从来不让丫鬟给我换衣裳,你们都出去,衣裳帕子留下来,我自己动手换了便好。”
丫鬟婆子见杨之恒很是坚持,顺从的将毛巾与帕子放在那里,朝他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几个人拐了个弯走到旁边的屋子,宋侧妃正将眼睛贴在墙上往那边屋子里瞧,听见脚步声转过脸来,小声的询问:“有没有看见红痣?”
一个丫鬟点了点头:“回侧妃话,杨公子后脖子那里确实有一个红痣,奴婢方才一把拉住他的后边衣领,才褪下去一点点便见着了那颗红痣。”另外一个丫鬟也满脸绯红的回答:“奴婢也见着了,确实有。”
宋侧妃有几分激动,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润,她将眼睛贴在墙上那个小洞里往那边屋子又看了一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却只见着他的侧面,没瞧着他的后脖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终如愿洞房花烛
焦大从苏州回来了,但是没有住进豫王府别院,他在京城有了自己的一幢小宅子,是豫王赐给他的,杨之恒从许兆宁那里得了这个信儿十分犹豫,是搬出去住还是继续在豫王府住着?这么久不见师父,自然该好好陪着他,可又舍不得看不见郑香盈。
郑香盈瞧着杨之恒那愁眉苦脸的模样“噗嗤”一笑:“这有什么为难的?还不赶紧去陪你师父住着?俗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现在还没娶媳妇呢,却将师父给忘了。”
杨之恒瞅了瞅郑香盈,嘟嘟囔囔道:“谁让你不早些嫁我,若是咱们成亲了,将师父接了过来,就不要我伤脑筋了。”
郑香盈推着他道:“不就是还等一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都没恨嫁,你还恨娶了不成?”见杨之恒还是一副不乐意的模样,郑香盈走上前去拉了拉他的手:“咱们一起去看你师父罢,这么久不见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一句话成功的转移了杨之恒的注意力,他点了点头:“咱们这就去。”
焦大的小宅子其实也不算小,有两个院子,每个院子里有三进屋子,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已经算是不错了。郑香盈与杨之恒走到内院,还没有进门,忽然就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十分精妙,行云流水一般的传了过来,仿佛一丝丝的要钻进人的心扉。
“焦大叔会弹琴?”郑香盈有几分惊喜,没想到焦大竟然允文允武,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郑香盈前世一直很想学一门乐器,只是家庭情况不允许,自己有没有什么闲工夫,现在条件样样具备,怎么着也得拜焦大为师学会弹古琴才是。
走进后院,坪里有一个小小的香炉,里边袅袅的升起白色烟雾来,几竿修竹之下坐着一位美人,黑亮的头发如丝绸般披在她的肩膀上,头低着,看不到她的眉眼,纤纤玉手正在拨弄着琴弦,焦大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呆呆的望着她。
郑香盈与杨之恒吃了一惊,这究竟是什么情况,焦大去苏州办案怎么就带了个美人儿回来了?他单身了一辈子,此刻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成?
“师父!”杨之恒率先开口打破了那美妙的琴音,焦大被他的声音惊着回过神来,见着院子门口站着的杨之恒与郑香盈,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大步朝他们走了过来:“你们俩今日过来了?”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京城的?都不给我来个信。”杨之恒的话里忽然间就有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听得郑香盈眼睛都发直了,没想到杨之恒竟然也有这种时候!她瞄了瞄低头抚琴的那位美人,心里想着,杨之恒的选择题不必做了。
“我回来有些日子了。”焦大的脸色有几分尴尬,他引着杨之恒与郑香盈走到了竹子那边,指着那弹琴的美人道:“她是我的同门师妹,你们叫她玉姨罢。”
琴声戛然而止,一双手搁在琴弦上,白得耀眼,就如那白玉一般,手指修长就如春日里的嫩笋一般。她慢慢的从古琴后站了起来,朝郑香盈微微一笑:“又见面了。”
声音低沉而略微沙哑,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郑香盈楞住了,这声音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不就是楚王府里救她脱险的黑衣女侠?“玉姨!”郑香盈欢快的走上前去,抱住了她一只胳膊:“见到你真好。”
杨之恒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三人,摸了摸脑袋:“师父,香盈,你们好像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这杨之恒有时候真是傻,郑香盈瞧着他瞪眼瞧着焦大与玉姨,微微一笑,走过来拉住杨之恒的衣袖:“咱们到院子里转转,看看焦大叔的新居。”
“哎,你怎么认识那个玉姨?”杨之恒一边走,一边低声问。
“什么玉姨,或许你该喊她叫师娘了。”郑香盈回头瞅了瞅那边站着的两个人,脸上露出了笑容:“玉姨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救我出楚王府的女侠。”
“那为什么我要叫她师娘?”杨之恒傻呵呵的望着郑香盈直乐:“我师父可是不近女色的,这么多年都没有成亲。”
郑香盈举起手来敲了下他的脑袋:“真是笨,这么多年不成亲,或许就是在等她呢,你没看到你师父现在都不瞧你,只看她?”
杨之恒站在大树后头伸出脑袋望了望那边,发出了惊叹之声:“真的,我师父都快成傻子了,站在那里跟石头块一样,就只望着她。”盯着那边又看了一阵,杨之恒又惊叫了一声:“难道师父要赶在我前边结婚?那我的亲事岂不是又得推迟了?”
事实证明杨之恒的忧虑也不是道理的,只是担心的对象弄错了而已。豫王登基为新帝,将一堆事情都办妥当,然后就着手开始办许兆安的亲事:“之恒,香盈的亲事总不能抢在她哥哥前边,你们的亲事再缓缓罢。”
许兆安成亲之前一日,郑香盈带了小翠在豫王府散步时遇见了郑香莲,她正坐在凉亭旁边,呆呆的望着池塘,就如一尊泥塑木雕。现在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池子里边的荷花已经落尽,只余几片枯叶还挑着在枝子上随着寒风摇曳。
郑香盈站在下边望着那个身影,不知道该不该上去与她说话。楚王兵败以后,郑氏凡属是与楚王有勾结的悉数被抄了家,全部发配去了西北。郑氏大房六个儿子只有那个庶出的郑六爷幸免于难,其余五个没有一个漏网。郑老夫人得了这个信儿病情加重,不多时便撒手去了,郑大太爷身子也日渐的不好,就连郑氏族长的职务都让了出来。
若是荥阳郑氏还有昔日荣华,郑香莲或许还有希望能被升了做侧妃,可现在这局势看起来,只怕是有些为难了。郑香盈望着那个身影,想到了几年以前她及笄的那时候,郑香莲穿着黑色起红色花朵的吉服,一张脸蛋光洁如玉,娇艳得就如枝头三月的春花。可现在瞧着她的模样,似乎已经老了好几岁,跟她的实际年龄并不相符合。
“你此时是不是觉得很开心?”郑香莲忽然转过脸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了郑香盈:“那时候你寒酸得要命,我及笄的时候都只送了一支单簪,我与十八妹妹嘲讽你,讥笑你,可现在轮到你来看我的笑话了。”
“郑姨娘,我并没有想看你的笑话。”瞧着郑香莲的神色似乎有些绝望,郑香盈心中忽然也是一酸,她也算是个不幸之人,虽然她曾经眼高于顶的看不起自己,可她毕竟也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郑姨娘,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希望,当年我被你们嘲笑的时候若是觉得生无可恋,此时也不会有香盈公主站在你面前了。”
豫王登基为周信宗,郑香盈的身份也跟着发生了改变,不再只是郡主,大家见了她都称她为公主殿下,在京城的城南,一座公主府正在修建,只等公主府完工,她便可以与杨之恒举行大婚。
郑香莲抬眼望了望郑香盈,好半天没有说话,似乎在仔细咀嚼着她这话的意思,郑香盈没有打搅她,慢慢的绕着凉亭那边走了过去,刚刚走几步,就见郑香莲站了起来走到凉亭的旁边,扶着圆柱往池子下边看。
难道她想要跳池塘自尽?郑香盈心中紧张了一回,站在那里大声说道:“郑姨娘,明日是大皇子殿下大婚,你难道是想要触他的霉头不成?你若是今日死了,恐怕你连下葬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扔去乱葬岗被野狗吃了!”
郑香莲颤抖着身子转过脸,绝望的泪水不住的掉了下来:“那你告诉我,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是个聪明人,难道这世上就只剩下死这一条路了?”郑香盈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还有这么长的路要走,你自己斟酌着去罢。”
郑香莲靠在凉亭的圆柱上,眼泪不住的淌了下来,她虽然有过寻死的念头,可毕竟还是没有那份勇气。瞧见郑香盈远去的身影,她不由自主瘫软了下来,一双手蒙住眼睛,泪水潇然儿下。
郑香盈与杨之恒的亲事最终拖到了两年后的三月二十八,这日也正好是郑香盈十七岁的生日。钦天监排了几个黄道吉日,杨之恒挑了最靠前的一个,挑完了这才想起是郑香盈的生日,他哈哈一笑:“这可是天意,以后我就不会忘记我们成亲的日子了。”
“难道不是我的生日你就会忘记不成?”郑香盈恶狠狠的盯了他一眼:“你若是敢忘记,小心我想法子整你!”
杨之恒朝郑香盈行了一礼:“娘子,小的怎么敢忘记这样重要的日子呢,我朝思暮想的要娶你,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在一起,简直比那唐僧去西天取经还辛苦!”
杨之恒盼着成亲的日子盼得实在辛苦,心中上火,脸上长出了几颗痘痘,映着外边的日头影子,闪闪的发出了光来。郑香盈听他说得悲愤,朝他瞟了一眼,见痘痘闪光,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你别老守在我这里,快些去做准备,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三月二十八那日天气晴好,鼓乐齐鸣,鞭炮阵阵,一顶华丽的步辇从皇宫里缓缓抬了出来,后边跟着长长的送嫁队伍,一台台的嫁妆瞧得人眼花缭乱。
“快些来看热闹,香盈公主出阁了!”京城的街道上瞬间便人山人海,大家都站在大街边上看热闹,数着那扎着红色绸缎球的嫁妆挑子:“数清没有?到底有多少挑?”
“怎么数得清,实在太多了,一晃眼便数错了!”旁边有人摇头叹气:“果然是皇帝的女儿出阁,可真气派,这几年京城里绝对没有谁能比这位公主的嫁妆要多!”
“也是她运气好,她上头的姐姐们成亲,都还不及她一半的嫁妆呐!新修了公主府,又赐了几处田庄,现在还有这么多嫁妆!这事儿说明了一定要生得逢时!”熟悉新皇家庭情况的人在旁边直叹气:“上头几个姐姐都还是皇上亲生的,只是那时候皇上还是豫王,所以也没有太多陪嫁,若是放到现在,身价自然便不同了!”
皇上与皇后不能出宫,由太子许兆宁亲自送嫁,将妹妹送去了公主府与杨之恒完婚。望着那个娇俏的身影牵着红绸的一端,许兆宁的新中悲喜交加,既替杨之恒高兴,又为自己伤心,就如一根柱子般站在那里,浑浑噩噩的听着司仪喜气洋洋的赞声。
今生今世自己注定与她无缘,只能远远的守望着她,许兆宁咬了咬牙,她已经是好兄弟的妻子,自己不能再这样魂不守舍。掐了掐手心,他清醒了过来,站在那里默默的望着郑香盈被喜娘扶着走进后院的背影,走上前去,笑嘻嘻的拍了下杨之恒的肩膀:“今日咱们一定要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杨之恒穿着大红的喜袍,昂首接受了许兆宁的挑战:“来,今日高兴,自然要喝个痛快!”
新郎官开始与太子爷拼酒,旁边有好事的人趁机起哄,都端了酒碗来敬杨之恒,就见酒碗一层层的垒了起来,大家都赞新郎官勇猛,喝了这么多酒竟然还不醉。杨之恒哈哈一笑,拍了拍许兆宁的肩膀:“你喝不倒我的!”一边说着话,一边踉踉跄跄的往后院走。
许兆宁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旁边一片欢声笑语,众人都跟着杨之恒往后边走:“闹洞房了!快些来,咱们去好好闹闹!”
杨之恒也不吭声,由喜娘引着走到洞房的前边,门口站着小琴与小棋,见着杨之恒过来脸上都笑得开了花,弯腰行了一礼:“姑爷,要小荷包儿,不给荷包不开门!”
杨之恒大手一挥:“赏!”
小琴小棋接了荷包,笑嘻嘻闪到一旁,杨之恒伸手一推,门应声而开。他站在门口转过身来盯着跟在身后的众人道:“感谢各位一路相送到这里……呃……剩下的事情是我与香盈的了,跟你们没有干系,你们便不要跟着进来了。”
众人皆是一愣:“这还没闹洞房呐!”
“洞房由我来闹就够了,”杨之恒一只手撑着门,眼睛笑得就如天边新月:“我等这一日等了好久,春宵一刻值千金,怎么还能将这大好的光景分了给你们去闹!”
说完话一拧身便进了屋子,快手快脚的将门给关了,转过身来见着郑香盈头上蒙着红盖头,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床边站着小翠和两个喜娘。
“姑爷……”小翠笑微微的走了过来行了一礼:“不用你说,我自己走。”
“唔,小翠还算识趣。”杨之恒赞了一声,扔了一个荷包给她:“快些走罢。”
两个喜娘却站在那里没有动弹,一个喜娘摇头晃脑道:“驸马爷,还没有赞床呢,要赞了床以后,你才能挑盖头,喝交杯酒,然后……”话还没说完,杨之恒瞪了她一眼:“哪那么啰嗦,这些事情我都都会走,不用你们俩个杵在这里了。”
小翠忍着笑,一手拉了一个喜娘:“咱们快些出去罢,你们再不走,总怕新姑爷会一手一个将你们扔出去了。”
屋子里头总算是没有人了,杨之恒快快活活的摸了过去,一把就将郑香盈的红盖头给揭了下来:“你也不知道自己将这个盖头给掀了,不透气儿。”
郑香盈抬起脸来瞧了瞧杨之恒,见他眼中清亮,没有一丝醉意,朝他笑了笑:“都说新郎官喝醉了,我怎么瞧着你却这般清楚。”
杨之恒低下头来咧嘴一笑:“我有那么笨?他们喝的是酒,我喝的可全是冷水,怎么着也不能喝醉了让媳妇儿埋怨我!”瞧着郑香盈脸上绯红,杨之恒弯下身子,一把抄起了郑香盈的小蛮腰:“媳妇,咱们赶紧歇息罢。”
“看你这般着急!”郑香盈娇嗔着望了他一眼:“这天都还没大黑呢。”
“这个歇息可不是睡觉,咱们在睡觉前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做。”杨之恒只觉得自己身子发烫,郑香盈的腰肢软款,诱着他的手慢慢的往上边摸了过去。郑香盈害羞的将脸埋在杨之恒怀里,全身酥麻一片,只觉得脑子都不太好使。
洞房里春意无限,开始有低低的说话声,后来那声音慢慢的被一阵细微的呻吟代替,最后那呻吟又变得热烈了起来。红色的帐幔低垂,红色的锦被有一半搭在床上一半滑落在地上,触目的红色里有白玉般的肌肤,两人交缠在一处,互相攀援住对方的肩膀,额头身上有着晶莹的闪亮,已经分不出那是汗水还是泪水。
她就如一朵盛开的莲花,他的手紧紧的托住了她,从水中漾出,不住的攀升,似乎要飞到天空中去,一种说不出的快乐在他均匀有力的节奏里不住的袭上心头,一波又一波,似乎没有止境一般。
“之恒,能不能歇息一会?”低低的私语在这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不能。”斩钉截铁的拒绝:“香盈,你累了便睡,我手脚轻一点便是,保证不吵醒你……”
郑香盈白了杨之恒一眼,这人真真是身强力壮,似乎不知疲惫一般,拉过被子盖住身子,望了望床前的两支龙凤花烛烧得正旺,将杨之恒一脚踢到了旁边:“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现儿我跟你说,先歇息一会再说!”
杨之恒凑了过来,一张俊脸巴巴结结的笑,可两条眉毛却耷拉成了个倒八字:“歇息多久?媳妇儿,给个时间呗!”
郑香盈用被子裹紧了自己,没有答话,一双手从被子底下摸了进来,猛的将她搂到了怀里:“媳妇儿,你睡,我歇息一刻钟……”
屋子外边春意浓浓,绿树枝头花团锦簇,微风吹拂,花香袭人,就如沉醉在少时的美梦里一般,屋子里春意更浓,情意绵绵,仿佛没有止境。